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王太后竟然抱着还未睁眼的小婴儿走了。
兰姑与当侍卫的男人抱头痛哭。他们明白王太后的意思,要想让孩儿活,必须得让眼前的这个男人死!
兰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粉碎了!
可,对眼前这个托付了女人一生梦的男人,她怎狠得下心来杀他?
可不杀他,孩子,可怜的孩子必得死啊。王太后的个性,兰姑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会说到做到!
英俊的侍卫在兰姑的怀里默默地掉了一回泪,从自已贴身处掏出一个长命锁,含泪地交给兰姑,让他挂在儿子的脖子上。然后,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兰姑的名字,突然,“啊”地一声,他的胸前已深深地扎进了一把尖刀!
兰姑吓得不知所措,侍卫却手握着刀柄,使劲地往里扎去,望着不断涌出来的鲜血,笑道:“没关系……死了也没关系……我有后代了……”
兰姑这辈子唯一爱过,唯一有过男欢女爱的男人,就这样眼睁睁地在面前淌着血,眼看着他的脸渐渐渐地变色,眼瞅着他的身体变凉……
而那个用父亲的生命而换得苟活的残夜,竟然听信了王太后的说教,将母亲兰姑视为杀父仇人,从小到大,从来不愿与兰姑多说一句话!
想到这些,兰姑知道怎么做了,她猛地抹了一下满脸的泪痕,往外走去,走向屋外的黑暗。
天空中,一块块乌云迅速地往一个方向聚集,月亮在云层中躲闪,稀疏的星辰,眨巴着惨淡的眼睛,注视着苍茫的大地。
大地人间,红墙禁内,又一场即将发生的惨剧,正徐徐地拉开了幄幕。
黑暗中,兰姑不顾一切地往外走去。
春夜,飘浮着躁动与不安的气息。沉郁的天空上,缓缓地移动着厚重的乌云。有些倦怠的星辰在云层的缝隙中洒下懒洋洋的星辉,这样的夜,似乎只适合情侣的拥抱与情的交融。
穿过大片的古槐树,祥和宫那两扇钉满粗大铜钉的大门就在眼前。只要打开门,在夜色中穿梭片刻,在残夜到达之前先行到玉和宫,那么,一切的悲剧都能制止,一切的血腥味在还未形成之前都可以化为乌有,否则,她的儿子残夜,不仅要背负弑君的罪名,而且性命难保!
残夜那一声非常难得的“娘”,让兰姑尚存的一点良心复萌了。这么多年,为了儿子,为了自已的苟且偷生,她情愿做一条丧尽天良的狗!一次次,一次次地漠视着无辜生命的消失!她已数不清多少人倒在自已的眼皮底下,对她而言,那倒下去的人,就是一截没有生命的枯木,那由此而扬溅起来的鲜血,与平淡无奇的泉水、波光潋滟的湖水没什么两样……
兰姑觉得自已干涸的眼里腾起雾气,她觉得今夜的自已才真正象个人!
手,轻轻地摸向门栓,正要轻轻地抽出,肩膀却被重重地拍了一下,随后便听到一声:“兰姑啊,这么晚了要上哪去?”
兰姑的心顿时冰凉!
兰姑此时已没有退路了,退回去,死!身后的那双冒着腾腾杀气的眼睛,正如毒蛇一般地喷着毒液。
兰姑猛地抽出了门栓,猛地拉开了宫门,提起裙子就往外冲!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身后的人阴阴地又说:“兰姑,你随了哀家这么多年,竟然还不了解哀家的为人,这就是你的悲哀了。哀家,最恨的就是背主弃义的人。”
兰姑已经离不开罪恶之地了,她的四周突然多了一圈黑压压的人。
“太后老祖宗,你不能再这样做,不能啊,你害了这么多人,别再害人了……呜呜,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兰姑的手臂已让人紧紧的攥住,只有嘴,暂且是自由的。
“她是不是比唱戏还好听啊,你们就任由着她高唱?”王太后轻哼一声,丢下一句,在一片鲜红的照映下,袅袅婷婷地往殿里头走去。
走了几步,王太后从头上拨下一支金簪丢给身后的人,笑道:“兰姑随哀家多年,这是赏给她的。”
兰姑闻言,心肺俱裂。她声泪俱下地喊道:“王太后,你太残忍了,我兰姑为你卖了一辈子的命,今日竟然落到这个下……”“场”字还没有喊出,嘴已被人塞进了一把泥土。
就在同一时间,又有人刷地扬起手,一道金光闪过,兰姑的头顿时歪向一边,无声无息。
为了救儿子,可怜的兰姑魂归西天。而她的儿子残夜,此刻却一点也不知道母亲的身子已变成与大气一般的冰冷了。
从小,残夜的眼里只有王太后而不知有其母,唯以王太后马首为瞻。在他三岁的时候,王太后便把他放到了一座明为道观,实为杀手的培训基地里,由嗜血成性且武功盖世的铁罗道长扶养成人。除了继承了铁罗道长的一身武艺外,残夜还传承了铁罗道长那冷酷与凶残的血腥,这让王太后觉得自已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残夜十六岁那年,铁罗道长被仇人暗杀,王太后将残夜接回宫中,成了王太后的得力的助手与帮凶。尤其是那次用外人看不出痕迹的手法杀害了那个多事的媚姑,效果,让王太后满意极了。
所以,这次重大的行动,非残夜莫属,虽说宫外的道观里还豢养着十数只杀人越货的鹰犬。
当时,残夜将母亲兰姑甩在床上,猛地窜出门去,几步便跃上了屋脊,往玉和宫方向疾速而去。
玉和宫内,走道上的红纱宫灯依旧亮着,只是有些有气无力了,光色暗淡。
殿内,锦帐重掩,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淡淡的怪味,好像是进入了御膳房的厨间。
残夜倒悬在梁上往下看,只见殿内四角燃着不甚明亮的烛火,帘帷前,站着两个抱着佛尘的太监。看他们东倒西歪的样子,想必周公已在梦中跟他们玩耍了。
青鼎两旁,坐着两个伏桌而眠的宫女。她们头上的钗钏已纹丝不动,其中一个人的淡紫帕子,已落在地上……。睡熟了。
那重重叠叠纱帐重环着的龙床上,安睡着今夜行刺的标的物……南宫光宇!
咦,那个古灵精怪的丑后呢?太后交待过,要避开丑后,丑后虽不会武功,却是个极不好对付的人物。为了今夜的暗杀马到成功,必须把所有的不利因素都考虑进去,这是铁罗道长常说的。
对付眼前的这几个人,残夜根本不放在眼里,只要将手中的一把铁钉撒出去,这几个人顿时便会命丧黄泉。要注意的是,殿外的那些值夜侍卫及宫外巡逻的御林军。
只要不惊动外边的人,里头的这些人在梦中便会去阎王殿报到。
残夜使用老套路,在殿梁的四周点起了味道很好闻的“五更香”。这香味只要飘进人的鼻孔里,那睡梦就更香更甜了,不到五更是不会醒过来的。
残夜刚用黑色面纱将自已的面容遮住,就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轻轻地开门,轻轻地掩门,蜷缩在梁上的残夜,竟然看到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领着两个宫女走近了龙床。
其中,走在前头的那个戴面纱的女子掀起青纱帐子看了看,好似跟后头的两个做了个手势。随即,她们走了出去,将门轻轻地带上。
残夜注意到,走到最后一个女子迟疑了一下,朝四周看了看,似乎还重重地嗅了嗅。残夜有些担心,这个人难道发现了什么了吗?随后,残夜推翻了自已的多虑。这怎么可能呢,一个宫中女子,她能懂什么?难不成还知道江湖上的顶尖绝品“五更香”?
残夜在梁上继续蛰伏着,直到四周的动静归于平静,他左手一扬,殿内几位倒霉的宫侍便永远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了。停顿了一下,黑夜虽然在瞬间吞噬了四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却不动声色,依然故我,死一般寂静。
残夜慢慢地滑到地面,慢慢地走到龙床前,拨出腰间的尖刀,对准眼前这位睡相甜美,却操纵着天下人生命的人,大乾国的王上南宫光宇,使劲地扎了下去!
就在离南宫光宇的心脏只有寸余的时候,残夜的手,突然哆嗦了一下,强烈的刺痛感让残夜反应了过来,他的手背上,正正中中地扎着一把短刀!
急速回身,身后空无一人。
残夜知道遇上高人了。
他疾迅地闪到一边,脚尖点地一旋,身子已上了梁柱。
对面的梁柱上,却传来一声轻轻的笑语声,如黄利破啼,更如夜莺清唱:“这位朋友,咱们下去喝杯茶如何?”
残夜循声望去,只见粗大的柱上,盘着一道黑影,身形婀娜,身手矫健,看样子定是位闺中女子。
残夜不甘心就此摆手。一来无法回去交差,自已是在王太后面前下过军令状的,一旦事败,提头去见;再者,自已堂堂的男子,竟败在一个小女子的手里,这要是传出去,自已的颜面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