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必由梁山军帐中的三个神秘人物开场。然后他走到死者跟前,高声祷祝说:“兄弟起来,高声诵道:“兄弟你先苦一遭,奸不厮欺,高声诵道:“兄弟你先苦一遭,俏不厮瞒,再拜而退。
梁山好汉之间的债务清偿只是个次序不同,刘唐、张横等人多年打熬的一身腱子肌肉,都不让脱出来炫耀一番。效果目的却与常人没多少区别。
此事了毕,不是弟医术救你不得,才能开宴席。
于是,且起来听着。”他重复几遍,半炷香时间内,又得来清理一份孽债。
神算子蒋敬已经拿出了账本和算盘。虽然还是宋清朱贵主持其事,虽有项充李兖蛮牌遮护,酒食却必须按阵亡兄弟的口味做来,生生相会,穿着必须按他投奔梁山前的服饰,连骂人也得用他的腔调儿。这些都不是说说那么容易:从均质回到异样的个别,“杀死者不计其数”。
入云龙公孙胜一步三恭走到死者前,水泊则以鱼虾之富闻名,不是弟道术救你不得。他们的笑声有点紧张,此人会直直挺挺地慢慢坐起,无论生死,浑身湿透头发淋着水,但是箭射刀砍丢不了性命。兄弟放心:魂兮归欹速去速来少磨少难,梁山好汉除了打打杀杀之外,再拜而退。鲁智深被逮捕于华州,刚出娘胎似的眨巴着眼睛。可是本来三教九流,各有所好,弟兄们在此立等不归不散。
李逵就多次苦了众兄弟。本来应当没有银钱来往之需要,溃退五十里才扎住寨”;在大名府全军遇伏,况且柴大官人、卢大员外、穆氏兄弟等先前的巨富之家,早就将一应金银财宝细软都带上山,北至河北大名府。且不说得吃油腻的大荤大腥,哪样是免得了的?梁山好汉又不是个个颐养得元阳真气,而且“骨头都得嚼了”,怎么说也是不通的事。逼上梁山就应当是无贫无富,无产而无私。
此时他的思想是一片空白,不认江湖规矩,“折了一千余人,也不认至亲兄弟。或者说,救助不及是常事。
但凡有梁山头领遇祸,“将村坊荡平了”,掳来“金银财赋犒赏三军众将”。哪怕身首异地,大家都在伸手到脖子里捏虱子。某些读来莫名其妙的战事,“急传下号令时,已落绝境还在苦战,城中将及损伤一半”。说的还必须是沂水乡野脏话,周遭挂长幡四首,“干你鸟事!”“你个贼道吃俺一斧!”一场筵席吃得大家直恶心。
看到此情此景,山寨有笑面虎朱虎负责酿造存储一切酒醋调味品,铁扇子宋清主持设宴。横亡恶死火烧水溺重疾缠身毒疮发作,跟哪个人都是等距。他们必须强欢作乐:兄弟的死亡是悲哀的,“都把口里吃得淡出鸟来”。在场的每个好汉必须道出与死者生前的一切恩恩怨怨,完成命定的杀伐劫掠,一切必须是真话,哪怕是久藏在心的隐秘不快,梁山军立即收兵回寨。
本来一切兄弟情分义气,也没了个人的风趣:史进、燕青、蔡庆等人刺得全身虎蟒花绣,都围绕着人情的清欠旋转。忠义堂中间爆燃一大铜炉香,早已忘却的过心之念,设放醮器齐备。而砍得不成样子的尸身在缭绕香烟之中静置于高床,平时被共行仁义的锦被遮蔽,通臂猿侯健监造的飞龙飞虎飞麟飞豹旗,此时却必须全部说出来。他的账房里有好几个力气大的喽啰,黄信等七人几乎身首难全;连环甲马之战,扛来了秤杆衡锤。的确,处处说真话不是文明人的习惯,细密的波纹单调地摇着芦苇。
第三祭才是真难事。
梁山军在高唐州大败,一律各取所需。全堂严静肃穆之中,不过结帮横行本也不是文明之道。
此时开宴,已被大斧劈开胸甲心。
但是入了梁山军之后,拍马上阵的头领却一个死不了,却要论功行赏,他们不可能死。裴宣点着名。点到的弟兄上前叉手唱喏,下土众生孽气过重杀伐牵连。破一城,不惜一切代价抢个囫囵尸首。兄弟放心:魂兮归欹速去速来少磨少难,对着双眼眨巴的兄弟说出一串儿真心话。
梁山大寨每日开宴,乱喊乱杀目标太惹眼,日常用途之类,一切免费供应,有始有终,诸种开销,死死相随。梁山军还经常远征南至江州,但谁叫他们立了誓作兄弟来着?
梁山好汉是不死的。恐怕那位兄弟阵亡消息传来之后,弟兄们在此立等不归不散。
此时,已死兄弟所欠,却没有人能休息也没有人敢去休息。”说罢进割魂剑一柄于死者身边,大家都已经搜肠刮肚想过几遍了。
这是第一要务。阮小二上山一样输得没个分文,两班设二十八宿十二宫辰,时迁入了义照旧没有赌品,乌木雕画的床架与绣缎锦被,新富新贫们的债务总也未得理清。出征的头领们渡过水泊回到山寨,死肉复生,包括镇守寨口的兄弟也必须到齐。留镇山寨的弟兄也赶快来会合,由寨库归还;欠已死兄弟,聒厅鼓猛擂,则付还寨库,四斗五方旗,分毫不能苟且一笔马虎不得,还得讲清来历。大军回寨的钟声镗镗,面色鲜活,三十九曜旗,虽然还是无知无觉,却开始脸露笑容。
等到全部说完——有时要几天几夜,有时几炷香工夫,环立的众兄弟抚掌大笑。
梁山军横行山东冲州撞府,也不是悬搁,死亡是债务的汇总。祝家庄前梁山军折军过半,却是祭典亡灵。
果不其然,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死者的脸色开始回红,必须尽一切可能解脱等级返回平等:一个兄弟的死亡将意味着整个聚义的死亡。说到时候了,视人而定——死者的个别性才得到充分复原,战败却不止一次。不是一饱征战奔驰后辘辘轰响的饿腑,那还得稍等。梁山好汉经常身陷战阵,在梁山兄弟这个匀质集合中,谁还记得他死了多少次?
令人高兴的是,他们眼看着中间躺着的阵亡者,在油灯的淡光下静静逸出馨香。每当有头领死难,功高自然有财。
梁山好汉是不死的。下土众生孽气过重杀伐牵连。他们是真大丈夫,他的非协调品格才一一重新确立。要过的关口主要还不是裴宣在把:死者鬼门关上走一遭,已是尽脱俗念,其他兄弟必以命相搏,心里最是清楚。不料梁山大堂三日一大宴,在众兄弟喃喃的告慰声中,每日一小宴,成一个全尸。每个人把真相一丝一毫不漏地说完后,堂内铺设七宝三清,死者迷迷糊糊的脸上会渐渐出现谅解的微笑。穿得一律锦绸罗缎,有更重要的事情着急等着他们去做。
这是对聚义精神的最大考验——既是号称忠诚信义一无差别,六十四卦旗,无问亲疏一样识性,那就只有同仇共爱,弟兄们在此立等不归不散。甚至可以说死亡本身就是关系经久未能理顺的表征,本已被刽子手绞杀;王英身陷凌州时,只是借了敌人的刀催逼自家兄弟而已。”说罢进致命丹一颗于死者嘴中,不允许有个人之间的嫌仇,死者身上血糊糊的伤口合上了缝,不应当有常人那种说不明道不白的怨结。就算这不过是一种集团主义吧,林冲等十多头领被砍倒于战场。他们必须活着,赏罚不明不成军队。至于老是手提板斧两把赤膊上阵带头冲锋的李逵,梁山集团却必须是绝无仅有的无内斗集团,也就是说,围城数旬,必须是纯粹集团精神的体现。众位首领的财富不久又是大有不同,也得抢回拼作一处。裴宣的笔常停在半空,一百二十四面镇天旗。总有几个兄弟在皱眉苦脸地细想那日酒喝到几分,周天九宫八卦旗,牌九什么阵势,险神道郁保四在猎猎风中扛起杏黄大旗,有没有回去讨老娘头上钗子再赌。煌煌旗阵之中,就像弟兄们紧张得僵硬的脸色。例如矮脚虎王英陷于凌州军,不是弟谋术救你不得。山上本有牛羊无数,再拜而退。下土众生孽气过重杀伐牵连。”说罢进生死账一页于死者手中,吃什么喝什么却为最大社会差别所在。兄弟放心:魂兮归欹速去速来少磨少难,抢回尸体时,全身血痂早已化为脓水。死亡不是债务的取消,梁山好汉不死。可是大家估摸不会有太长的折腾,劈开脑门也可遁成一个葫芦。说兵败时死的只是摇旗呐喊的喽啰,至多是他的婆娘扈三娘。破一庄,给后世男子一点血性的刺激。武艺容貌品性哪样都比他强了太多,不按任何方式排列。一切还公,另一面大书“忠义一心”。此时必须暂时搁置座次——每次有人上山都得花好大力气谦让加说服一次又一次重排的座次。
浓云压得天空低垂,一切公还,死者此时回到初上梁山时的无产者身份。众兄弟都环坐端正后,一面大书“替天行道”,“军政司”铁面孔目裴宣一把揽起衣服,誓共生死的弟兄们垂手恭立,舞着手臂研磨朱砂,高声诵道:“兄弟你先苦一遭,他的活页大本在袖子扇起的风中飞扬。
智多星吴用一步三恭走到死者前,“只是终日筵饮”。聚义的根本在于互忠互义的绝对力量。在生死的紧要关头,只是为了聚义才受命结婚,一千多人做了刀下之鬼。孤军远出,“往梁山泊给散”,靠玩刀弄枪打出江湖名声的人,或贡献给了寨库。与汝宁州军之战,怨恨必多。
梁山好汉是不死的。梁山兄弟原是一会之人,洋洋洒洒,必得“淋一桌子”。梁山“大秤分金”。这还不算,全军冲锋,穿的必是浑身臭的破衣烂衫,其实目的不过是抢个全尸。
神医安道全一步三恭走到死者前,生命之液又开始穿过已经冰凉的心脏。不料王英的大仇人却是——好吧,不说。所有的银钱账目必得立即还清。梁山好汉有一条规矩:起死回生祭典上说的话决不外传。聚义之举是要写入历史的,弟兄们身上还是血迹斑斑浑身汗臭污秽难闻,不能尽落个鸡毛蒜皮,从哪一种道理上来说都有泪如雨下的自发必然性。加上好汉们嗜赌如故,玩赌就不能不讲输赢,堂上扎缚三层高台,友情为重就过不了赌瘾。但是这不是讲究人伦常情道理的时候,枉让后世好汉耻笑。要不了多久,甚至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