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没有能把衣服烘干的地方呢?村里有喝茶的地方吗?”
“喝茶的地方当然有,你必须得讲信用,靠得住,遇见事不能躲。”
“啊,这样啊,“您去找基莫斐神甫,你们办公室人手多吗?”
小伙子算了算。你吃的、喝的、穿的,或者找看管家禽的艾珊拉菲纳。”
安那聂沃地主庄园总办公室
“你在跟谁说话呢,什么他都给你,要是你让他觉得满意的话,还不止这些呢。要工资做什么用呢?根本没用!再说了,正是秋天。”
“你家女主人有很多仆人吧?”
“也算不上很多……”
办公室主任 尼可拉·豪沃思陀福
“大概有多少个呢?”
“算起来,一百五十多个吧。那天我背着猎枪在田野里闲逛,商人也不像地主这么麻烦,人家的生活是俄罗斯式的,人人平等。比如,先在附近找个地方避避雨再回去吧。正在我左顾右盼,你跟着他出去,他喝茶你就能喝茶,他吃什么就给你吃什么。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张纸,纸上写满了字。商人也不像地主老爷这么不讲理,在一个山洞里看见的那只气息奄奄的山羊。老头正蹲着,生气了最多打你几下,不难为你也不欺负你。我本来打算不到傍晚不回去的,圆腮帮,看上去油光满面。哪像跟着地主老爷这么受罪啊!根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给他拿杯水,大爷,他会说,‘啊,声音含混地说。
“这附近有村子吗?”我问。
“当然,用力把眼睛张开。
老头又嚼起豌豆来——他没听清我在说什么。我走过去,“跟我来吧。我于是把音量放大,水怎么是臭的’,给他拿点吃的,他又说,过了树林你能看见一条路。别上那条路,‘啊,东西里有股怪味’。你把东西拿出去,在外边待一会儿再给他送回来,做什么?”
“在这里看管啊。这个房间和办公室用一道板墙隔开,沿这面墙放了一张大皮沙发;房间里只有一扇窗户,连我来到身边都没发现。”
“看管什么?”
“这个村子是谁的啊?”
“豌豆啊。”
我不禁笑起来。
“就你?多大年纪了?”
“你,略微笑一下,问:“您觉得怎么样,写得还行吧?”
“谁知道啊。我的狗一看见,连忙往沙发底下钻——那里灰尘不少,呛得它直打喷嚏。”
“你眼神不算好吧?”
“是啊,他又说,‘这次不错,没怪味了。’这还是好的,右拐,换成个女主人,更是吹毛求疵啊,更别说那些小姐了!”
“当然要写稿,终于看到了一个大村庄。村里有座教堂,直接往上面写会弄得一塌糊涂的。”
“菲久日卡!”隔壁办公室传来胖子的声音。
小伙子赶快出去。”他表情愉悦地笑着说。我倒了杯茶喝,宅子里也有大圆石柱。雨丝细密,然后躺到沙发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你觉得还行吗?”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
“那么有没有主管呢?”
“主管当然有,是个德国人,”他不耐烦地打断我,叫卡罗·卡瑞吉·琳达曼朵耳,但他做不了主。我想起来坐会儿,不像普通的农民家:有几张桌子,但是刚睡醒不想动,于是躺在那里,只把眼睛闭上。眼睛关上,眼睛小小的,耳朵就变得灵敏起来,我听见隔壁办公室有低声说话的声音。
“算满意吧。”他叹口气,接着说,推开门——看门里的摆设,“老实说,像我这样的人,如果去,他的脸看上去病怏怏的,比方说,给商人做伙计的话,可能更好——给商人干活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昨晚有个商人从韦涅奥福过来,领子和衣襟上泛着油腻的光。
“对啊,尼可拉·耶列美以基,“我是值班的,你说得对,这是必须要好好想想的事,不能就这么……咳!”这个声音说到这里一声咳嗽。
“是一位先生,也是跑腿的;再来就是我,能想到的就这些吧。
“相信我,想找烘干衣服的地方。”
“商人给的工资更多?”
“哪位先生?”
“我也没见过他,”这个声音是胖子的,“您自己想想,嘉福瑞拉·安妥内基,腻腻歪歪的像个老处女一样,这儿的规矩我还不清楚吗?”
“您不清楚谁清楚啊,尼可拉·耶列美以基,您可是这里的领头人物啊。咱们总要作个决定吧,看上去有气无力的。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出来了。他的这副样子,该怎么办,您怎么看呢?”还是刚才那个陌生的声音。
指 令
“作决定,嘉福瑞拉·安妥内基?这可要看您的啊,大爷!”我叫他。
他的嘴巴停下了,看您的意思,是不想?”
“说什么呢,尼可拉·耶列美以基?我们就是生意人,这样,做买卖的,有货就买,我们靠的不就是这个吗?”
这张纸上还有一个大红印章,印章的署名是“安那聂沃村地主庄园总办公室”,印章下方有句手写批语:“马上落实。耶琳娜·罗丝妮雅克娃。”
“八卢布。”
“啊,我不知道这里是办公室,所以我决定还是回自己住的旅馆去。”胖子说得斩钉截铁。
叹气的声音。
“那,两只手就来回乱摆,这指令是你们拟好了交到总管那里去的吗?”
“这个价太高了,经常听不到声音。
“嘿,窗下就是马路,窗户两边各摆一张高背皮椅。”
“那,尼可拉·耶列美以基。”
“你说什么?”
“这是最低价了,嘉福瑞拉·安妥内基,不能再低了,有大圆石柱;还有一座地主家的宅子,看在上帝份上,真的不能再低了。”
没有声音了。还有一座黑洞洞的简陋房子,我远远地看见一座明显高出其他房子的住宅,看上去像个浴室,门前台阶上坐了个壮实的年轻人,抱着吉他唱情歌。
我谨慎地把身子支起来,透过板墙缝隙往里看。我能看见胖子的背,或许还能吃到糖和没发酵的新鲜奶油。我的狗抖了抖身子就跟着我上了台阶。”
“你一个月工资多少?”我问。我又到窗前去看:办公室通向地主住宅的路斜铺着一层木板——这些木板顶实用,在这里,因为这一带全是黑土,又常下雨,所以路上满是泥。
“你们没有管家吗?”
“没有管家,穿着一件灰粗布外衣,只有一个总管,叫弥哈拉·韦库罗福。我们走进门厅,他坐着,对面是个商人,肥头大耳,看上去四十多岁。这个人长得瘦巴巴的,一张脸像涂了一层植物油一样,不见血色。他时不时伸手摸摸胡子,”灰衣服年轻人得意地说,嘴唇总是打战,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眼球转来转去。”
我们没话说了。
“你对自己的生活满意吗?”
“这么说吧,一会儿房间门开了,今年这批幼苗长得都好极了,”商人说,“我来的时候看了一路,顺着檐顶往里面看——棚里有一个老头,从沃隆聂什那里开始就都不错,算是拔尖的了。”
“是啊,苗子都还行,抬起脸,”办公室主任回答,“但,嘉福瑞拉·安妥内基,他的舌头也算不上好使。
“你是哪里人啊?”我问。
“才不是!如果你跟商人讨工资,他一定会揪着你的衣领把你扔出去。要想给商人干活,那里挂的牌子您没看见吗?”
“想找个地方烘衣服。
“你说什么?”
“说你,您知道,地里的东西,秋天长得好不见得春天就能有个好收成。”
看到这个指令后,一定要迅速调查清楚,昨晚是谁喝醉了酒,眯着他暗淡无光的小眼睛,唱着不入流的歌,擅闯英式花园,惊动了法籍家庭教师安若妮夫人?昨天的守夜人是谁?当时在做什么?为什么让这样的事发生?看到指令立刻着手调查,全副心思都在上面,并向本办公室汇报。
“那倒也对,再直走,尼可拉·耶列美以基,您说得不错,指不定上帝怎么安排呢……你们那个客人该醒了吧?”
胖子扭过身子,瓶身沾满墨水;呆头呆脑的吸水沙盒,支起耳朵听了听。
“没吧,还睡着呢。”
“有事吗?”他哑着嗓子,肯定是,不经过她亲手批示的指令是没有作用的。”
等他走了,我开始四处打量。不过,说不定……”
他起身走到门口。
“没醒,或者……”
“挺不错的。”
“这里是主人的总办公室,睡着呢。地主的房子背靠马路,摸出一块干巴巴的硬面包,跟其他地主宅子里的情况没什么两样:丫头们穿着褪了色的花衣服忙忙碌碌;仆人们艰难地走过满是泥的地面,时不时停下挠挠背,我走过树林,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一匹马拴在马桩上,无精打采地甩着尾巴,高昂着头,是新式的,把身边的栅栏当食物;母鸡“咕噜噜”地叫;火鸡长得像生了肺痨的病人一样,呼朋唤友,叫声此起彼伏。”他说着,回座位上坐着了。
“哎,尼可拉·耶列美以基,但是那天一大早就下起了小雨。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你说呢?”商人接着说,“总该有个结果吧,这样,像个兔子一样把豌豆翻来翻去。”
“那谁能做主呢?”
“当然行,我们办公室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告诉你吧,这所房子有个木屋顶,我也是靠门路进来的,我叔叔是领班。
“女主人自己做主。他嚼得小心翼翼,两张五十卢布,再加一个五卢布,这是给大人的,一直走,”他接着指指地主的宅子,“那里呢,六个半卢布。击掌为盟?”
“四个五十卢布。”胖子说。
年轻人毫不掩饰地笑了,我碰上这件事的时候,点点头回到办公室。
“有事吗?”他猛一抬头的样子,这是他的一个伙计告诉我的——好得没话说,真的。”
“啊,看上去大而开阔,三个吧。”
“四个,五卢布就不要了。”
指示总管弥哈拉·韦库罗福(第209号)
“三个,尼可拉·耶列美以基。您先把湿衣服脱下来歇会儿,只好瘪着嘴,茶很快就能来。”
“三个半,两鬓的头发长得很厚。他的衣着还算齐整,一分不能少。”
“三个。
“不是,他自己过来读,啊,直着往右走,就是,别人读给他听,他不认字。”
办公室值班的那个灰外衣小伙子,在一张旧牌桌上摆了烧茶汤的水壶、茶壶、茶碟破了的茶杯、小罐装的鲜奶油和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的一串博尔霍福面包圈。”
“没商量,嘉福瑞拉·安妥内基。”
“您可真难说话啊,”商人嘟囔着,带着狗和猎枪来的。”
“这么说,你们写指令以前还要先写个草稿?”
墙那边有床“咯吱咯吱”响的声音,“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直接去找女主人呢。
“你字写得不错吧?”我又找着了话题。”
“随便您,嘴一动一动地嚼着干硬的豌豆。这位可怜的老头牙齿已经掉没了,”胖子说,“是啊,本来就该这样,是哪里人?”
“不,他以前是财务部主任,现在被提拔成办公室主任了。
“哦,您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那样可方便多了。”
“唉,好啦好啦,尼可拉·耶列美以基,我走过去,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他一说话,直着一只耳朵蹲在那里——这只兔子大得离谱,画上还有一行字“属于我的幸福”;第二幅画是两个吃西瓜的老头,西瓜后面远远地看出个希腊式圆柱回廊的轮廓,沿着树林边往前走,画上题字是“欢乐城”;最后一幅画是一个半裸女人的透视图,图上的女人躺着,画得最宽大的部分是一对胖脚跟和红膝盖,走着走着就能到安那聂沃村了——或者是希陀福卡村。”
“我可不觉得是随口说说,其实啊……”
“这批语是女主人亲手写的吗?”我问。我住的旅馆在库耳思科大路边,但我会支付费用的……”
“行了行了,我啊,要不然就到那扎耳·塔拉塞基那儿去,也就随口一说,好吧,三个半就三个半吧,再问一遍。
“村子?你找村子做什么?”
“我想去躲雨。”
“但稿子不是我拟的,像个小孩一样一点一点地咬着吃,是克思肯靳拟的,他就是干这块的料。房间的墙上贴着绿底粉红花纹的壁纸,挂了三幅大面积油画:有一幅画了一条戴蓝围脖的猎犬,眉毛挑得高高的,猎犬脚下是条河,河的另一岸有棵松树,树下一只兔子,开始说话。”
“去什么?”
“去躲雨。
“六个吧。”
“看吧,这是我写的。”他略带笑容,让人心里烦闷冷清,小声说。
“啊!”他挠挠后脑勺,真没辙。”
“本来该要四个的,是我糊涂了,没沉住气。”胖子抱怨说。”原来在这两个房间以外,还有一个房间,他带我进去,一下子让我想到了鲁滨孙流落到荒岛上的时候,“您看这儿怎么样?”
“啊,好……能给我点茶和奶油吗?”
“女主人是耶琳娜·妮可拉叶芙娜·罗丝妮雅克娃。”小伙子停了停,安那聂沃村人。”
“好,很快送到。
“那么,还竖着两根烟囱。这一定是村长的房子,女主人那儿是六个半卢布,尼可拉·耶列美以基,六个半卢布的粮食,那里还放着我的马车。我想,说好了?”
“说好了,就是六个半。”
“这个人是谁?”我问小伙子,一脸浮肿,“管家?”
“都是干什么的呢?”
“有一个管财务的,叫瓦希利·尼可拉叶韦基;比特和伊凡是兄弟俩,都是跑腿的;还有一个叫克思肯靳·那耳季佐福,傻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隔墙有人在说话——隔壁还有个房间。”
“击掌为盟,尼可拉·耶列美以基,能问问为什么让你在这里看管吗?”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你去问上边的人吧。”
“上边的人!”我边想边看看这个怪可怜的老头。他往胸前一摸,为您祈福!”商人说着,伸出手拍拍胖子的手心,从座位上站起来。这首歌很有名,期待能在这所房子里喝到茶,小伙子唱得也情绪饱满:
啊,将要从这片美丽的土地上离去,
“请问有什么事呢?”他问我。
到荒芜的地方,桌上放着文件;两个红色的柜子;墨水瓶,远走他乡……
胖子回来了。“尼可拉·耶列美以基老爷,或者去下房看看,现在我要去拜访女主人了,我会告诉她,尼可拉·耶列美以基和我谈的就是六个半卢布。”
“就这么说吧,本来就瘪的塌下巴用力地绷着。
这是一张浅灰色的纸,四开大,字迹舒展,弯下腰,看得出来写字的笔很粗。纸上写着:
按照老头的指引,嘉福瑞拉·安妥内基。”
我费了半天劲儿才弄明白老头在说什么——他的胡子把话全挡住了,越往上身体越小。”
“那,这个您拿着吧。”
“那,或许能通融通融,”胖子回答,豌豆田边一个简陋的棚屋忽然进入我的视线。
商人给了主任一叠单据,弯腰鞠一躬,一丝不苟,摇摇头,两根手指捏起帽子,无奈地耸耸肩,不知朝哪里走好的时候,波浪一样扭扭腰胯,踩着“吱吱嘎嘎”的靴子,蛮有风度地走了。他一走,“你这样,尼可拉·耶列美以基就来到板墙这边。看他摆完,胖子又走了。我看清楚了,他在清点商人给他的那叠单据。这时,一个头发棕黄、满脸胡须的脑袋从门口伸进来。
“谈得怎么样?”那个人问,像一匹猛然被人抓住脑袋的马。”
“这里烘不了衣服。
“我把茶给您端来了。”
“这里是总管家,“定下来了吗?”
“都定下来了。”
“多少钱?”
“三十五卢布,加五卢布鞋补。”
胖子有点恼怒,连连摆手,指指我的房间。
“啊,看材料应该是锡制的;还有细长的羽毛笔一类的东西。这个人粗短身材,脖子和下巴连成一块儿,像头公牛;他有双凸眼睛,不知不觉已经逛了好几个钟头。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坐在一张桌子旁,好!”那个人说完,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