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立刚医生就这样被带走了。倪敏跟在他身后,她想一直跟着他们前行,看清楚他们将把他带到何处?于是她跟着他们穿越了一条小巷之后,就看见一辆囚车停在马路边。警察将鲍立刚医生带到那辆闪车前时,倪敏看见鲍立刚医生抬起头来,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鲍立刚究竞犯了什么罪?倪敏自言自语道。
此刻倪敏正走在通向医院的道路上,她认识林海燕医生,她想去找她谈一谈。可是医生们似乎永远都是很忙的,她看见林海燕医生穿梭在病房与病房之间,她不好意思地上前抓住她的白大褂问:林医生,鲍立刚医生怎么会被捕的?他把我们医院的张丽护士杀死了,张丽是他原来的小情人,她怀上了他的孩子。林海燕一边说一边走。
你说什么?倪敏惊讶地问。
他犯了杀人罪。林海燕倏地消失在病房楼道上,她没来得及向倪敏叙述具体情况,便急着去抢救一名病人。倪敏感到一阵恐怖,原来她热恋中的男人竟是个杀人犯!
这天晚卜。倪敏在晚报上读到一则:医院鲍立刚医生杀人被逮捕的消息,这则消息没有陈述清楚鲍立刚医生为什么要杀死护士张丽的原因。当然记者不可能马上把真实的内幕公之于世,那是属于穿制服机构的警官和侦探人员的职资范畴。
倪敏在这之前一直不知道鲍立刚医生另外还有一个小情人张丽,更不知道张丽怀有他的孩子。倪敏想鲍立刚医生把张丽杀死了,就等于杀死了两条人命,肯定死罪难逃了。倪敏不知道是否该去公安局拘留所探望他:
几天后倪敏决定去探望鲍立刚医生,在这之前她还从没有去过公安局拘留所。拘留所设在公安局大楼里边,那是一座长方形的大楼,倪敏平时无数次经过那里都没有注意过它。现在她远远地望到它,发现这是一栋严谨而壮观的建筑。它意味着真理最终战胜邪恶,真理是永远纯洁而不朽的。
倪敏的一个中学时代的同学就在那栋大楼里工作,他是公安大学毕业后分到公安局的。倪敏对他记忆很深,因为他曾经向她塞过纸条,纸条上写着:我爱你。那时候全班同学都叫他的绰号:条儿。条儿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游泳技术很高,曾经救过一个落水女孩,成为一时的英雄。倪敏前几年还在路上遇到过他,他已成家立业并且很为自己的职业而自豪。倪敏不知道她的突然来临会使他的感觉怎么样。如果可以,他会不会帮助她「解一些有关鲍立刚医生的案情?倪敏知道自己还是深爱着鲍立刚医生的,性爱和情爱使她一下子无法割舍他。
条儿正坐在圈手椅上悠闲地看报,偌大一间办公室只有条儿的圈手椅在轻轻转动。条儿穿着一身制服,神情威严,当他发现倪敏走进他办公室时惊讶地站起来说:你……我怎么样?不能来吗?倪敏微笑着说。
哪里,你来我感到很荣幸。一会儿条儿给倪敏沏茶,也许是太烫的缘故,条儿递给倪敏的玻璃杯,倪敏不小心碰落到地上,碎片占据了一地,茶水也沿着墙角边汩汩地流了一地。
没关系、没关系。条儿一边说一边拿来扫帚。然而条儿对玻璃碎片是很敏感的,他指着玻璃碎片告诉倪敏,他父亲曾用它们划断过静脉,血流如注,但后来被救活了。
现在条儿重新给倪敏沏了茶,倪敏直率地向条儿讲述了找他的原因。条儿满口答应可以带她去拘留所见见鲍立刚医生,至于其他方面他就无能为力。于是条儿引领倪敏来到拘留所,当倪敏见到鲍立刚的那一瞬间,鲍立刚的面庞显得很惊悸,他看着倪敏说:你怎么来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杀了人?倪敏说。
是的,我杀了人,但不是故意的。后来鲍立刚向倪敏叙述了他那天的杀人经过,以及后来的逃跑和自首。鲍立刚说他在这场杀人案中,身体陷人了一种丧失记忆信号的麻木状态。仿佛一场巨大的冰雹使山丘田野、河流中飞翔而上的候鸟全都冰冻了。倪敏听了鲍立刚的叙述后说:立刚,我帮你找最好的律师,我一定要让你不被判死刑。谢谢!鲍立刚感激地望着倪敏。倪敏向他告别后走在大马路上时,仿佛自己走进了某部电影中的角色。那是一个什么角色呢?小情妇?女间谍?抑或是女侦探?
这天晚上倪敏乱七八糟地做了许多梦。她一会儿在梦中看见了圆环和蛇,一会儿又在梦中看见了古色斑斓的铜人。那些莫名其妙的铜人抚摸着她的乳房和阴部,抚摸着她身上的丝绸睡衣。她静止、她沉默,她的身体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味。可她的精神却感到透彻心肺的寒冷,心里空洞洞的,空洞的心里盛满茫然和优伤。都说女人为爱情而生,这样的比喻对倪敏是很贴切的。她总是不断地寻找又不断地失落。
现在倪敏开着漂亮得让人发疯的白色凌志轿车,驶入一片美丽的蔷薇园。蔷薇园里的各色蘅薇开得十分茂盛,园子旁还有一些小木屋这是距市中心几百公里的地方,她曾经与鲍立刚医生一起来过。他们在其中的一间小木屋里度过两夜露水夫妻生活。
出租小木屋的主人是个中年女人,她把小木屋布置得很有品味。一切家具都是木或竹制的,古拙而别致。倪敏很喜欢那间小木屋,也渴望再见到那个女主人。然而中年女主人已不知去向,把她引领进去的是一个多岁的女孩,她身上奇特的气味几乎把倪敏呛倒。小木屋在黑暗中有几缕烛光,幽暗飘忽如同鬼火。在蜡烛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摇篮,倪敏仿佛看到摇篮里躺着一个青紫色的婴儿尸体,那是张丽与鲍立刚的孩子吗?倪敏从没有生过孩子,她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合格的女人。
应该说没有生养过孩子的倪敏,风韵不减当年,女性魅力依然十足。可惜很难有合适的男人真正配得上她,她自己拥有一栋别墅、一辆轿车,曾经离婚、结婚;再离婚、再结婚。现在又开始过单身贵族的生活。
一个女人住一栋别墅本来就是奢侈的事,只是奢侈惯了的她并不满足她的别墅只能说是她晚上睡觉的客栈,客找里的所有家具、电器却是货真价实的名牌。她常想谁让她有一个有钱的父亲呢?谁让她是个白领女人呢?
这会儿倪敏离开了小木屋,她驾着漂亮的白色凌志飞奔在高速公路上。她很想忘掉鲍立刚医生,但她的脑子里满满地盛着他。她已答应他要为他请―个最好的律师,她想这是她惟一能够帮他的事。
许彼得医生的病彻底好了,病愈后的他似乎一与从前换了个人似的。虽然他已人到中年,但精神状态却越来越好,越来越像个年轻人那样朝气勃勃。比如在五一节这个漫长的假期里,他天天都往金海岸娱乐城跑。那里的电子游戏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他像个顽童似地一边玩一边叫。但玩了两天就没兴趣了。他觉得在电子游戏上赛马,还不如自己驾着崭新的宝马轿车兜风来得爽快。于是他沿着中央大道笔直地往前开,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哪里。午后的天气忽然阴沉了下来,阴沉沉的天气与他车内音响里放的萨克斯音乐的画面,似乎有不少和谐之处。这种和谐之处使许彼得想到了黄昏,尤其是西藏高原阿里的黄昏。阿里属西藏西部,平均海拔米以上。如果把世界比做一间斗拱飞檐的大房子,西藏是世界的屋脊,阿里就是屋脊上的屋脊了。
二十多年前,许彼得离开故乡入伍到西藏阿里。那时候他是一个革命青年,哪里最艰苦他就到哪里去。阿里是他自己要求去的,去的第二年他就得到了一支手枪。手枪短短的枪身,乌蓝色的枪口像深不见底的老井。枪套却很新,散发着皮夹克的沙址味道。许彼得总是枪不离身,像一个边防战七那样有着高度的警惕性。这使医疗队的女化验员央珍看上了他,央珍是藏族姑娘,从小生长在口喀则。她的日喀则色玛朝鼓舞跳得很漂亮。许彼得当年被她的鼓声和疯狂的舞步深深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