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承宣近来是越发地猜不透花翌晨的心思,并非真的怀疑花家这位相爷此时就有了二心。只是看他在朝堂上更加一言九鼎的劲头,似乎再不把什么人放在眼里。可对着云承宣却又是格外的恭敬,丝毫不会摆一点前朝老臣的倚老卖老的架势。这让云承宣也颇有些踌躇起来,拿不准这老家伙心中到底是作何想法。
接着话头,云承宣便想顺势打听下花夫人进宫到底嘱咐了小弄些什么,只是才待要探谈林小弄的口风,刚起了个头,就被门外小太监喊去的韩谦顺回来打断,贴在云承宣耳边说了几句话,云承宣表情不变,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回首对着乔太后淡淡一笑道:“母后,儿臣那边这会儿有些公务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乔太后一摆手,“自是国事更重要,你去忙吧。”
云承宣出了永寿宫,太后随便跟小弄闲聊了几句,便也就让她回去歇着了。小弄自是没心没肺地回了霓秀阁梳洗一番,便就大睡特睡。
云承宣赶去御书房时,腾太尉已经恭候多时,遣去了伺候的众人,只留下二人密谈。腾太尉这会儿带来的密信,让云承宣头皮一个劲儿的发紧。派去启明朝的使臣,算日子已经去了多半月,这个在礼部供职的花骋远是花翌晨的侄子,花翌珩的长子。平日里也是专门处理与邻邦的外交,所以花翌晨此次推举他去启明朝谈判,边界游民滋事的问题,本是最恰当的人选。云承宣对此也并无疑义,最多也不过是因为,花氏一族在朝堂里遍地开花,让他心里不安就是了。
前几日花骋远修书回来,只说是谈判稍许有些艰难,启明朝那边似乎摆明了不管此事,只推诿说,一早派人去查过,不过是一半个刁民生乱,已经处理过了。再提及余下的事就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云承宣传了旨意过去,无论如何总要启明朝那边有个交代,这时也是过去了几日,想必花骋远也是收到了圣旨的。
此事在云承宣心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并无太多担忧,但也总是有些惦念。不担忧,多少也还是相信花骋远的办事能力,总会给平安朝要个说法回来的。还惦念,却是因为即便是不成,到时候云承宣再若说举兵,花大人总不能还有异议,便也就顺势,能从花翌珩的手中调出些兵马来,打完这场仗,再还与不还,就能够另有个说法。
云承宣却的确是没算计到,这中间还能有了另一层变故。腾太尉带来的消息说,那边安插的人密报,连日里花骋远私会启明朝两位当权的王爷,其中一位还是掌管着启明朝兵权的主儿。这事,可就透着股阴谋的味道在其中了。
花骋远去启明朝出使,谈判边关要务,明面上都是不该和这两位王爷直接打了交道的,这私底下跟握着兵权的人密会,让云承宣心头陡然一寒。
担心花家日后势力过大,有朝一日会生了反意,所以才心念着此时早做计较,要不彻底拉拢腐蚀,要不干脆打压削权,甚至在花弄影身上动了主意。可却并不曾想过花家人这会儿便能生出什么乱子来。当初说派去使臣的人是花翌晨,建议花骋远出使的人亦是花翌晨,这会儿花骋远跟邻国的兵马大元帅私底下打起了交道,这让云承宣没法不起疑心。
启明朝无论是国力还是兵力,各方面都与平安朝不相上下,花家要是有了异心,联合了启明朝做外应,内再有花翌珩掌握着所有兵马调度,想要反了,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云承宣心里始终就是有着如此的忌惮,却也没想到他们这会儿就会有动作。
看着听了这消息后,便面似寒冰的云承宣,腾太尉也有些微微的紧张,半晌,微颤着声音问道:“皇上,这花骋远此举,疑有通敌叛国之嫌,依臣看,是不是派人把他缉拿了回来,从严治了罪,也算是给花家个下马威。”
云承宣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斜睨了眼腾太尉道:“你此时可有何确凿的证据在手?”
“这……微臣派去的人只是打探到花骋远私会启明朝两位王爷的事,至于谈了什么却也还不知情。而且此次见面似是极为隐秘,怕也寻不出太多的证据。”
“那不就得了,朕这会儿大张旗鼓地拿了花骋远,你这是想让朕逼反了花家不成?”
“微臣知罪,微臣一时情急,说了胡话。”腾太尉身子一抖,赶紧跪下请罪。
“得了吧,你先起来,加紧去问出来他们所谈何事才是紧要。这会儿知道这事,总算是心里也提前有个准备,去看看你儿子手里能调用的有多少人马,万一有了什么突变,可能暂且抵挡一阵。其余的事,朕还需再思考周详些。想必,他们就算是真有了异心,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微臣遵旨。”腾太尉弓着身子准备告退,赶紧去找儿子商量个对策,云承宣却又喊住他问,“依腾卿家看,朝里还有谁是可以完全信得过的人,一半日给你朕拟个密折呈上来,尤其是手里握着兵的。”
腾太尉再次领了旨,着急忙慌地便出了御书房。
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中的云承宣,这会儿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地发麻,若是花家和启明朝这几日就商量好里应外合,想给他平安朝改朝换代,他还当真是一点的准备也没有。可是这事似乎也是太过突然了些,提前也没有一点的先兆。
云承宣焦急地思考着对策,脑子里冷不丁想到了花弄影,这么一想,却又忽然松快了许多。这会儿花弄影还在他的宫里,花翌晨若是现在反了,难道就不怕他以此女为挟,搅了他的大事?花翌晨宠花弄影一事,满朝皆知,总是不舍得就这么丢了这个闺女的,多少会忌惮着一些。那这会儿只要是看牢了花弄影,似乎倒也不会马上就有兵临城下之祸。当下赶紧喊来了韩谦顺,嘱咐加派了人手看紧花弄影,谨防她偷偷出了宫。
这下,无论如何,花弄影的婚事是必须加紧地办了,以前种种不去想。跟花翌晨尽快商量下指婚的事,一是能试出他到底是不是真有了反心,二来,自己的闺女若成了云家的人,他总不能不顾着这层关系,难道忍心他最宠爱的丫头成了寡妇不成?
林小弄自然是对这些变故毫不知情,照样是想着做些什么给自己解闷子,不过她却也没这么清闲的命。一上午,才起了床梳洗好,和妃娘娘李氏那边就有请,说是二公主和小殿下闲着无事想听她讲故事,她也就赶紧着过去,便搜肠刮肚地去给俩半大的孩子讲完白雪公主又讲了小红帽。
当了多半个上午的baby siste,还没到晌午饭的当口,皇后娘娘那边又差人来传,说是南边新进贡来了一批锦缎,让和妃、公主和小弄过去挑挑,挑了可心的,裁两身换季的衣裳。午膳自是留在皇后娘娘宫里用了,和妃挺有眼力见的,挑完料子就紧着说小儿子身子不好,出来久了不放心,还得回去看看,只留下林小弄一人在皇后那边吃饭,程依瑶一直对李络锦板着的脸这才有了些笑模样。
“小弄在宫里还缺什么吃的、用的,尽管跟本宫开口,就拿这当自己家,当本宫跟你娘一样就好,千万不要见了外。”和妃才走,皇后娘娘程依瑶就马上热切地开口说道。
“谢皇后娘娘抬爱,小弄在宫里什么都不缺,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嗯,过得舒心就好,小弄可是没准儿要在宫里过一辈子了呢。”程依瑶喜眉笑眼地说道。
林小弄抬头对着程依瑶微微一笑,知道程依瑶话里的意思,却也未见羞怯之意。这给皇上当儿媳妇的事,这些日子说的多了,小弄倒也就没什么意外,明白自己多半还真是要在宫里住上一辈子了。却也没细想,皇子成了年之后,封了王也是会自己开府建牙的,能在宫里住一辈子的,不是太子的女人,就是皇上的女人。
程依瑶看见林小弄这么笃定的笑容,心里却自觉跟明镜一般,以为花家也跟她想的是一码子事,姑娘嫁进宫就是冲着太子妃这个位置来的。
等着传膳的当口,程依瑶便有意无意地说起自家儿子的好,林小弄听得频频点头,程依瑶便美得喜上眉梢。“看来小弄也觉得咱们家月儿不错喽?”
“二殿下人品、样貌、性情、才华样样出众,当然是极好。”跟当娘的往没边里夸她儿子,总是没错的,林小弄再没心没肺,这点儿道理还是懂的。
正说话间,放了课的云皓月一早得了娘亲大人的提点,急急地就来了凤宁宫,程依瑶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俩人儿故意大声地说道:“瞧瞧,这金童玉女的,是有多般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