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婉儿在冷宫出事后,在清和宫的腊梅树旁转了上百个圈,犹豫的南宫欣宇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凤鸾宫走来。他觉得,坚强的婉儿此刻是需要安慰的,尤其是自已的安慰!
可一旦实实在在地站在凤鸾宫的雕凤宫门外,南宫欣宇又有些踌蹰了。
母后的责难可以放在一边,其他人的有色眼光可以无视,可万一在宫中遇上王兄可如何是好?南宫欣宇自从与婉儿有了那一夕之欢后,他就觉得无法与南宫光宇直面相对。有愧颜,更有一种莫名的愤恨,似乎是南宫光宇将婉儿从自已的怀中强行虏去!
当心中的那股恨意在胸中肆意漫卷且不住地涌上来的时候,南宫欣宇顿时觉得无所顾忌,为了婉儿,他觉得天王老子在面前都无畏!
在帘后喘匀了粗气,南宫欣宇掀起绣帘的一侧,柔声地问:“婉儿睡着了吗?”
寝宫内空无一人,那四个影子般的宫女也不见踪影。
隔着珠帘,隐约地看见纱帐漫垂的凤床上,锦被平铺,香包横吊,似乎没有婉儿的影儿。
“婉儿在吗?”南宫欣宇不敢贸然进去,只得又问了一声。
一声似叹似怨的幽声传来,南宫欣宇听去,好像是裹着婉儿的珠泪。心里,不由地泛起阵阵痛楚,他跌撞地进去,细语呢喃:“婉儿,好婉儿,你受苦了!”
许久不见,婉儿越发清瘦了,比上次偷偷去冷宫见她的那一次更消瘦了!
丑后平静地躺着,可她的心并不平静,她被南宫欣宇的那一声怜爱与痛惜,感染了,也愈加心痛了!
“婉儿没事,二殿下尽可放心,请坐下说话吧。”丑后吐气如兰,幽幽地说。
丑后很明白,宫里的状况很复杂,谁是敌谁是友很难分清。南宫欣宇到凤鸾宫来,本身就冒着风险,万一两人情不自禁的情态又被人偷窥到,南宫欣宇的处境便危险了,他既便长上十张嘴也说不清楚自已为何要到王嫂的寝宫来!
“二殿下回你的清和宫去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不,孤王怎能安心地呆在清和宫?一想起婉儿,如万箭穿心。”
“这有什么呢?命该如此!是这孩子的命不好,他不该投胎到王室来……”
婉儿的冷静,让南宫欣宇心痛莫名!他一把攥起婉儿冰凉的小手,放在嘴边嗅着,让自已的温热驱赶婉儿的一丝寒意:“婉儿,对不起,对不起!是孤王不好,孤王没能好好的保护婉儿……”
听着情真意切的话语,丑后再也无法保持面上的冷静了。她的热泪,潸然落下,湿透了面上的那块丝帕。她反手抚上南宫欣宇滚烫的手,哽咽地说:“对不起的,是我……是婉儿!对不起欣宇,是婉儿……是婉儿杀了咱们的孩子……”
咱们的孩子?难道这个早夭的孩子是自已的?真是自已的骨血?南宫欣宇全身的血,好像一下子集中在脑袋里,这双红彤彤的眼睛上!
丑后虽闭着眼,却看穿了南宫欣宇的心思,她微微地点了点头,鼻孔呼出的热气,让绣帕无法保持矜持,不安份地扭动着。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吗?”南宫欣宇觉得自已要发狂了!尽管在心中一直一厢情愿地认定那个孩子是自已的骨肉,可疑惑就象棵毒苗,伴随着认定而滋生,且越长越大!
“嗯……婉儿没让别人沾过身子……”丑后说到这里的时候,泪水伴着甜蜜,痛楚和着幸福。
那?那王兄那晚的临幸?那试贞布又是怎么一回事?南宫欣宇有些不解。
丑后有些不情愿多说,她的声音很细微,语气却很坚定:“那一切都是假的……”
啊?婉儿果然没负自已啊!南宫欣宇的心头一热,黑澈清幽的大眼里,渐渐地渗出了泪珠。先是细细的小小的,后汇成豆大的珠子,沿着光瓷般的腮边,流经温润的唇边。舌尖处,是咸的……
“婉儿,咱们把面上的帕子拿掉好吗?”尽管绣帕薄如蝉翼,可南宫欣宇仍然担心会闷着婉儿。
丑后拿手轻轻地盖在绣帕之上。不,她不愿南宫欣宇看到自已的这张丑脸。南宫欣宇嫌弃、害怕这张脸时,丑后会生气,而一旦南宫欣宇似乎接受丑脸时,丑后又特不愿意让他看到。人啊,就是这般矛盾!
南宫欣宇也不想拗着婉儿,顺着她,看着她,护着她,是他此刻最大的心愿!
看着丑后平坦的腹部,南宫欣宇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难以启齿的问题:婉儿肚里的孩子,真像大伙说的那样,是被母后痛打后滚下台阶而小产的?
忍不住,问出了口!
丑后实在不愿意将南宫换宇拖进自已与他母后的战争中来。可无法将他剔出,谁叫他是王太后的儿子啊?王太后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南宫欣宇的前程吗?从某种意义来说,南宫欣宇就是罪恶的源渊!只是,他本人不知情而已!
真是悲哀啊!恨着他的母后,爱着她的爱子,这是一种怎样混账的关系!
丑后想到他的母亲,恨意便布满了全身。对,应该让她知道,也要让她这辈子背上沉重的负荷,曾经,她杀害了自已的亲孙儿!
丑后一把揪掉绣帕,转身面朝里躺着,嘤嘤地哭了起来!
南宫欣宇什么也明白了。
祥和宫。
今天也不知是霉神路过还是观音菩萨休假去了,王太后觉得今天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大清早,好端端地想到冷宫去做回好人,不承想,不仅被发疯的丑后抓了一脸的血,还莫名其妙地成了“杀婴”的凶手,成了杀害丑后腹中王孙的第一指控人!
王太后气啉啉地回到祥和宫,歪在湘妃榻上,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已确是不想让那个“丑种”存活下来,可当时并没想用那种方法使那个“丑种”消失啊。
丑后,力大无比的她,怎么会让自已轻而易举地推倒?摔倒了又怎会翻出门槛外而滚下台阶?
记得,自已当时只是推了上来浑抓浑挠的丑后一把。更何况,当时自已与丑后面面相对地站着,自已在门槛边,而丑后在屋里。要摔出门去,不该是她,而是自已!
这只有二种原因,其一是两人在揉推之中,丑后所站的位置发生了挪动,孕妇脚下无力被推倒而滚出了屋外。
其二,就是丑后故意栽赃,将一瓢狗血泼在自已的身上!
这第二似乎有些不可能。丑后怀孕,那是件多么难得的事情。南宫光宇那天一定是暂时失明了或是被人下了药失了心性了,才会睁着一双细长的凤眸去临幸丑后。而丑后前辈子一定是烧了善香了才盼得有男人钻入她的被窝。她应该知道,“母以子贵”是后宫颠扑不破的真理!后宫佳丽,哪个不是伸长着脖子等待着送子娘娘的驾临啊?她竟然会拿自已腹中的孩子做报复的武器?
报复?难道丑后看得明白自已的用心?应该没这个智商吧。丑后若真能洞察自已的内在,那这个丑后就是自已最大的敌人!因为她装得那么透明,那么不谙世事!
王太后理着越来越不清晰的思绪,而兰姑一边小心翼翼地替王太后整理着面上的伤痕,一边劝道:“太后老祖宗还有什么可愁的呢?那孩子果然是个没有福气的。他娘也就是那么一滚,竟将他滚出来了,也省了老祖宗操心了。”
王太后一把打掉兰姑的手,斥道:“你懂什么?”
兰姑确实不懂。王太后这两天日夜在考虑如何让丑后肚里的那个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而现在真的消失了,真的如愿了,竟然不用亲自动手费心思,多好的事啊,老祖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王太后刚想说句什么,殿外值日的宫侍悄无声息地进来禀报:“回太后老祖宗,王上来了。”
王太后的心一惊,脸上的凶光顿现,沉着声对兰姑道:“现在懂了吧?”
兰姑不敢作声,走过去高高地挑起帘子。
王太后随即便敛起了锋芒,将头深深地埋进了白狐毛里,有些气短地说:“请……请王上进来罢。”
原来,当南宫光宇将昏迷的丑后飞速地抱回到凤鸾宫,听随行的御医禀王后已小产之后,南宫光宇连气也没多喘一下,掉头便往祥和宫疾速而来。
随着身后的朱清,他这回明白王上要做什么。所以,朱清此刻的目的,就是火上浇油,让王上与王太后来个较为明显的决裂,让王太后心里有个数,南宫光宇,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隐诲的风流王上了!
“唉,真是可惜啊,王后怀的嫡子就这样没了……想王上登基八年,后宫的娘娘们没一个替王上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好不容易盼得王后来了,而王后又不负众望有了身孕,谁知,就这样没了……难道真如宫婢们说的那样,王太后与小王子是相克的?要不然王太后没去冷宫的时候王后娘娘都好好的,怎么一去就出事呢?”说完,朱清对身边的一个模样很伶俐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