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得与失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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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天才与美德

天才与美德之间的关系是由下列条件决定的。邪恶是意志的一个冲动,它的要求是如此强烈,以致它是以否定别人的生命而肯定它自己的生命。对意志有用的惟一的一种知识是,一定的结果是由一定的 原因产生的。天才本身是一种知识,即观念的知识;它是一种与任何因果性原则不相干的知识。专心于这种特性的知识的人,是不参与意识的事务的。不,每个专心于纯粹客观地静观世界的人(并且这 就是观念的知识的意义),完全看不到他的意志与其目标,并且不再关怀他自己本人的利益,而变成为一个不掺和任何意志的纯粹的智慧。

那么,那里是对智力的专心比对意志及其对象的关注占优势的地方,这表明,这人的意志不是他的存在中的主要成分,与他的智慧相比,它是薄弱的。强烈的欲望乃万恶之源,它绝不允许一个人达到纯 粹而无私的静观世界的境界,摆脱与意志的任何关联,例如构成天才的素质;但是在这里,智慧仍然是意志的恒久的奴隶。

美德不完全是意志的一实有的薄弱性,确切地说,美德乃是施加于意志的暴力上的意向性制约,这一制约凭借于表象在世界的意志之最内在本质的知识。世界的这种只能用观念交流的其最内在本质的知 识,是天才或贤者与圣者两者所共有的。两者的不同在于,贤者是用他自己选择的描述方式显示他的知识,其成果即是艺术。就这一点而论,圣者没有直接的才能;他立即把他的知识应用于他的意志, 因而意志被导向对世界的否定。对圣者来说,知识仅仅是达成一目的的一个手段,而贤者或天才则继续停留在知识阶段,自娱于其中,并且用寓于他的艺术中的生活体验,揭示知识。

在物质的组织层次中,意志的力量相应地伴有智慧能力的发展。一种高程度的知识,例如在天才中存在的知识,先须有一有力量的意志,不过同时,它是一种从属于智力的意志。换句话说,智力与意志 两者都很强,但智力是两者中更强的。除非,有如这圣者那样,他把智力立即应用于意志,或者,像这艺术家那样,智力在其自身的再构成中寻找它的乐趣,意志仍未受到影响或抑制。智力之所以可能 丢失任何力量,是由于纯粹客观的智慧占优势,它只关注于观念的沉思,而不是像平常人或坏人那样,完全忙于意志的对象。在间隔时间,当智者不再忙于观念的沉思,而他的智慧又用于意志及其对象 时,意志的全部力量又奋发起来。因而,智者或天才时常有很强烈的欲望,而又酷爱声色之乐,爱发怒。然而,他们不犯大罪,因为一有犯罪机会时,他们能辨认罪恶的观念,并且能十分清楚、逼真地 理解这一观念。这样一来,他们的智力就对准这观念,取得对意志的支配地位,并且就像圣者做的那样,改变意志的路向;他就没有犯罪。

推动这天才精益求精地工作的源泉,不是名誉,名誉太不可靠,而且逼近一看,了无价值。多少名誉都补偿不了为取得名誉所付出的劳动。

推动这天才那样生活、那样工作的源泉,也不是他工作中的乐趣;因为他必须付出的努力也大过这种乐趣。宁可说,它是一种为自己种族的本能;天才由于这种本能的驱动,以某种恒久的形式,表达他 的见闻与感受,并未意识到任何其他的动机。

天才的本能,以一较高的方式,尽力为观念行事,热恋之情则尽力为意志行事。在两种情况下,对于那些以这种方法服务于人类的个人来说,都有其特殊的快乐与痛苦尝受;并且他们都在一种价值更高 更美的动力中生活。

有天才的人一劳永逸地决定,以他自己选择的方法而为种族生活,这种方法并不适合,也不被要求以其他方法为之。奇怪的是,一个人的英名用两种方法,都可使之永垂不朽。

天才的本质或要素是量计智力的一个标准或尺度,这一尺度远远超过可用于量计个人的意志的尺度。但是它仅仅是一相对性的尺度,既可以通过提高智力的度数达到此尺度,也可以通过降低意志的度数 达到。有些人,他们的智力数量比他们的意志数量占优势,但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天才。固然,他们的智慧能力,虽非无论在任何程度上都大大地超过平常人,但他们的意志是薄弱的。他们没有强烈的 欲望;因此他们关注的是纯粹的知识,而不是对任何目标的满足。这样的人有才能;他们聪明,同时非常心满意足又高兴。

给一个人带来幸福的那种清晰的,愉快的与明智的头脑,依赖于建立他的智力与他的意志之间的关系——一种智力起支配作用的关系。但是,天才与伟人则依赖于建立一个人的智力与其他人的智力之间 的关系——这种关系中,他的智力一定要超过他们的智力,并且同时,他的意志也必须是与之相称地更强些。那就是为什么天才与幸福不必定一同存在的缘故。

当个人因忧虑或逗弄而心烦欲狂,或受强烈的愿望与欲望折磨时,他有的才智、才华就被束缚,并且不能活动了。只有当无忧无虑时,才是才华于其中活跃发展的自由天地。就是在那时,消除了万般桎 梏,而纯粹的精神——这纯粹的,认识着的主体——保持不变。因此,如果一个人有天才、才华的话,那么,让他应该注意不要痛苦,置忧虑于度外,并且要限制他自己的欲望;但是那些他实在不能抑 制的欲望,就让他充分满足那些欲望。这是他可以最充分地用他的珍贵的实存,谋求他自己的快乐与这个世界的利益之惟一方法。

因个人需要、心事或欲望无法满足便与之斗争,这对于下述这些人是件好事,这些人如果没有这些忧虑缠身的话,便会感到无事厌烦而沉溺于坏事恶习;但是对于下面这样的人便不是多好的事了,这些 人善于利用他们的时间,迅即能结出几百年才得一见的硕果。正像狄德罗所说的,他不仅仅是道德的生物。

构成卓越心智的是持久不断的敏锐力,活动力。这一活动所向的目标是次要的;它对于所谈的优越性没有任何实质性关系,仅仅对于具有此优越性的个人有非常重要关系。教育的全部作用是决定这一活 动将采取的方向;这就是为什么一个人的本质比他受的教育,更加重要得多的缘由。因为,教育离不开天赋才能,就像蜡制假鼻子得靠真鼻子一样;或者像月亮与行星离不开太阳一样。一个人由于所受 教育之故,所说的话不是他本人的所想,而是别人已经想到的东西,并且是作为一训练的内容学来的;他所做的事不是他想要做的,而是他一直习惯于做的事情。

平常人完全被归入存在的领域;另一方面,天才则生活于、主要活动在知识的领域。这样就产生双重的区别。第一点,一个人只能是一个东西,但他能了解无数的东西。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他通过参 与斯宾诺莎称之为它们的客观性存在,把他自己和它们融为一体。第二点,像我们在别处所说的那样,这世界,其外貌还好,但实际上很可怕;因为痛苦折磨是一切生命的条件。

由于以上这两个区别中第一个特征,平常人的生活,实质上是极令人厌烦的生活;因此,我们看到,像富人极力战胜生活烦恼而无法缓解,穷人也必须为生活需要与不幸竭力斗争却毫无结果。从第二个 特征,我们知道,平常人完全生活在一种沉重、混乱、一直不变的重压之下;而有天才的人的额头,则由于一种独一无二的性格,因欢乐而容光焕发,纵使他的悲伤远比平常人的更加深切,然而,这种 欢乐又突然从悲伤中重新发出,像太阳突破乌云。当有天才的人自己和平常人遭受一样的痛苦折磨时,就是此时,他具有的这一特质最为显著;因为正在那时,人们看到他真是人,只有他能笑,与田野 间的牲畜相比,它们终其一生,活得沉重而又无味。

天才的祸因是,用同一尺度,别人认为天才伟大,值得尊敬,天才认为他们是渺小而可怜的人。他的整个漫长的一生,他不得不抑制这种意见;并且,他们通常也压制他们的意见。同时,他命中注定生 活在一个凄凉的世界,他在那里碰不见相同的人,好像是一个只有猴子与鹦鹉,而没有居民的孤岛。再者,他永被一幻觉所困扰:从远处看去怎么一个猴子竟像一个人!?

庸俗的人以伟大人物的错误与愚蠢为一大乐事,而伟大人物同样也因想到与他们类似而对他们生气。

一个有天才或大智的人之真正尊贵,以及使他高于其他人、使他值得尊崇的品质,从根本上看是这一事实,人性的惟一未受玷污与清白的部分,即智力,在他内心占优势,并且一直保持优势;而在其他 人那里,没有别的,只有罪恶的意志,还有刚好够指导他迈步所需的智力,——多一点儿极少见,常常有些不足,——但它有什么用呢?

我认为,天才的根源在于记忆,亦即在于记忆的翅膀激荡生活往事时产生的某种完美性与生动性。因为,我们只有凭借记忆,凭借那使我们的生活成为严格意义上的整体的记忆,我们才对人生获得更加 深刻的与全面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