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漂亮朋友 羊脂球 我的叔叔于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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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炫富之风(1)

早在两个月前法国便已结束了对摩洛哥的远征,在夺取了丹吉尔后,法国便把直达黎波里的非洲地中海沿岸地区纳入领地之内。而且,法国政府还偿还了这个被吞并国家所欠的债务。

听说有两个部长趁此赚了两千来万,而其中一位便是人们时常毫不隐讳地提起的拉罗舍·马蒂厄。

而无人不知的瓦尔特也仅凭一项股票,便赚了三四千万。并且他还在铜矿、铁矿和地产经营上得了八百至一千万。真可谓广纳财源。他在法国占领前便已低价买了一大片土地,再在占领后快速地卖给了各殖民开发公司,因而大赚一笔。

不过短短几日,他便跃升为世界首屈一指的富翁和实力强盛的金融大亨,甚至远胜于一些国家的国王。谁人见了他,莫不一副低声下气,谦卑恭顺的奴仆相。而且很多羡慕他发迹的人,都把心底丑恶污秽的念头暴露了出来。

于他而言,那些贬损他的称呼一如“犹太人瓦尔特”“来历不明的银行老板”“踪迹可疑的报馆经理”“以贿赂而入选的某参议员”,都已成为过去了。如今他已成了有名的以色列富翁瓦尔特先生。

他想显示一下自己的富有。

卡尔斯堡亲王在圣奥诺雷关厢街拥有一幢花园与香榭丽舍大街相通的豪华宅第,但当时他在生活上很窘迫。瓦尔特知道后,马上向亲王提出用三百万买下这幢宅第,让亲王在一天之内搬出,什么都不要移动,一切陈设保持原样。亲王受不住这个数额的诱惑,终于答应了。

翌日,瓦尔特便搬进了这幢宅第中。

没过多久,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媲美波拿巴波拿巴:就是拿破仑·波拿巴。的想法。他想要征服整个巴黎。

当时在著名鉴赏家雅克·勒诺布的陈列室里展出了匈牙利画家卡尔·马科维奇的巨幅油画《基督凌波图》。这件事很快轰动全城,人们络绎不绝地前来观赏。

艺术评论家们也是赞不绝口,直说这幅画是本世纪最杰出的佳作。

却没想到画被瓦尔特用五十万法郎给买走了,使得欢天喜地而来的观众非常失望,这也让瓦尔特在一夕之间成为全城的评论焦点。对于他的这一做法,众人褒贬不一。

接着,为免被人说他藏画,他又在各报登出邀请,让巴黎各界名流于前来他家欣赏这幅名画。

为此,他大开家门,凡是想来观赏名画的人,只要在门前出示请柬,都可以进入。他的请柬是这样写的:

卡尔·马科维奇的《基督凌波图》将在十二月三十日晚上九点在敝宅展出,到时将会灯火通明,如果您能驾临敝宅,我将感到荣幸至极。

瓦尔特先生和夫人

此外,请柬下方还附加了一行小字:午夜过后将有舞会举行。谁都可以留下,瓦尔特夫妇将会在他们中结交朋友。

来者除了可以欣赏名画,还可以在宅第内随意走动,见见男女主人。而这之后,不管这些上流社会人士有多傲慢和冷漠,他们都将兴尽而归。不过瓦尔特老头深信,过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再来的。因为他们也常造访他那些和他一样发迹的以色列兄弟。

现在要做的是要让那些时常在报上出现的拥有贵族头衔,却已家道中落的人士前来观看。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让他们看到一个在一个半月内就赚了五千万的人的模样,还可以让他们亲眼看到,多如潮水的人会来他家。此外,更想让他们看到,他这个以色列子弟的雅兴和处事灵活的本领,怎样把他们请到家中来欣赏一幅描绘基督的油画。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你们瞧,这是我花了五十万法郎买下来的,关于宗教题材的《基督凌波图》。虽然我是犹太人,但我会把这幅画永远放在家里,天天看在眼里。”

这个邀请在社交界,尤其是在众多贵妇和纨绔子弟中掀起了议论热潮。而且它并没有提到任何要求。可以像到帕蒂先生的画室去看水彩画一般地去看这幅画。瓦尔特得到了一幅名画,他想在一天晚上大开门户地让大家去看。这难道不是一件时下难遇的美事?

这半个月,《法兰西生活报》为了把公众的兴趣激发起来,每日都对这场盛会作大量的报道。

看到老板变得如此富裕,杜·洛瓦是切齿痛恨着。

他处心积虑地从妻子手中抢夺了五十万法郎以后,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富有了,但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很穷,有钱之人随处可见,他却没挣到一个子儿。自己的这点钱同他们的千万资产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杜·洛瓦非常嫉妒,无名之火与日俱增,他恨所有人,包括瓦尔特一家,所以他现在不再去他家了。他也恨自己的妻子,她受了拉罗舍的骗,阻止了自己购买摩洛哥股票。他更恨的是这位外交部长,他不仅骗自己,利用自己,竟还有脸每星期两次来自己家吃饭。杜·洛瓦成了他的秘书、办事员和笔杆子。但每次杜·洛瓦为他捉刀时,他都想把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活活掐死。拉罗舍虽然是一位部长,却没有多少政绩,为了保住这个职位,他千方百计地不让别人知道他捞了多少。但杜·洛瓦却是非常清楚的,因为这个突然发迹起来的律师,言行举止都是那么胆大狂妄,目空一切。

拉罗舍现在可以随意进出杜·洛瓦的家,他早已代替了德·沃德雷克伯爵的位置。就像这位伯爵在世时一样,以一副家中主人的神情对待仆人。

杜·洛瓦时常为此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就像一条狗般想咬人,却又不敢张口。所以他时常迁怒于玛德莱娜,动不动就对她恶语中伤。但玛德莱娜总是耸耸肩,只当他是不懂事的孩子。她无法理解他这种喜怒无常的行为。时常说道:“我真搞不懂,你干吗要这样满腹牢骚,你现在的处境已经够好了啊。”

每当听到这些责问,杜·洛瓦就会低头不语地转过身去。

而老板家就要举行的晚会,他也已经申明自己绝对不去了。他不想再踏进这可恶的犹太人家一步。

这两个月,瓦尔特夫人却天天写信给他,求他去她家,要不就约个地方见上一面。她想把她自己为他赚的七万法郎交给他。

杜·洛瓦把这些急迫的信随手扔进了壁炉里,他没回一个字。他倒不是不想要自己应得的一份,只是有意想怠慢她,鄙视她,折磨她。虽然她很有钱,他却不愿对她言听计从。

举行晚会的那天,玛德莱娜想让他去看看,他却答道:“别管我的事了,我就是不去。”但吃完晚饭后,他却突然说:“看来还是要受这个罪,你快去准备吧。”

玛德莱娜早已料到他是会去的,所以说道:“只要一刻钟后我就可以出发了。”

他边穿礼服边嘟嘟哝哝,甚至在车上还在恶言恶语。

在那幢原属于卡尔斯堡亲王的宅第内,各挂了一盏电灯在前院四角。好像发出蓝光的小月亮。整个院子都被照得非常明亮。一块华丽的地毯铺在正方门前高高的台阶上,一个个身穿制服的听差直挺挺地站在每一级台阶旁,仿若一尊尊雕像。

“嚯,他们真会装模作样!”杜·洛瓦耸肩骂道,心里嫉妒死了。

“你少说话。”他妻子说道,“还是装装样子吧。”

他们走进去后,脱下出门时穿的沉甸甸的外衣交给迎上来的仆人。

有些夫人已跟随丈夫也来了,现在也忙着脱下身上的裘皮大衣。他能不断地能听到:“这房子真有气势!”这些夸赞声。

宽敞的前厅四壁上挂着壁毯,上面绣着马尔斯战神和维纳斯女神恋爱的故事。左右两边分别有雄伟壮观的楼梯,直通二楼。虽然因为年代久远而使铸铁制成的栏杆的外层镀金有些暗淡,但在红色大理石阶梯的映衬下,依然隐隐可见它的微弱光芒。

两位小姑娘站在客厅门前,一个穿着粉红色衣裙,另一个是蓝色衣裙,她们向每一位前来的女士献一束鲜花。这个安排让大家觉得别有趣味。

各个客厅都挤满了宾客。

大多数女士为表明他们今晚来此与之前参观任何私人画展毫无不同,都穿上了普通的服饰。而只有准备留下参加舞会的女士才穿上袒胸露背的衣服。

瓦尔特夫人身边簇拥着一群女友,她在第二个客厅接待宾客。由于许多人并不认识她,所以没有注意到谁是这房子的主人,只是像在博物馆一样参观。

直到看到杜·洛瓦来到时,她霎时脸色苍白,身子一动,便想迎上前去。但她最终还是停住未动,等他走近。杜·洛瓦客气地对她欠欠身,而玛德莱娜却和她非常亲热,频频对她恭维着。于是他让妻子陪伴这个老板夫人,自己走近人群去听那些尖锐的议论。

五间客厅相连着,全都悬挂着名贵的帷幔,意大利刺绣和色彩风格迥异的东方壁毯,点缀其间的是古代画家的名画。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间还保留路易十六时代样式的小客厅。淡蓝色的丝质软垫放在客厅的座椅上,其上绣着一朵朵的玫瑰。低矮的金黄木制家具,其上罩着做工异常精美的饰物,和墙上挂着的帷幔一样。

杜·洛瓦一眼便认出了那些知名人士,包括德·黛拉希娜公爵夫人、德·拉弗内尔伯爵夫妇、德·安德勒蒙亲王将军和美丽动人的德·迪纳侯爵夫人,还有一些是在各重要场合常能见到的男男女女。

这时,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胳臂,耳际也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娇媚声音:“啊!你这个可恶的漂亮朋友,总算看到你来了,为何这段时间都没见到你呢?”

苏珊·瓦尔特披着一头金色鬈发站在杜·洛瓦的面前,用清亮的眼眸看着他。

没想到会是她,杜·洛瓦很高兴,跟她握了握手后,解释道:“我也想来的,但是最近两个月,我都非常忙碌,实在抽不出身来。”

“这可不行。”苏珊严肃地说,“我和妈妈都那么喜欢你,你太让我们伤心了。我更是离不开你了,你要是不来,我会闷死的。你看,我现在对你说了我的心里话,你更不应该再不来了。现在我要挽上你的胳臂,带你去看《基督凌波图》。我爸爸把它放在房子尽头的花房后部。他这么做,其实就是想让大家在这里多走走,他可以炫耀这幢房子。但他的做法实在让人费解。”

他们缓步在人群中走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和这个楚楚动人的姑娘身上。

“瞧。”有位知名画家说着,“这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如此般配。”

杜·洛瓦听了后,心想:“如果当初我有本事,是该娶这位的。其实这并不难,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反而糊里糊涂地娶了那一位,简直是昏了头了!看来一个人在作出某项决定时,时常会因为过于急促而欠缺考虑。”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像流进了滴滴苦酒般,感到苦涩无比,顿时万分失望,觉得自己的生活毫无意思。

“漂亮朋友。”这时,苏珊向他说道,“你一定要常来,现在我爸爸这么有钱,我们可以尽情玩乐,再也不必担忧了。”

“唉!”还沉浸于思绪中的杜·洛瓦说,“很快你就要结婚了,你将嫁给一个家世显赫却有点衰落的贵族。这样,我们以后就难得见面了。”

“你在说什么!”苏珊毫不考虑地说,“我还不会嫁人,我要找一个我很爱的人,我有足够的钱,来把这一生当做两个人生度过。”

杜·洛瓦讥讽而傲慢地笑了笑,然后,他把身边来来去去的人的境遇一一介绍给她。说他们虽然出身高贵,却家道中落,不得不靠着保存已久的空爵位来娶个像她一样的金融家女儿。现在,他们有些还与妻子在一起,有些却早已离开妻子了。但不管怎样,他们依然生活自由放荡,为人所知和备受尊敬。

“我敢担保,”最后他说道,“不到半年,你便会经不住诱惑地嫁给一位侯爵、公爵或亲王。到那时,你已经高不可攀且瞧不起我了,小姐。”

苏珊非常生气,在他胳臂上用手中的扇子打了一下,说他一定会和自己看上的人在一起的。

杜·洛瓦冷笑了一声:“那么咱们走着瞧,因为你们家太富有了。”

“你不也得到了一笔遗产?”苏珊问他。

“唉!”杜·洛瓦为难地叹息了一声,“这笔遗产不过是给了我一年两万法郎的年金。在这时候,这点钱能算什么?”

“你妻子不也得到了一笔遗产吗?”

“是的,但两人加起来不过一百万,也就是每年四万年金而已,就这点收入,还买不了一辆像样的马车。”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最后一间客厅,蓦地,一间巨大的温室展现在了眼前。即使是隆冬时节,温室内高大的热带树木还是蓊蓊郁郁的,成片的奇花异草种在树下。置身于这深绿色的天地中,迎面扑来的是清新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浓郁的花草香味。灯光从顶上逼仄而下,仿若阵阵银雨丝飘落了下来。这是平常见不到的,这柔和的人造氛围令人振奋起来,更引人入胜的是它还给人一种甜美的异样感觉。在两排茂密的灌木丛间的是一条条布满苔藓的小径,仿佛铺着绿色的地毯。杜·洛瓦突然发现,有一个大得足以沐浴的大理石水池在左边一棵茂盛的棕榈树下。池边是四个代尔夫特代尔夫特:位于荷兰南荷兰省,是著名的陶瓷名城。所产大型瓷塑天鹅,从它微微张开的口中不断喷出一股股清泉。

有一层金黄色的细沙铺在水池底部,几条产自中国的金鱼在水中嬉戏着。这些金鱼外形奇特,体大腰圆,眼球凸出,每块鳞片的边缘都呈蓝色。它们是养在水中,用来观赏的。每当看到这些时而到处游荡,时而静止不动的小金鱼时,总是会让人想到中国精美绝伦的刺绣。

杜·洛瓦停住脚步,一颗心怦怦直跳,暗想:“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富有,能住在这种地方,才是不枉此生。但为何别人能够做到,我却不能呢?”

他想着自己有何办法可以施展,但又岂能立刻想到办法?对于自己的无能,他感到非常懊恼。

苏珊在他身边一直默不做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斜眼看了看她,再次涌现出刚才的想法:“当初我要是能娶到这个没头脑的姑娘就好了。”

“小心!”突然,苏珊似乎从沉思中惊醒了,朝他喊道。推着他穿过面前的人群,向右拐去。

这时,出现了一簇奇异的树木,叶片像张开五指的手掌,颤悠悠地向天空伸去。而在这树丛的中央,却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立于海面上。

如此别具一格的安排,确实收到了料想不到的效果。油画的周边隐藏在摇曳不定的绿叶丛中,使得整体画面就如一个深邃梦幻的黑洞。

众人必须仔细才能看清画上还画着一条小船,因为布置精巧,船体部分都已隐去。船舷上坐着一位圣徒,他手里举着一盏灯,灯光全都集中在这位缓缓走来的基督身上。但在阴暗的灯影下,还是依稀可辨船上的其他圣徒。

基督踏浪前行着,立时,波涛顺从地退下。让出一条道来。除了点点繁星在夜空中闪烁,圣徒的周围一片黑暗。

信徒的灯照在缓步走来的基督上,圣徒们惊喜的脸庞显现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

这真是一幅气势宏大,独具匠心的名家之作,任谁看来都会印象深刻,令你魂牵梦萦,难以忘怀。

所以今天来这里观看的人,开始都是敛声息语,默不做声。半晌过后,便若有所思地离开了,随后才谈起这幅画的价值。

杜·洛瓦看了半晌,暗想:“能买得下这样的东西,果然非同一般。”

现在,窄小的场地前已经挤满了人,他便紧夹着依旧挽着他的苏珊的纤纤玉手,退了出去。

“要喝杯香槟吗?”苏珊问道,“不如我们现在去餐厅坐坐,兴许能在那儿见到我爸爸。”

于是,他们慢步往回走着,每个客厅都挤满了宾客,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那是拉罗舍和杜·洛瓦夫人。”忽然,杜·洛瓦听到有人这样说,从他耳边掠过的话语,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但是从哪儿传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