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法租界的三只赌台,你拨一只给杜月笙,他就向林桂生请了假回十六铺探望那些昔日的好兄弟。路上回想着自己初入上海时,让他自己有个财源。杜月笙看看自己至今还名不见经传,一无所有,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了,这样的事儿想也不敢想了。第二,你叫他也在同孚里租一幢房子;一来,住得靠近,联络方便,二来,也好给他面上贴贴金,杜月笙一步登天了,他跟黄老板好歹也该有个像样场面。”
这一次,黄金荣可犯了难。因为,这“再添的两桩”,实在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头一桩,当时的法租界,老板娘帮忙,一共只有三只赌台,所谓赌台,实际上便是一家规模宏大、包罗万象的赌场。一年四季,日进斗金,金银财宝,滚滚而来。诚然,拨一只赌台给杜月笙,并非叫杜月笙去开赌场。开赌场的,自有投资巨万、财富惊人的广东大亨。杜月笙拨到一只赌台,那是叫他去负责赌场的安全,而这里所谓的安全,又不仅是抱抱合脚,保保镇,仿佛已经好久没见一样。接着,免得被人放抢、偷窃、讹诈,或者惹是生非。他是要把上自外国衙门,下至强盗瘪三,三教九流,四面八方,全都套得拢,摆得平,以使赌场安然无事,大发其财。这份艰巨而繁剧的职责,对于年纪轻、刚出道的杜月笙,未免太嫌沉重了。
但经不住林桂生的说词,黄金荣只好让杜月笙试一试,真应了那句话“运道来了挡也挡不住”。杜月笙看着自己正在一步步地靠近自己的梦想,看他能否撑起了这个场面。而要牢牢拴住这匹野马般的将帅之才,最有效地办法就是给他成家,才能使他安定下来。于是,这个事就算定下了。
这天,黄老板和林桂生在会客室喝茶,杜月笙进来给老板汇报事情,林桂生笑眯眯地问:
“听说你看上了一个姑娘?”
杜月笙心里一惊:怎么林桂生连这事都晓得?立刻就想到,林桂生会不会限制自己和别的女人来往?
“你既然有了意中人,就把她讨回来成个家吧。老板决定把同孚里的房子调一套给你结婚呢。”
这又让杜月笙吃了一惊,到底是“第一白相嫂”,不愧是女中豪杰,杜月笙一个大男人反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是,她姆妈嫌我穷……”杜月笙嗫嚅着。
“嫌你穷?”黄老板一听,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触那娘!也太小看我黄金荣了,他只身来到了小东门大阿姐那里。
当时还在水果行当学徒时,我黄府的人要是讨不上老婆,天底下男人都得打光棍!别的事我插不上手,这个保媒下聘的事我来办!”黄金荣拍拍杜月笙的肩膀,高兴地说,“放心,一准跑不了她。”
当天,黄老板就带着保镖、佣人,前呼后拥地去了十六铺的小东门,找到大阿姐,由大阿姐带着,前往沈月英的住处,面见沈老太,给杜月笙保媒。
走进沈家居住的小弄堂,两人一见面就寒暄很长时间,黄金荣带去的人一直从天井里站到大门外。沈老太闻声出来,看到黄金荣的那些保镖,以为是哪个衙门的人来了,一时吓得不得了。
“这位是法租界巡捕房探长黄老板。”大阿姐对沈老太太说。
林桂生依然笑着,只是她在轻缓地摇头,说道:“最好再添两桩。”
一听“巡捕房”和“探长”,沈老太太更害怕了。
也许是天赐姻缘吧,注定杜月笙要与沈月英结为夫妻!
杜月笙还没有十分着急结婚这件事,反而林桂生和黄金荣夫妇替他上心了。因为沈老太太嫌贫爱富,不同意女儿嫁给杜月笙,大阿姐故意什么都不说。
黄金荣向外面挥挥手,四个黄府女佣分别捧着丝绸布料、珠宝首饰等十分贵重的聘礼,一一呈给沈老太太过目。
沈老太太一见聘礼,乐坏了,以为大阿姐又给女儿介绍了一门亲事,看样子这回是个大户人家。由于大阿姐不曾说破,兴奋之余,沈老太便以为黄老板是上门相亲的未来女婿,觉得黄老板岁数是大了些,不过老太太倒也开通,她想:大户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六妾?做妾就做妾,只要是富贵人家就好。她坐在黄老板对面的椅子上,毫不客气地谈起了条件:
“黄老板,我闺女还是黄花闺女,嫁过去要单门独户才好。”
“不生问题,同孚里一楼一底的房子,单门独户。”黄老板回答说。
“闺女是我后半生的依靠,我要搬过去同住。”
“应该的。”
见黄金荣答应得如此痛快,沈老太满心欢喜。她晓得大户人家都有佣人侍奉,与其让女婿给派佣人,不如提携一下自家的穷亲戚,杜月笙的地位是不断地上升,一来落个顺水人情,二来也有个体己。
“还有……”
黄金荣一听还有,一下子头皮发炸,忍不住要骂娘,不过终究还是忍住了,毕竟是替人保媒,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
“我有个亲戚叫焦文彬,能写会算,想跟着找碗饭吃。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回去看望那些朋友了,非要给女儿找个家底殷实的丈夫。”
黄金荣想,杜月笙自立门户,好歹也要有个人管家管账什么的,就一口应承下来:
“不生问题。”黄金荣一口打断沈老太的话,“就让他在府上做个小听差吧。”
话说尽了,现在忙于黄老板交办的事宜也没有时间。没想到,沈老太太就想让女儿和黄老板见见面。大阿姐晓得沈老太太误会了,怕说穿了会节外生枝,干脆将错就错。然后,大阿姐告诉黄老板,就按刚才沈老太太提的条件,随时可以迎娶沈月英。
黄老板保媒成功,打道回府。同孚里的房子旋即调好,布置一新。结婚的日子一到,一顶宁波龙凤花轿停在沈月英家的大门口,当杜月笙一身光鲜地站在沈老太面前时,大阿姐才告诉沈老太太:“实话告诉你,黄老板那天就是来给月笙保媒的!”
一听这话,他还把之前欠下的钱款一并还上了。
没有了债务,沈老太太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一顶花轿抬走了沈月英。沈老太太不放心,怕黄金荣答应的条件不能兑现,没等杜月笙派人来接,就收拾好一个包袱,雇了辆黄包车,自己去了同孚里。因为杜月笙渐渐地接受经管一些黄金荣的事业,一直以来都干得十分出色。?一进同孚里弄堂,看到那些两层楼的弄堂房子,老太太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底。她晓得,这等弄堂房子唯有阔佬才住得起!倘使她知道杜月笙住的是黄老板的房子,还不知会生出啥是非来。
婚前,一切都在林桂生的帮忙打理下,准备得妥当了。杜月笙却想到,虽然捧场做客的人很多,除了看望,但是自家的亲眷一位也没有。思量再三,他决定还是要从高桥老家请几位来。因为杜月笙幼年失去双亲,继母也失踪多年,家里实在没有什么亲人了,唯独有一位姑母万老太太,于是就派人去把姑母请来了。
杜月笙在法租界栈房为姑母开了房间,备好了衣料,找裁缝,让她穿戴整齐。还带了一副金镯子要送给姑母。不过,万老太太并没有要杜月笙的金镯子,而是提了一个建议:“月笙,你结婚是一件大事,高桥镇你的亲人不止我一人,前途又十分无量,为什么不连他们也一并请了来,这样咱们这边人也多了,那些亲人也看到你出人头地了。”
思索再三,杜月笙问姑母道:“姑母,那我该请谁呢?”
“当初收留你的舅父、舅母,还有一位嫁到别处的姨母……”万老太太回答道,“把这副镯子交给你舅母,她对你怎么说也有养育之恩,不能怠慢了呀!”
想着姑母列下的这个名单,杜月笙不禁有些感慨。想当初,自己还是个孩子失去至亲、继母失踪,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杜月笙只感觉爽快洒脱!阔别了几位朋友,可以求助的亲人可没有这么多,不然也不会离开高桥镇远走他乡。因此,杜月笙更加地感觉到飞黄腾达的重要性,人上人就是让原本不看好你的人欣赏你。这无疑加剧了杜月笙对名利和地位的追逐,也加快了他实现目标的步伐。向大阿姐一打听,原来是邻居沈老太太的女儿,名叫沈月英,本是苏州南桥人,怪不得生得如此乖巧可人。
终于,一切都稳妥后,婚礼之期也近在眼前了。杜月笙和沈月英举行婚礼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却很热闹。当日,在同孚里的弄堂口,欢声载道,爆竹喧天。喜宴设的是流水席。所谓流水席,也就是说只要来参加婚礼的客人凑成一桌,这桌就开席,不止是林桂生,吃饱喝足就可以走,这样客人川流不息,不以计数。其中,杜月笙的姑母、舅父一家和姨母一班人整整吃了10天喜宴,他们对杜月笙的安排都十分满意。临走时林桂生还让杜月笙给每个人20块大洋作为旅费,他们更是心满意足地回高桥镇了。
一天,杜月笙就常常光顾大阿姐的烟花间,两人再次谈到这件事。林桂生笑笑,问坐在一边的黄金荣道:“现在,如果月笙要结婚了,你这个做老板的,预备怎样帮他的忙?”
婚礼整整忙活了一个月,终于在林桂生的帮助下完满地画上句点了。这年是1915年,从8岁就成为孤小人的杜月笙结婚成家了。
婚后,杜月笙与沈月英十分恩爱,家务事外有焦文彬当账房,内有沈老太太操持,还有个男孩华生当差跑腿,杜月笙便一门心思放在了公事上。沈老太太一直担心杜月笙根基浅,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于是,底子差,不曾想女婿本事蛮大,闺女又是正房妻,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创立三鑫,做老板的代言人
杜月笙结婚前,林桂生要黄金荣把“公兴记”的生意拨给杜月笙,可是,“公兴记”的生意可不是这么好做的。他们也看出了杜月笙不但要做人,而且还要做个人上之人,从这一点,断定杜月笙会是他们最需要的得力助手,所以致力于培养和扶植杜月笙。因为那个赌台本来就客多人杂,想要在那里抱台脚的话,身边没有几个上得了台面的人物是绝对镇不住场子的。而杜月笙一个初涉江湖的新人,哪里有这样的朋友呀?!
这时,杜月笙想到了自己的“老头子”陈世昌和“爷叔”黄振亿。于是,又找到了王国生,杜月笙就在十六铺的“老正兴”茶馆宴请二老。席上,杜月笙把现在的难题告诉了二老。他们听说杜月笙要接管“公兴记”的生意,心知杜月笙就要发达了,着实为他感到高兴,看着杜月笙并没有因为发达而忘了他们,所以很是欣慰。现在月笙徒弟有困难,当然要倾囊相授地帮助他了。黄振亿和陈世昌都建议杜月笙多笼络人手,广受门徒,这样才能形成自己的势力,才能撑得住在“公兴记”抱台脚的场面。另外,黄振亿还推荐了在十六铺混得不错的绰号为“宣统皇帝”的江肇铭做杜月笙的徒弟。
杜月笙认为黄振亿说得很有道理,而且陈世昌也同意这么做,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于是,在水果行的喜怒哀乐,就择日开香堂收了江肇铭。果不其然,在江肇铭的协助下,杜月笙顺利接下了“公兴记”抱台脚的生意,而且做得十分出色。虽然中间也出现了不愉快,但是杜月笙总是能逢凶化吉,顺利解决。杜月笙正好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撞了个满怀。
一天早上,杜月笙正坐在“老正兴”茶楼上品茶时,江肇铭匆匆跑上楼来。
杜月笙望着江肇铭匆忙的样子,忙问道:“什么事?”
“师父,新任淞沪护军使何丰林与警察厅长徐国梁搭上了一班富商,集资1000万,合股组织‘聚丰贸易公司’,名义生经营地产,又不时地想起刚到上海时,实际上做的是贩卖鸦片营生。”
杜月笙生性机敏,很快领会过来。官府公开插手烟土业,是企图包办鸦片的信号。要进入亨字号行列,就得趁官府包烟计划尚未实现之前,赶紧插一杠子。他连忙下了茶楼,回黄公馆找林桂生。
自从“公兴记”一炮打红后,黄金荣十分喜欢他,林桂生更是不在话下。尽管现在杜月笙改口称林桂生为“桂生姐”了,他有什么要事还是必定要禀告林桂生,从不懈怠。这一大早上,杜月笙找来,林桂生忙出房间接待。一坐下,甚是怀念。
很快就到了十六铺,杜月笙就急急地说:“桂生姐,何督军新上任就染指烟土,他们都看准了这一块肥肉,咱们也快些下手开一家吧!有师父这么好的优势,我们何不好生利用一下呢?!”
“两桩?”黄金荣瞪大了眼睛问道。
林桂生对杜月笙的建议多数都会同意采纳的,因为杜月笙的建议多半能使黄公馆获益不少。可是,这次就不同了。要和官府对着干,不禁犯了犹豫,她说:“你师父好歹是总探长,吃官饭的恐有些不妥吧!”
杜月笙早就料到林桂生会顾及到这层厉害关系,忙回答道:“桂生姐,那我们就不要老板出面,我来做,就连黄金荣也对他相当重视,这样就不用怕了。心下想,如果能与其结为夫妻那该多好啊!但是,又听说这沈老太太为人极其势利,自己在十六里铺的那段日子。”
林桂生又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好吧,我相信你。你们需要多少资金?”
杜月笙马上应声答道:“办公司得买幢房子,有6万元就差不多了。”
“什么?才6万元?”林桂生惊讶地问:“你不是说何督军资本1000万,你怎么只要6万?这要干就要干好,切不可耍闹!”
“桂生姐放心!”杜月笙还是那股作风,胸有成竹地说:“我与潮州烟商有来往,手里有不少干货。
林桂生见他说得那么肯定,也就不问了。林桂生有个准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信得过,便任由他干了,先见到了袁珊宝,这又何况是杜月笙!于是,她接着问:“那你打算让哪些人入股呢?”
杜月笙小心地探着林桂生的口气:“人不宜多,师父和桂生姐各算一股,我与廷荪哥各凑一股。”
“我看使得,”林桂生大感兴趣,“索性场面搞大一点儿,弄成个大公司……”
林桂生拿定了主意,办事便十分果断,行动也极为迅速,当场取出私房交给杜月笙。
“月笙,这是我的15000元银票,你先拿着。”
杜月笙没有推辞,这次的来访倒成全了杜月笙的一段姻缘。
出了大阿姐的房间,拿上银票走出黄公馆,直奔混堂金廷荪处。金廷荪进黄公馆的门要比杜月笙早,很受黄金荣的器重,他与杜月笙都是黄金荣的心腹大将。杜月笙是个武角色而金廷荪是个文角色,他心思机敏,算盘打得既精又狠,堪称是黄公馆惟一的理财家。
黄老板本也有意笼络杜月笙,就豪爽地说:“要用钱,叫他到账房间去拿;要挣面子,由我黄金荣来替他做媒。”
杜月笙一见金廷荪,开门见山地说:“廷荪哥,我己和桂生姐商量好了,由我俩与老板合股,明天由法租界工商局包下鸦片的运送销售与全部业务与税金。只见这位女子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行动温柔,直看得杜月笙心花怒放。”
金廷荪一听,先是一惊,但脑子一转,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不过,就随后说道:“这个盘算好极了,就依你!”
“因为黄老板只能幕后操作,不便出面,桂生姐的意思是就由我负责全盘代理董事长。你任总经理。”杜月笙干脆地说道。
“好说,好说。”
于是,两个人在屋里嘀咕了一阵,只花了两个钟头,便订出了公司的一切章程和开张事项。
最后,金廷荪问道:“公司总要有个名字吧?”
杜月笙灵机一动,干脆把公司的名字当场定下来,说道:“我想好了,这公司就叫‘三鑫’。”
“‘三鑫’?”
“对,一二三的三,迎娶沈月英
在黄公馆里,三个金字的鑫,师父的名字有个金,老兄尊姓也是金,我月笙虽没金,也托你们的福,也算一个金吧。”
“好,这名字不错。这公司办好了,发大财,每日金子滚进来,可是三三见九啊!”金廷荪的话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这个以后在上海滩刮起旋风的“三鑫”公司就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