书城文学得与失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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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警句——论人生的智慧(1)

一般实利主义者相信,人生是某种无限的与无条件的东西,并且要设法度过它,把一生看做似乎完美无缺。有学问的实利主义者根据方法与原则也这样做:他相信,他的方法与他的原则是绝对完美与客 观有效的;所以,一旦他发现它们,他只要把它们应用于实际的环境,然后赞成或宣告它们不适用,就可以了。但是,幸福与真理用这种方法是根本得不到的。在这里,给予我们的不过是幸福与真理的 幻象,以激励我们去行动。平凡人不惮劳苦,追逐幸福快乐的影子;思想家追求真理的影子;虽然两者都是幻象,有名无实,他们还是竭尽全力要抓到占为己有,越多越好。人生是一种语言,某些真理 通过它传达给我们,如果我们能够用某种其他方法学得这些真理,那么我们干吗还活着呢。因此,聪明的谚语与谨严的格言决弥补不了经验的缺失,也决代替不了生活本身。虽然如此,还是不能轻视谚 语与格言,因为它们也是人生的一部分;不只如此,它们应该受到高度尊崇,并且应该被看作是别人从这世界精神透露给我们的真理之书中抄来的零星记载。但是,这些记载必定是不完整的,也绝不能 代替实在的生活的呼声。当我们反思,生活与真理之书对我们说的话完全不同时,它们就更加不能代替实在的生活的呼声了;像在圣灵降临节布道和教诲群众的使徒们,在每个人看来,好像是用他自己 的话说教的。

在你自身中辨认真理,在真理中认识你自己;与此同时,你将惊奇地发现,你长期徒劳地寻找的终点,萦绕你的最炽热梦境中的终点,完完全全就在那里了,它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就在你站立的那个地 方。在那里,你的天堂触及了尘世。

使我们不可避免地成为笑柄的,是我们过于认真地看待消逝的时机,似乎它必定真有像它煞有介事的重要性。唯有不多的伟人才没有这个弱点,并且不是被人嘲笑,而是他们自己笑了。

在我们生活的美好的日子,应该不忘我们陷于忧郁、沉闷、无所适从的困境,以教导我们如何正确地行动;当我们美好欢乐时,这种忧郁、沉闷、无所适从的困境,应能教导我们要谦虚谨慎。因为我们 一般地是根据我们最好的与最美好的时机,评价我们自己的;而我们软弱、沉闷、糊涂的时候,我们则视之为并非我们的本质部分。牢记那些困境与时有的窘困,将教导我们要谦逊、恭顺与容忍。

最后请听我的话,我亲爱的朋友,要聪明些。人们是完全自我中心的,不能客观地观察事物。如果你有一只狗,并且想要使它喜欢你,你就幻想,这个杂种狗肯定会看到哪怕是你的成百的罕有优点之一 ,那也足能使它全身心地挚爱你——我说,如果你曾那样幻想,便会是个愚人了。只要轻轻拍拍它,给它点儿什么吃;至于别的,随你便,怎么做都行了,它丝毫不介意,但将成为你的忠诚的、爱你的 狗。那么,请相信我,对人来说也正是这样——完全一样。正像歌德说的,人或狗,是个卑鄙的东西。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这些卑鄙可耻的人们会如此幸运,这正是因为,在他们自身,对他们自身,以及为他们自身来说,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是。他们拥有的价值,完全是比较性的;他们只为别人存在;他 们从来就是手段;他们本身绝不是一个目的与目标;他们不过是用来捕捉别人的诱饵。我不承认,这个规则可以有任何例外,那就是说,毫无例外。确实,有些人——虽然他们是很罕见的——他们享受 些主观的活动时间;不,甚至也许有些人,他们每100个主观的活动时间中,享受几许客观的活动时间;但一种更高的完美享受主观的瞬间情况,简直没有发生过。但是,不要把你自己视为例外:考察你 的爱情,你的友谊,并且考虑一下,是否你的客观的判断,大部分不是伪装的主观判断;考虑一下,是否你恰当地承认一个并不喜欢你的人的好品质。那么,就宽容吧:讨厌!那是你的责任!鉴于你是 十二分自我中心的,要承认你自己的弱点。你知道,你不能喜欢一个对你表示不友好的人;你知道,除非他喜欢你,他任何时候也不会对你表示友好,并且,除非你表明你对他友好,他不能喜欢你;那 么,去友好吧:你的虚伪的友谊将逐渐变为一真正的友谊。你自己的弱点与主观性必定有某些假象。

这确实是一个先天的对礼貌的合理证明;但我能为之提出一个更加深刻的理由。

请考虑,机遇,它与错误,它的兄弟,与愚蠢,它的姑母,与邪恶,它的祖母,一齐统治这个世界;它每年每天,用大大小小的打击,使人类的也包括你的子孙后代,尝受痛苦;请考虑,我说,我认为 得到你的光明前程与独立正是靠这邪恶的力量;因为它把成千上万的人都得不到的东西,给了你,而它完全能把这东西给予像你这样的许多个人。牢记着这一切,你的行为举止就不会是这样:仿佛你有 权,应分拥有这机会之所赐;但是,你将察觉,把她的恩宠给你的是个多么反复无常的情妇;所以,当她打定主意剥夺对你的某些或全部恩宠时,你对她的不公正之举,不要大惊小怪;但是,你将认识 到,机遇给了你的东西,机遇已经拿走了;如果需要,你将注意看到,这个力量对你的偏爱,并不像她迄今似乎对你的偏爱那么多,那么令人喜欢。嗨,她可能不仅已经处理了她给你的一切,而且也处 理了你诚恳劳作赚得的钱。

但是,如果机遇仍然还是那样偏爱你,它给你的比给几乎所有人的都多,你可能愿意观察他们这些人的人生之路究竟是什么,那么,噢!要高兴啊;不要为拥有她的赠品而奋斗了;正当地使用它们;要 把它们看做从一个反复无常的主子那里得来的财产;好生地、聪明地使用它们。

亚里士多德在一切事情上坚持中庸的原则,是不适合于道德法则的,而它却是这原则意图之所在;但是,它可以容易地成为世俗智慧的最好的一般规则,一种幸福生活的最佳箴言。因为人生充满了不确 定性;在一切方面都有这样多的痛苦、重担、灾难、危险,以致只有小心翼翼地掌握航向,避开暗礁险滩,才能完成一个平安与快乐的人生航程。一般地说,对于我们所了解的恶的恐惧,迫使我们陷入 与之相反的恶;比如说,孤寂的痛苦使我们进入社交,我们的第一个社会产生了;社会的不快又使我们陷入孤寂;我们用一种令人生畏的举动,换来轻率的自信,等等。为避免一种恶而仓促地走向其反 面,这简直是愚蠢的标识。

否则我们认为,我们将发现对某事有兴趣,便把我们的全部力量放在它上面;从而忽略、放弃了能满足一百样愿望(我们不时感到有这些愿望)的工作。一次疏忽,错过机会,时不再来,痛苦无尽无休 。

所以,中庸与对什么也不酷爱,是世俗智慧的极好的规则。

我们时常发现,有丰富经验的人在他们同毫不相识的陌生人的交谈中,是非常坦率诚恳的,虽然他对后者没有任何兴趣。其所以如此,因为有经验的人知道,无论人们处于哪种相互关系,他们几乎不可 能是彼此坦诚相待的;但是,他们之间多多少少总有些张力,因为他们都关心他们自己的目前的或长远的利益。他们虽对此深为遗憾,却又明白事实就是如此;因此,他们离开他们自己的人们,仓促地 投入一个完全陌生人的怀抱,在欣慰的自信中,对他敞开他们的心扉。例如,和尚一类的人,他们已经放弃这个世界,而又是这世界的陌生人,于是成为这种可向其求教忠告的好人。

只有相互约束与自我克制,我们才能与别人共事与交谈;所以,如果我们非得要交谈,只好抱一种顺从的精神为之。因为,如果我们追求社交,那是因为我们想要新颖的印象:这些印象来自外部,所以 对我们自己是陌生的。如果一个人未能觉察这一点,并且,当他寻求与别人社交时,不愿意表现顺从的精神,并绝对拒绝否定他自己,不只如此,还要求别人(他们与他自己完全不同)当时无论如何, 应该正好是他按自己的教育程度,或按他的智力或他的心情,所想往的人们——这个人,我说,他这样做,是和他自己相矛盾的。因为一方面,他想要找一个与他自己不同的人,而又正是因为他与自己 不同,才想找他,然而,为了社交与新颖的影响,他却要求这个另外的个人,必须完全和他想像的人一样,和他的心情一样,而且又只能有他自己有的那些思想。

妇女很容易囿于这种主观性;但是男人也摆脱不掉这种主观性。

有一次,在我抱怨人生的虚幻时,我对歌德说过,当一个朋友同我们在一起时,我们对他的看法,和他走开时的看法不一样。他回答说:“是的!因为那个不在场的朋友是你自己,他只存在于你的头脑 中;而那在场的朋友则有一种他自己的个性,而又按他自己的规则活动,这些规则不能总是和你为你自己建立的规则相一致。”

为人生之旅作准备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有充分的顺从、忍受的精神。这种精神储备,我们必须从种种不断落空的希望中吸取;并且我们越早这样做,对我们以后的旅程便越有利。

只要一个人未能在他的内心存在中,取得完全的和谐一致,他怎么能够满足呢?因为,对一件事,只要有两个声音在他内心,一个说这,一个说那,对一个说是正确的,对另一个说就是错误的。因此, 他总是诉苦不停。但是,有任何人曾完全同他自身是和谐一致的吗?不,这思想本身不是一个矛盾吗?

一个人会得到他的内在和谐,这一说法几乎是所有哲学家提出的与理不通且极矛盾的托词(塞涅卡:“大胆地宣布,最高善即生命的和谐。”——原注。)因为作为一个人,只要他活着,他便同他自己 战斗、打仗,这是很自然的。尽管他只能彻头彻尾地是一个东西,他又有成为一切别的东西的意愿,以及相信有成为这一些东西的不可否认的可能性。如果他已经选定一件东西,所有其他的可能性还总 是对他敞开的,并且时时要求得以实现;所以,只要他想要成为那一件东西,他不得不继续不断地把它们置于脑后,压制它们,消灭它们。例如,如果他只想要思考,不打算活动和做事的话,不打算干 什么的意愿并不因此立即消灭;但只要这专爱思想者活着,他就不得不每时每刻不断地扼杀在他内心活动着、跃跃欲试的“人”;永远不停地同他本人打仗,这“人”似乎是个怪物,刚砍掉一个脑袋, 又长出一个脑袋。同样,如果他决心成为一个圣人,他就必须扼杀那作为喜欢享受、沉溺于声色享乐者的他自己;因为只要他还活着,他仍然是这样的人。他必须自杀,这并不是一次了结的:为当圣人 的愿望,他必须终其一生不停地这么做。如果他决定享乐,不论他获得享乐的方法是什么,他终生便要和一个欲求纯洁、自由与圣洁的存在者斗争;因为这愿望仍然未变,他必须每时每刻将这愿望扼杀 。欲求是变化无穷的,对一切事情都是如此;一会儿是他的这一面得胜,一会儿又是他的那一面得胜,他本人就是这战场。如果他的一面不断地得胜,另一面便不断地挣扎;因为他的另一面的生活和他 自己的整个生活,是紧紧联结在一起的,而作为一个人,他又是许多矛盾的可能之人。

在这种情况下,内在的和谐一致还怎么可能呢?这种和谐既不存在于圣人中,也不存在于罪人中;或者,更确切地说,事实是:任何人都不完全是这个人,或者完全是那个人。因为他们必须是“多面人 ”,即在人生的角斗场上的不幸者、战士与格斗者。

当然,最好是他能够辨识,在战败之下,他的那一部分极感剧痛,并且总是让它去再战取得胜利。这一点,他利用他的理性,总是能做到的,理性是一个永在的观念的储备。让他按照他自己的自由意志 ,决定去尝受这另一部分的失败带来的痛苦。这就是性格。因为人生之战的战斗,避免不了一切的痛苦;不流血,此仗不会结束;并且,在任何情况下,一个人必定遭受痛苦,因为他不但是战胜者,而 且也是战败者。人生就是如此。

聪明伶俐的人会话时,他不太考虑自己与之交谈的人正在说什么话;因为那时他肯定不说任何他以后会感遗憾的话;他一定不会坦白无隐,也不会犯不检点的错误。但是,他的会话绝不会特别有趣。

一个有智力的人,很容易做与此相反的事;同与他交谈的人在一起,时常不过是他一个人独白的机会;时常是这种情况:与他交谈的另一方,默默地暗自等待有智力的人说话,并且从他那里搞出他的秘 密,这也就算以此弥补了他的从属的角色。

如果一个人有许许多多的朋友,这便是一个对他的成就与内在价值的证明,这一设想最能暴露我们缺乏对人性的知识:似乎人们是按照价值与成就惠人以友谊的!似乎他们不是,确切地说,正像许多狗 那样,它们爱那轻拍它们、给它们几块肉吃的人,并且绝不为任何其他事情而烦恼!善于给同事们拍马的人,虽属最没有理性的畜生,——却是有许多朋友的人。

与此相反,有极少朋友的人是真实的。理智很高的人,或者进一步说,有天才的人,则只有很少几个朋友;因为他们的一尘不染的眼力,能很快地发现一切缺点,并且,这些缺点的范围与可怕会重新激 起他们的正义感。只有极为必要才能迫使这种人抑制住他们嫉恶如仇的感愤,或者甚至为缺点涂脂抹粉。一个有天才的人,是不能赢得个人的爱戴的(因为我们不是在谈靠权威赢得的尊敬),除非诸神 已赋予他不可摧毁的欢愉的性情,以及可使这世界变得美丽的一瞥,或者,除非他能够成功地逐渐完全按其本来面目对待人;那就是说,制造愚上加愚的愚人,是对的与正当的。在绝顶巅峰,我们切望 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