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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生活如此多娇(1)

安小帆讨人喜欢,特别讨女人喜欢。

他高大、俊朗,五官既不粗放,也不纤秀,搭配得恰到好处,洋溢着成熟男性的阳刚之美。特别是他那双眼睛,总含着英气勃勃的笑意,似乎生活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让他格外开心。男人喜欢他,不仅因为他热情、平易,不论是街头擦皮鞋的,还是出生入死的老干部,他都能找出对方感兴趣的话题,亲热地聊上一阵;还因为他有一个令人仰视的父亲——安一山当过省委某要害部门领导,行政11级,离休后,住在省级干部楼,一套两百平方米的大房子,同安小帆接触,无形中可以抬高自己的地位。在父亲的精心安排下,安小帆几乎不知什么叫“十年浩劫”。“文革”一开始,安一山预感到自己将受冲击,安排他去北京总参自己哥哥家,一直住到“复课闹革命”。浣花中学没毕业,他去父亲的老部队当兵,入了党,几年后,转业进了省科委。然后,他又考上大学,毕业分到中科院锦都分院。

有着如此的背景和经历,许多人一接触安小帆,都会不自禁地冒出一个念头:说不定,啥时能用上他的关系。的确,找安小帆帮忙的人很多,不是想找路子把小孩送进有名的小学中学,就是想换个好单位,或是要承接什么工程。对这些请求,安小帆从不拒绝。他诚恳地表示,都是小菜一碟,他会找父亲的某某战友、某某部下,保证没有问题。但是,他的承诺几乎毫无结果。人家催他,他会同样诚恳地找出各种理由敷衍。多问几次,对方反而不好意思了,倒像欠了他什么人情。有的,甚至主动表示不办了。

在女人眼中,安小帆几乎是完美的典型:人长得帅气,性格又随和,知识分子,党员;父亲是高级干部,地位尊崇;更重要的,还很会挣钱。他租了一间办公室,雇了一个人守电话,办了一个“企业改革学会”。他利用各种渠道拉企业入会,仅会员费,一年要收十几万。同时,他还兼任多个企业的顾问,报酬从80到100多不等。他的主要顾问工作,是这些企业需要找官员撑场面时候,他会千方百计请来现任或离休的厅级以上领导。所以,自他接触社会开始,身边从来美女如云。这些已婚的、未婚的女人大都比较主动,接触一两次,就会邀请他吃饭或跳舞,还会炫耀地将他介绍给其他人。

如果传出安小帆什么风流韵事,谁也不会奇怪,这像月圆月缺般自然。如果说安小帆要离婚,任何人也不会吃惊。对他来说,离婚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可是,在浣花中学校长应世海家,安小帆把钟茵介绍给几个同学,说过几天要同她举行婚礼,大家惊讶得眼珠都要掉出来。最感诧异的是应世海。钟茵是他老同学的女儿,在自己家里,安小帆仅仅与钟茵见过一面。他记得,他俩只是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小帆,你可真是突然袭击啊!离婚才三个月,闪电般的又要结婚了。”应世海眉心的黑痣疑惑地抖抖。“应叔叔,这是我们的秘密。”钟茵甜甜地笑道。“对,一个小小的秘密。”安小帆补充一句,神秘地眨眨眼睛。

“庄惠竟然同意离婚?”应世海不解地问。庄惠是安小帆的妻子,应世海见过几次。他知道,庄惠父亲与安一山是老同事,两人的婚事,是双方家长安排的。虽然庄惠模样极为一般,但与安小帆青梅竹马,在一个大院里长大,无论从哪方面讲,不可能说离就离。

“是啊,前几年我离婚,自己心衰力竭不说,单位也流言满天。”盛川是安小帆的同学,出版社的美术编辑,也感慨颇深地说。突然,他想起什么,吞吞吐吐地问:“上次,你带来那个郭什么的,不是在同你……”

“郭亚丽。”安小帆从容地吐着烟雾:“她喜欢我,追求过我。”

“追求小帆的人多了。不过,谁笑到最后,谁就笑得最好。”钟茵柔情脉脉地瞥着小帆,骄傲地说。

认识郭亚丽时,安小帆还没离婚。

企业改革学会打算发展几个副会长单位,省信托公司也在其中。安小帆叫人去了几趟,都被不冷不热地拒绝。他决定亲自出马,自信没有攻不破的堡垒。在信托公司办公室,他第一次见到郭亚丽。

郭亚丽身材窈窕,肤白貌美,唇上含着矜持的笑意。她穿着一件大领宽摆白色风衣,里面是黑色紧身羊毛衫,显得高贵而典雅。

她接过安小帆递过的名片,略带惊异地看看他,又看看名片。名片上,正面印着安小帆的会长头衔;背面,赫然印着两个现任副省长的姓名,他们是学会荣誉顾问。

“你认识他们?”郭亚丽不相信地问。

“前几年,我们住在一个大院,他们常来看望我爸爸。”安小帆微笑着回答。

“你爸爸是……”

“安一山,离休前在省委。”安小帆点上烟,不急不缓地抽起来。

“呵!”郭亚丽听过安一山的大名,不由肃然起敬。她从办公桌前起身,冲了一杯速溶咖啡,端到安小帆面前,抱歉地说:“对不起,怠慢了!”

她坐到沙发上,与安小帆谈起担任副会长的事:“钱没问题,不过我不能做主,要向总经理汇报。”

“办公室嘛,要当公司半个家,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有你亲自安排,就是办不好,我也非常荣幸。”安小帆得体地奉承。

“你就那么看好我?”郭亚丽风情万种地一笑。不知为什么,她的心跳蓦然加快,脸也羞涩地红了。

第二天,安小帆主动给郭亚丽挂电话,请她去看刚上影的电影《红高粱》。银幕上,神秘迷幻的色彩中,姜文和巩俐带着原始的野性和激情,张扬并讴歌着勃勃的生命力。看着看着,安小帆同郭亚丽越靠越近,最后紧紧地偎依在一起。

经过郭亚丽的努力,信托公司加入改革学会,交了三万元年费。安小帆给她五千元钱,说是奖励她的“宣传费”。

“我不要你的钱,只要你的人。”郭亚丽娇嗔地说。想想,她又说:“这钱,我来安排。”

她带着安小帆去了科甲巷——锦都的时装一条街,各种名牌服装比商场还多。精挑细选后,她给安小帆买了一套藏青色的法国“梦特娇”西服,一双“老人头”皮鞋和一件“皮尔·卡丹”茶色条纹衬衣。想到安小帆要抽烟,又买了一个日本的电子防风打火机。然后,又是皮带又是领带,她还添了三百多元,终于把安小帆从头武装到脚。

安小帆换上全套新衣服。她侧着头,上上下下地欣赏一番,满意地抿嘴笑起来。

“亚丽,你对我太好了!”安小帆感动地说。

“分啥你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郭亚丽假装生气道。

一次,在郫县望丛寺旁一家招待所,他俩尽情缠绵后,郭亚丽忽然从床上撑起来,冷不丁说:“我要离婚。”

“离婚?”安小帆一下紧张了。同庄惠结婚后,他与几个女人有过亲密关系。对方没提过离婚,他更没想过离婚。有感情是真的,可没到颠覆现有家庭的地步,这同样也是真的。他一直这么认为。

“对。我离,你也离,我们在一起。”郭亚丽坚决地说。

在郭亚丽的软缠硬磨下,安小帆答应离婚了。他喜欢郭亚丽,舍不得失去她。

半个多月后,郭亚丽果真离了婚。她拿着离婚证书,胜利地对安小帆宣布:“我是自由人了!现在,看你的。”

“我也要速战速决!”安小帆义无反顾地一拍胸膛。这段时间,在郭亚丽不断的催促下,他绞尽脑汁,总算想出离婚理由。他现在的住房,是庄惠在工商联分的。他打算对庄惠撒谎,说科分院马上要分房,全部三室一厅,一百来个平方米。不过院里规定,有房的一律不分。他们来个假离婚,等他房子到手,立刻复婚。庄惠是个贤妻良母型女人,没有多少心眼,他估计能够骗过她。

果然,在安小帆的花言巧语下,想到三室一厅的房子,庄惠动心了。为了彻底打消她的顾虑,安小帆写下承诺书,信誓旦旦地表示,只要房子到手,三天内保证复婚。“戏要演像,不要现出破绽。我们抓紧,明天就去离婚。我呢,暂时搬走,回爸爸家住。”他收拾着随身衣物,轻描淡写地说。

回到父亲家,面对父母的询问,安小帆满不在乎地说:“性格不合,经常吵架,我们干脆把婚离了。”

“什么性格合不合的?我同你妈妈是组织介绍的,结婚前就见过两三面,不也过了这么多年?”安一山训斥道,又忧虑地叹着气:“见到老庄,我怎么交代?还有你们的儿子,他才六岁啊!”

“放心,我会安排的。前一阵子,李副省长的儿子离了婚。去年,周部长的女儿也离了婚,这种事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安小帆振振有词。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我简直搞不懂了。”安一山无奈地摇摇头。

郭亚丽幸福地憧憬着婚礼时,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安小帆又认识了钟茵和敖若冰,并且迅速坠入情网。她找安小帆商量婚期,他轻松地笑着说,好不容易才冲出婚姻的囚笼,还想多呼吸几天自由空气。她越催越急。安小帆索性无比沉重地告诉她,因为她出身工人家庭,不怎么门当户对,父母不同意,需要时间做工作。瞒着郭亚丽,他三天两头换着与钟茵和敖若冰约会。他压根不想与郭亚丽结婚,觉得这样下去蛮好的。

钟茵是他在应世海家认识的。钟茵是省歌舞团舞蹈演员,五官比郭亚丽略差,肤色也不那么白,但那双幽潭般的眼里,透着独特的妩媚。她的腰肢细细的,柔软得像一束柳丝,走路很轻盈,仿佛微风飘过平静的湖面。第一次见面,安小帆就被她迷住。趁应世海不注意,他要了她的单位电话。第二天,他挂电话,约钟茵吃火锅。谈话中,钟茵说自己刚办完离婚手续,丈夫去了美国,四岁的女儿由丈夫父母抚养。安小帆温柔地鼓励她,要她走出过去的阴影,勇敢地面对未来。钟茵感动地凝视着他,眼里荡起深情的涟漪。没几天时间,他俩成了情人。

在科分院一个同事家,安小帆与敖若冰相识。那天,同事说几个朋友很有思想,对改革有独到见解,叫他去听听。

同事不无骄傲地介绍安小帆。他谦逊地笑着:“老爷子是老爷子,我是我,今天来,主要向大家学习。”他找个角落坐下,颇有兴趣地听起来。

听了一阵,他失去兴趣:什么政治体制改革已迫在眉睫,什么在西方和东方的制度间另找一种制度等,全是腐儒之谈,好像十多亿人就他们活得清醒。他在心里不屑地嗤之以鼻,但脸上,依然谦和地挂着笑容。

七八个人中,只有敖若冰是女性,因而也最引人注目。她长着瓜子脸,两条辫子懒散地盘在头上,随意套着一件肥大的墨绿色体恤衫,有些不修边幅。但她脸色异常白皙,黑玻璃样的瞳孔里,不时跳着灼灼逼人的光点。

“我认为,仅靠空谈是不行的。我们应该把我们关于中国命运的思索,系统地归纳成清晰的改革思路。对上,通过各种渠道反映到北京,让高层能够听到我们的声音;对下,要广泛宣传我们的思想,特别要深入到大学里去。另外,全方位接触各界人士,举办各种形式的研讨会,也是很重要的途径……”敖若冰发言时,神情自信而镇定,不时还坚毅地挥着手臂。

同事低声介绍敖若冰的情况:

“她在社科联工作,郁郁不得志。她信仰西方那一套,发誓不出人头地绝不结婚。她有思想,也有才华,可惜太激进,太独行其是。”

“哦,这种卓尔不群的女性,我很少见过。”安小帆对敖若冰相当欣赏。聚会结束时,他给每个人送上自己的名片,顺便也要对方名片。敖若冰没有名片,给他留下单位电话。

几天后一个上午,敖若冰忽然挂电话找他,说有事与他商量。安小帆欣然答应,约她在人民公园旁“蓝吧”见面。这几天,安小帆被搅得焦头烂额。郭亚丽见面就问结婚的事,生气地说只有自己甩男人,还没被男人蹬过。钟茵在歌舞团闲得无聊,天天要他陪着,而且,也几次提出结婚。安小帆跑了这边跑那边,忙得连看儿子的时间都没有,早把敖若冰忘在脑后。敖若冰的电话一来,他顿时像在沙漠中发现一片绿洲,感到兴奋又清新。

敖若冰的事情很简单,她们搞了一个民主沙龙,邀请安小帆参加。

“你是研究改革的,从我们这里,你能补充很多新思想、新观念。我们呢,也想通过你,让更多的人了解我们。如果可能,还想通过你的关系,把我们的观点传到中央。”敖若冰期盼地看着安小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