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已怎么到这儿来了?东方靖月暗自嘲笑,正想转身离去,身后却响起了一声有些落寞的招呼:“是东方先生啊?怎么,到了孤王的门前也不进去坐坐?太不够朋友了吧?”
东方靖月知道是谁,只得转回身,有些置气地说:“微臣可不敢打扰二殿下。”
南宫欣宇走过来,拍了一下自小便在一起和尿泥玩的伙伴,笑骂道:“胡扯什么呢?”又看了一眼东方靖月肩上的药箱,随口一问:“宫里又是哪位娘娘玉体欠安了,劳动尊驾?”
“凤鸾宫的王后娘娘。”说着,东方靖月双目烔烔,紧紧地盯着南宫欣宇。
南宫欣宇脸色一沉,眼里全是紧张之色,他一把拽过东方靖月的手臂,连声问:“她怎么啦怎么了?”
她?南宫欣宇竟然称王嫂为她!
而且,瞧他紧张恐慌的样子,怕不是一个小叔子应该有的表情吧?
东方靖月醋意横生,又不能说些什么,他甩掉了南宫欣宇的手,有些幸灾乐祸地说:“王后娘娘只是听说尊驾要成亲了便吐血了,也没啥大碍。”
“吐血了还说没什么大碍?现在怎样了?你瞧了吗?你开药了吗?她都吐血了,你还出来乱逛什么!”南宫欣宇已经乱神了,一拳便打在了东方靖月的肩上!
说实话,南宫欣宇的拳头并不重,可他的神情,他的口吻,已重重地击打着东方靖月的心!
他用手掸了掸被南宫欣宇打中的地方,冷冷地说:“回二殿下,微臣瞧了,也开了处方了。至于怎么不守在王后娘娘的床前,这可得请王上的旨意。只在王上一声令下,微臣无不从命!”
东方靖月莫名其妙的冷寞,让南宫欣宇冷静了下来,也好生不解。东方靖月与宫中侍卫长南宫明轩,是南宫欣宇自小的伴读。他们名为主仆,实则比兄弟还亲。三人在一起,无话不谈,无事不做,没上没下……他,东方靖月,今儿是怎么啦?
南宫欣宇拉过药箱的带子,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孤王心中有烦事,无意间对东方兄发作了。”
东方靖月笑了笑:“没关系,我们作臣子的本来就是君分忧解难的……二殿下马上要洞房花烛了,正是大喜的时候,何来烦事?”
见东方靖月说话阴阳怪气的,南宫欣宇心中不悦,可无心发作,他的注意力在丑后的身上。
他一边让东方靖月进宫,一边恹恹地说:“喜什么啊?孤王想死的心都有。”
东方靖月边走在榴花小径上,望了望南宫欣宇那痛苦的眼神,心里深处的友情泛滥了起来,他低低地问了一句:“二殿下遇到什么事了?”
“唉,母后下了懿旨,择定二月初二替孤王成亲。”
“这不是很好的喜事吗?女方是方家小姐吧?方小姐我也见过多次,是位很不错的姑娘啊,貌美展样,她……”
南宫欣宇打断他:“好什么呀,孤王对她真是没一点儿感觉,孤王只是把她当小妹妹待。”
东方靖月有些同情地望了望南宫欣宇,无语。
走上台阶,南宫欣宇掉头,有些吞吐地问:“婉……王后娘娘果真是因为孤王要成亲而晕倒的?”
这话又引起东方靖月的火来,他敛起脸上安慰的笑容,睥睨着,半日才撂下一句:“是不是二殿下可以亲去探望啊。”说完,掉头便走。
南宫欣宇也不挽留,不用东方靖月说,他也决定不顾一切地去凤鸾宫!
婉儿,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这天深夜,血红的宫灯在风的怀抱里显得十分倦怠。寒意,卷走了红色的张扬与放肆,静静的,流泻了一地的落红。
凤鸾宫的宫门外,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用头簪撬开了宫门,披着一袭黑氅,从上至下浑盖着黑纱的人对同样打扮却高出一个头的人说:“记住哦,到了里面看上一眼说上几句话便出来。”
高个的一弓身:“多谢侠客帮忙。”
“酸溜溜的……我是看在往昔的面上才帮你的。”说着,戴着黑面纱的矮个拉了一下高个子的袖子,闪身先进入了宫内。
往昔的面上?高个愣了一下,随即蹑手蹑脚地跟着往里进。
到了丑后的寝宫,矮个的轻声地又说:“你进去罢,我替你守在外头。”
高个迟疑了一下,“那里边值夜的呢?”
“放心吧,全替你安排好了……哼,又想偷油吃,又怕打破油瓶……快些进去罢,天亮了我就没法替你遮掩了。”矮个嗤笑了一下,身形一闪,便消失在黑暗中。
高个在门口站了一下,朝四周打量了一番,才悄悄地掀帘进殿。
寝宫,寂静无声。灯黄澄澄,帘垂四面,清香静淌,绿烟绕梁……一派温馨的景致。
高个慢慢地朝那梦中来了无数次的凤床潜去,撂开第一层帐幔时,丑后虚弱且清晰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你来了?”
高个子一惊,一把便抓起所有的幄帘,急切地说:“婉儿,你知道我要来吗?”
凤床上,一床绣满金丝凤凰的锦被,将丑后瘦弱的身子吞噬了。脸上,依旧用一方粉色的丝巾遮住。见问,她伸出左手拍了拍床沿,道:“本宫知道……坐吧。”
高人一把抓起丑后的冰冷的手,贴在自已的胸口,泪,禁不住“吧答吧答”地往下滴落:“对不起婉儿,是我不好……”
丑后极力想抽回手,却无能为力,幽幽地说:“这怎能怪你呢二殿下?本宫还得恭喜你呢。”
“别这样说婉儿!我南宫欣宇的心里,只有婉儿你,没有别人!”
丑后轻轻一笑:“以后别说这种傻话了,方小姐进宫后,你好好跟她过日子吧。咱们,就只当是做了一场很甜蜜很美丽的梦。”
“不,我不会负你的!”
“傻瓜!本宫毕竟是你王兄的妻子,咱们这辈子不可能有结果的。”
他一把抱起了丑后,说:“王兄不喜欢你,可我爱你!”
在绣帕下的她敛眉苦笑:爱?可我是你的王嫂。
“我不管!婉儿,实在不行,我带你出宫去。”
丑后无限凄凉地长叹了一口气:“走?能上哪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天下那么大,我不信就没有我们落脚的地方!”
“既使有我们落脚的地方,那王太后怎么办?她所做的一切都为了你,一生心血都在二殿下的身上。二殿下若是走了,王太后的后半生你还让不让她活呀?”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丑后的心里在为自已的勇气与坚强而鼓掌!因为,她是咬着牙才说出这番违心的话的,因为,她的内心,她不愿意这么说,更不愿意这么做!她期待着与南宫欣宇双栖双飞,期待着那种诗情画意的生活。
曾记得,有一次在灯下,南宫欣宇与丑后互背诗词,彼此说定了,假如是南宫欣宇输了,那他必须将整个寝宫打扫一遍;而一旦他赢了,丑后必须连连呼唤南宫欣宇的名字(原因是,丑后总是很客气地叫南宫欣宇为二殿下),为此,后来丑后还用一首无律词记载当时的情景:
只月溶溶纱薄罩
相拥一顾花枝俏
满室闻娇笑
君若得意呼君讳
妾眉展时罚君为
佳句定文魁
南宫欣宇沉默了。他知道母后的付出,他也知道自已在母后心目中的位置。
南宫欣宇的犹豫,除了说明他是位很有孝心的人以外,还说明他的内心飘浮着不坚定的因素。丑后在感到丝丝的寒意的同时,也觉得很能理解他。自已若是换作他,也不可能很轻易地做出那种选择的,南宫欣宇越是这样,越证明他是位沉稳懂得替别人着想的人!
丑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欣宇,二殿下,你回去吧。方小姐貌美如花,本宫却丑陋无比。但凡长着一双眼睛的人,都不会弃她而就本宫的……再说了,咱们之间,仅凭短暂的接触而建立起来的感情是很脆弱的,经不起任何的考验,到时你会后悔的。所以,本宫无论如何不会跟你走的,绝对不会!”
南宫欣宇紧紧地搂着浑身打颤的丑后,哭着说:“不,我就要你婉儿……婉儿放心,既便不能违着母命把外人娶回宫,我的心,我的身子,永远都是婉儿的!以前是,今天是,明天更是!”
铿镪的誓言,加上如飞的泪泉,勾勒出一付感天动地的场面。
丑后这回笑不出来了,假笑也不成了,她嘤嘤地哭了起来。从枕边摸出一张纸来,递给南宫欣宇,抽泣地说:“上回……上回你跟婉儿憧憬共同生活的场景,婉儿将它们写出来了,一年四季,也是婉儿的期盼……送给你,做为你的新婚礼物吧……”
甘草子
其一
春明。草长莺飞。雨落蓟侵阶,烟山远含翠,风揭绣帷帘。
天雷惊魂卿娇怜,软语慰心际。漫步幽径共伞依,情情黯天地。
其二
夏清。群红愔愔,绿荫影幢幢。鸣蝉昼欢欣,蛩声透夜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