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八蛋,你他妈等着。”我揉着火辣辣的脸庞说,“这回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好价钱买回你的玉照,我他妈整死你。”
我迅速去找龙丽。在路上,虽然我的脸还在疼心里却得意极了,在这个社会当个小人远比当个好人划算得多,小人们能得到无穷无尽的好处,只有好人们才频繁地遭遇麻烦并且束手无策。我虽然不知道刘星要干什么,但我终于让刘星干不成了。
见到龙丽时,龙丽正在屋子里画画。我站在背后看着灿烂的画面问她,“在画什么?”
“在画凤凰。”龙丽说。
我不做声地冷冷一笑,鬼话,这种酒精生活中的鬼话我听得太多了。
“你不是需要钱吗?”我说。
“是的。”龙丽这才转过头,她的脸色异常苍白。
“我认识一个人,他肯借你钱。条件是他让你去尝一种古怪的酒,不过要保密,这件事谁也不能说。”我说。
“好的,我同意。”龙丽马上答应道。
龙丽就这样上了当,她从来不会想到我会骗她。我开着车直接上了高速,目标直奔紧邻的一个省。三个小时后,我们下了高速走上了坑坑洼洼的国道,路很不好走,在颠簸之中,龙丽终于开始怀疑了,她问我:“赵晓川,你不是又让我去戒酒吧?”
“不是。”我侧头看看她,“我不会再强迫你去干什么。”
终于,我们到了地方,我把行李拿下车,去一个小旅馆办了入住手续。这个地方实际上我偶然发现的一个风景区,目前还没有怎么开发,有时我工作累了,就到这儿小住几天。
洗漱完毕,我带着龙丽出门。我们走到一个湖边,在湖边租了一条船,上了船,龙丽忍不住又问我,“我们到底去哪儿?”
“那个有钱人就住在湖的那边。”我说。
这个湖真美,我慢慢划着船,在密密的芦苇中穿行着,湖风轻轻吹过来,墨绿的水中时时有几条鱼儿跳起,翻起白白的身体。过了这片芦苇,将会是一大片宽阔无比的湖面,那时会更美。
龙丽坐在船头,她似乎也被这样的风景所迷住。是的,自然最能打动人,沉浸于自然远远好于沉浸人类的衍生物,比如酒精、赌博。船又在水中走了一段,这时坐在船头的龙丽终于回过头说:“赵晓川,你在骗我。”
“明白了?”我笑笑说,“是不是只有远离你的那些酒,你才开始用脑子思考。”
“你又让我戒酒?”龙丽问。
“不,这回我让你戒了你的爱情。”我阴险地一笑,从兜里拿出那几张准备好的照片,龙丽接过来认真地看着。
“这个小伙子不止有一个女人,而且长期嫖娼。”我说,“他找你,就是为了骗钱,就这么简单。”
龙丽把照片一张张仔细看完,然后仍还给我,她平静地说,“没什么,这没什么,男人都这样,我不还和许多男人睡过觉吗?”
“可这不一样。”我嘿嘿一笑,“你放荡我们习惯了,可他原来在你面前不是一直在扮演一个纯情的爱人吗?”
龙丽什么也不说,我慢慢地划着船,在芦苇中窄窄的水道之中静静穿行。两分钟之后,龙丽忽然从船头扑通一声跃入水中,她溅起的水花有些大,溅湿了我的衣服和脸。
龙丽奋力向芦苇游去,我则把船停下来等她。一会儿龙丽隐没在芦苇之中,我只能听到她哗哗地划水声,然后声音就渐渐远去,我掏出一只烟点燃安静地抽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我了解龙丽,很少有事儿能让她痛苦,她自私而且没心没肺惯了,但她一旦真的痛苦起来她就会用极端的方式来表达。
“我一无所有,我只会喝酒,谁会来骗我的钱?”过了很久,芦苇中才传来龙丽的声音。
我抽着烟,悠闲地把社会上流行的那个手机骗局告诉她,然后我说:“是啊,我也觉得他不该找你,不该这么做,但是现在的年轻人做事就是这么直接,也不太愿意思考,我猜想他同时和许多女人交往,在他的生意经中一定有这么一句话:苍蝇也是肉,所以他谁也不放过。”说到这儿我不禁笑了起来,我在为自己缜密的分析和这次成功的行动策划而感到自豪。我心想,妈的,小王八蛋,我差点以为你要新建一个城市呢,你不过就是个骗子罢了。
我和龙丽在那个布满芦苇的湖畔住了一个星期。我们每天都在喝酒,推杯换盏直到酩酊大醉。龙丽总是抱怨酒不好,我就开着车到处去找酒。那个偏僻的地方确实不容易买到好酒,我们只好将就着找来一些地方酒凑合着喝。每天开着车颠簸在路上,龙丽就睡在车的后座。我从后视镜中看着她,常常不自觉地想:我是在干什么?我原来不是让她戒酒的吗?怎么现在竟和她一起狂饮起来。
龙丽非常沉默,每天除了喝酒之外就是昏睡。我知道她这一回是受了沉重的打击,她也许开始用脑子考虑未来怎么办——就是说她又回到原先的那种充满忧虑和内疚的生活当中。其实,这也是我要考虑的。当我不顾一切,把龙丽从她的新任情人那里争夺回来之后,我该怎么办?老的问题又摆面前,这真像一个轮回,跑了一圈我们又跑回到丁力刚刚离开时的道路。我能采取什么办法?戒酒,这是老生常谈,能不能达到目的只有天知道。如果不戒,我总不能陪着她狂喝下去吧?要是这样,生活可太具有讽刺意味了。
龙丽的手机被我控制起来,刘星象疯了一样给她打电话,可每回都是我接,我和刘星在电话里用天底下最难听的脏话互相对骂,说实话,我还很少见到正常社会里的成年人花费这么长时间只进行谩骂而不干别的。后来我们俩干脆互相威胁,我说我要把他的玉照放在互联网上,让人民一饱眼福。他则说我敲诈外加绑架,他要去报警。
我当然不怕他报警,他是嫖娼,他还敢报?况且我比他有钱,在商场上混了那么多年,方方面面关系都还有一点,他扳不倒我。龙丽的手机最后没了电,在没电之前,刘星还声嘶力竭地喊:你等着——
龙丽在整个过程中,一直保持沉默,就好像根本不认识这两个吵架的男人。每天上午清醒之后,她一个人都去湖里游泳,一个小时后上岸和我去找酒,并且准时在我的车里睡回笼覚,这回这个飞去来器恐怕再也飞不动了,我想。
第十天的时候刘星终于又打来电话,这小子还挺有本事,他竟然打到我的手机上,他在电话里毅然决然向我下了最后通牒,他说:“姓赵的,我决定用一种最简单的方式解决我们之间的事情。”
“是啊,横刀夺爱的这口气你咽不下去吧?”我得意地说。
“我决定和你决斗,在决斗中我会非常痛快地杀了你。”刘星说。
“好啊。”我说,“我们天天对骂,简直像泼妇。这个方法最好,一了百了,你打算用什么武器。”
“先是飞刀,后用手枪。”刘星咬牙切齿地说。
“就这么定了。”我痛快地说。
然后,我们又约了地点和时间,彼此毫不含糊地发了誓,不去就不得好死。吓唬谁呀?我想,我可不是“吓大”毕业的,你个毛头小伙子能有多大脓水?这叫匹夫之怒,顶多以头抢地尔。这事一完,就省得他再纠缠,正好。
我开始认真准备起来,匕首好弄,随便就可以买到。枪也不难,离这个风景区不远处有个很大的旧货市场,那里头什么东西都有卖的,不过全是假冒伪劣。武器准备好之后,我开始训练,我把当年练飞镖的劲儿拿出来练飞刀,但这明显是两个武器,我的飞刀扔得乱七八糟,吓得小旅馆的店主每天见了我直赔笑脸。买到手枪却没买到子弹,不过我不着急,本来是为了示威,我从没准备去拿它向人射击,尽管是面对一个恨我入骨的情敌。
这天清晨,我依然陪龙丽去游泳,我把船划进湖里,她照例跳进水中,游入芦苇。阳光照着我,我在船上摆弄着那只老式的五四手枪,时间过得真快,明天就是决斗的日子,该我收拾那个小王八蛋了,一切终将结束。
“怎么样?你希望谁赢?”我抚摩着手枪,向芦苇中问道。
“你说呢?”过了好半天芦苇中才传来龙丽的声音。
“你准希望他赢。”我说。
“一开始我这么想,后来我想你们干脆同归于尽算了。”龙丽在水中说。
我苦苦一笑,操,这真是天天见着新人笑,回回忘了旧人哭。我这个老情人真这么没情意?我拿起枪在阳光中做瞄准状,仿佛对面不是湖水而是刘星。
“我知道捉奸这件事做得有点缺德,但还不是为了你好。”我说。
龙丽慢慢从芦苇之中游出来,她靠近船边,然后湿漉漉地爬上船,上船之后,她一边绞着头发一边说,“是啊,所以说,让他干掉你这个伪君子也未尝不可。”
“怎么,你临场观战吗?”我伸出手摸了摸龙丽瘦瘦的脊背说。
“不,我待在水里,在水里喝酒。”龙丽说。
决斗那天,我独自驱车前往,我真的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这个时代已经没有谁再那么较真。我担保这件事准会有一个人撤退,而且撤退的人绝不会是我。我手里有一张出类拔萃的玉照,这是一件最厉害的武器。我早已替刘星算计好,如果他在决斗中毛发不损的顺势失败,他正好可以下台阶走人,走之前我将会向他提供他的玉照完全版以及一笔钱。他不就是为了钱吗?和偷手机的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