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吊在窗上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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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她的代号3831

夜深人静。

她从床上爬起来,听听隔壁屋里的家人都睡着了,就轻手轻脚地摸下床,坐在桌前,拧亮台灯。她很快就写了一封信。

看上去,这是一封平安家信,里面说的都是一些家常话。

可是,当这封平安家信写完了之后,她却把信纸翻了过来,在桌上铺平。

她从抽屉紧里边掏出一个神密的小黑纸盒。打开纸盒,从里面取出一个小量杯,又取出花生米粒大小的一块白豆腐乳。她把白豆腐乳放人量杯,加人五毫升的水,然后用筷子捣碎白豆腐乳。

量杯里的清水很快变得混浊了。她用沾水笔沾着这混浊的白豆腐乳水,开始在平安家信的背面写字了。

她才写了几个字,手就不由得颤抖起来。因为,这不再是平安家信了,而是情报!她愣了片刻,看到刚刚写完的字干了以后,纸上什么痕迹也没留下,心里才稍稍平静下来。

她又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到了第三十五页。这份情报除了可以写在家信的背面,还可以用白豆腐乳水写在任何一本书的第三十五页的空白处,然后将书寄走。她想了想,又将书放下,还是决定写在家信的背面。

她写完了情报后,按照联络地址,在信封上写了“东京都目黑区目黑邮便局私书箱太阳产业株式会社”,又随便写了一个收信人的名字,就将情报装了进去。

信还没寄出,可她的心,却早已经从北京的这条僻静的小胡同里,飞向了那闪着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的霓虹灯的东京。

她出身在一个高级干部的家庭,今年刚满二十四岁。一年前的春天,她随去本定居的丈夫到了日本,自费留学。能到国外生活,这是她朝思暮想的。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外国的一切都是好的;而自己的袓国呢,贫穷又落后。她所看到的,都不顺眼;她所听到的,都不随心。她认为自己不但知道很多“核心机密”,而且博览广阅,对任何事情都有一套独立的见解。

到了国外后,她更认为到了一个言论彻底自由的地方,不分场合,不问对象,只要一见到会说中国话的同学,谈不上三分钟,就把她那一套向往西方的“独立见解”全盘托出一天,一个平时跟她最谈得来的同学欧阳东,带了一个叫张智的朋友来找她玩。欧阳东明确地告诉她,张智是从台湾来这里留学的,父亲是国民党的少将。她听罢,竟然说:“台湾来的怕什么,现在在大陆,谁的爸爸是国民党的将军,比共产党的高干子弟还吃香呢!”

于是,三个人在一起畅谈起来。谈着谈着,张智对她说:“我们都是年轻有为的一代,为了中华民族的真正的繁荣昌盛,为什么不可以把在海外留学的观点相同的同学都组织起来,既不受共产党的指挥,也不受国民党的支配,搞一支第三势力呢?”

这个论点,她听了感到很对心思。她哪里知道,这个宣传“不受国民党支配”的张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练的国民党特务呢?

她的思想变化和交往的复杂,引起了她丈夫刘留的深思。刘留感到,她再这样下去,很可能误入歧途,走上邪道,毁了终生。于是,刘留提出让她回国去。

根据日本国的法律,刘留是她在日本的保证人,每年都必须去办理一次延期居住的手续,她才可以年复一年地留在日本。

刘留决定不再给她办延期居住的手续,迫使她回国。眼看着在日本生活的美梦要破灭了,她恨死了刘留。她想,与其回国,不如拚个鱼死网破,也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要想留在日本,这就必须去求助于人了。

当她主动把自己的处境告诉欧阳东时,欧阳东立刻说:“张智可以帮你的忙,我们去东京找他。”

就这样,她离开了落脚的小干谷市,离开了丈夫,来到了东京。

张智说:“我可以为你想办法办延期手续。不过这样一来,你就不便回小干谷市了,必须在东京等着。如此,你要家分两地了。”

她说:“分两地就分两地。大陆分居的人多了,成千上万!实在不行,我就跟刘留离婚!”

可是,离开了丈夫,就断了生活来源。在日常用费惊人的东京,她吃什么,又住哪里呢?

张智笑着对她说:“这一切都不必发愁!我们成立一个第三势力的‘新中国党’,你不是早就拥护第三势力的主张吗?你只要参加这个党,为党工作,你的一切费用就由党来解决!”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道路可以选择呢?就这样,她参加了“新中国党”。入党誓词是“为推翻共产专制努力奋斗。”

一入“新中国党”,张智立刻为她租了每月房租为二万五千日元的公寓,而且,为她付了第一次要付的十二万五千日元的保证金。

用张智的话说:“怎么样,党给你的见面礼够重的了吧?”

的确,这个礼够重了。

可是,这样重的礼,“新中国党”能白送吗?她一住进这幢豪华的公寓,张智就给她布置了两个任务:一是发起成立“中国留学生同学会”,让她以此团结观点相同的同学,伺机发展他们加人“新中国党”;二是让她多与在国内的有家庭背景的同学、朋友通信,通过这些信件,了解一些张智想了解的情况。

至此,她都不明白,她已经干起了特务活动。她为“新中国党”工作得虽然很出色,但延期居住的问题却一直没得到解决。眼看居住要到期限了,总不能躲在东京成为一个没有合法居住身份的黑人吧?为此,她日夜焦虑,几次找张智催问。终于有一天,张智喜形于色地告诉她,问题有解决的门路啦,“新中国党”已经为她选择了一个大学并重新找到了一位保证人。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彻底甩掉刘留,重打鼓另开张了。不过,这个手续得由她回国去办理。要回国办手续,往返路费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料,张智笑嘻嘻地告诉她,往返机票“新中国党”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不但路费有了,而且还为她准备了一笔生活用费。

她表示很吃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得到这样优厚的待遇。

张智告诉她:“因为你现在的身份不同啦!我现在正式通知你,由于你工作出色,你已经提升为党的副书记了!作为党的副书记,你应该得到比这更优厚的待遇。不过,党尚在初创阶段,也只好委屈委屈了。如果此次回国手续办成了,你先取得自费留学的权利。毕业后,我们再帮助你定居曰本或美国。”

听到这个消息,她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张智说到这里,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不过,要得到往返飞机票和生活费用,你得办个小手续,在这上面签个字。”

她不以为然地接过这张纸一看,大吃一惊!只见上面写着:“我自愿参加中华民国的反共工作。”

“啊?”她冲张智瞪大了眼睛,“你……”

张智笑道:“副书记同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实话告诉你吧,你我都是为台湾特务机关做事,这和你一贯的‘独立见解’是完全一致的。你已经干了,而且干得很自然,很出色,你就继续干下去吧!想不干,也行。不过,下一步你怎么办呢?眼看你就成一个黑人了,一天也混不下去了。再说,你所干的这一切,我们写成材料,只要往你们大使馆一寄……”

听到这里,她傻眼了。

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事到如今,与其不干,还不如干!

于是,她冲张智点了点头。

张智当即拿出了往返飞机票和五十万日元的生活费,交给了她,并且说:“我现在受局里的委托,正式通知你,你的特务化名叫林琳,代号3831。你回大陆后,我们会通过短波呼叫你的代号,跟你联系。你此次返回大陆,以办理自费留学为掩护,积极活动,最少要发展四名你认为合适的人加入‘新中国党’。同时,要详细收集以下六个方面的准确情报,及时用密写向我们报告……”

接着,张智详细向她交待了收集情报的内容和密写方法。然后,又送她一架收录机,让她用来接收呼叫信号。

她就是带着这样的特务任务,心惊胆战地从日本成田机场起飞,于当天下午一点到达北京。

她又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土地上,回到了生她养她的父母身边。可是,谁能想到,她的心,早已背叛了白发苍苍的父母和生她养她的土地啊!

她从兴高采烈地离家出国,到忐忑不安地“满载”而归,其间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

这一年多的时间,在人生的交响乐中,也不过是一段小小的插曲。

这段插曲起得那么突然,出人预料。

这段插曲又结得那么迅速--

就在她寄出情报后不久,国家安全部的偾察员就带着手铐和逮捕证,出现在她的面前。

接下来,就是她坐在预审室里,对我痛哭流涕地要求重新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