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下榻的宾馆,刘德贵婉言谢绝了苏菲的音乐午宴,郁闷地躲在寝室里“吾身三省吾日”。他左思右想,找不到出路。拿起手机,打给谁呢?思想再三,决定打给宋和平。管他睡没睡!
刘德贵想不到,在他拨通电话的同时,在他的隔壁,欧阳丽也拨通了一个神秘电话:“苏菲已得到情报,今天透露给了刘……”
午夜凶铃响,宋和平急忙拿起手机。果然是凶信。
刘德贵来自法国的凶信,进一步证实了陆局对基地存在隐患的判断。
宋和平心想,明天一早贵妇红就要移入基地,这怎么行?不送不但没理由,还会打草惊蛇。他本来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下更无睡意。起身下床,穿上衣服,一掌推开门,闯入漆黑的夜。
宋和平直奔朱宁远家而去……
他和朱宁远,注定将无眠。
今夜无眠的,还有陈友正和田壮,以及被他们带到刑警队做询问笔录的许凤、白如兰。当然,还有闻讯赶到的陆局。
陆局仔细察看了赵宇中箭身亡的现场,又听了陈友正的汇报,什么也没说就回到局里。
他走进办公室,摸黑坐着想了好一阵,这才打开台灯。
这一箭就像射在他的心上。真狠!
始终没有抢在对手前面,赵宇到底还是被灭口了。
是什么人干的呢?
来自第一线的报告称,赵宇被杀时,苗爷的行踪一直在监控中。
如此,可以排除苗爷作案。但不能排除他指使人作案。
黑天半夜,距离又远,灯亮瞬间,一箭毙命。
凶手绝非一般。
凶手不仅专业,而且很了解我们目前的工作进展……
这是谁呢?
锤子剪子布!在这寂静的夜晚,陆局念着口头禅,扭头看见自己被台灯夸张地投在墙上的身影,肥头大耳,蠢猪一只。他苦笑一下,想起老电影里的一句着名台词:
“不是我们太愚蠢,而是共军太狡猾!”
难道我不是共军吗?
陆局又打开手机,再次琢磨那条最新收到的秘密情报:
“苗爷有可能是刘应君命案指使者。”
如果这个情报准确,那就可以理解苗爷为什么千方百计要买朱大海的贵妇兰了。杀刘应君是为了贵妇兰,纠缠朱大海还是为了贵妇兰——
苗爷急于要得到这批贵妇兰。
沿这条线索再追下去,赵宇走私的是贵妇兰,基地缺失的还是贵妇兰……
如此,可以推理出这样一个结论:隐藏云江的国际兰花走私团伙,盗窃了基地的贵妇兰,派赵宇走私出境;日本警方事先掌握了走私线索,赵宇在机场落网;得知赵宇落网,走私团伙害怕顺藤摸瓜查出基地贵妇兰缺失,急于寻找同类品种补齐,于是刘应君的贵妇兰便成为目标。走私团伙为盗兰失手杀刘,被盗贵妇兰在仓皇中丢失,捡拾者朱大海再次成为目标;走私团伙最终买到朱大海的贵妇兰却发现是假货,为此绑架朱大海逼问;基地贵妇兰一时无法补齐,为切断警方追查遂杀赵宇灭口;青青之死缘于走私团伙对赵宇的追杀……
在这一系列案情中,涉及苗爷的线索最多。
很显然,苗爷是这个团伙中的重要成员。
他是首脑吗?不像。
如果他不是,那谁是呢?
陆局在灯下苦思冥想时,在刑警队办公室里,就案发经过对白如兰和许凤的询问也正在进行。
先是白如兰。陈友正询问,田壮记录。
陈友正问什么,白如兰答什么,进行得很顺利。
完了,陈友正又问了一句题外话:
“白教授,你不是从北京到云江来调研兰花的吗?”
“是啊。”
“那你怎么会认识许凤呢?”
“调研兰花的就不能到茶馆喝茶吗?”
“当然能,当然能。”
“所以我就认识了这位漂亮的老板娘!”
听白如兰夸许凤,田壮停下笔冲陈友正直笑。
陈友正赶紧结束了询问。
接下来询问许凤就有点麻烦。
陈友正想不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跟许凤见面,又生气又心疼又郁闷又无奈。而惊魂未定的许凤讲一句,哭两声,不讲了;又讲一句,又哭两声,又不讲了。讲讲哭哭,哭哭停:
“……青青被人害了,呜呜……我不知道,我也心疼,呜呜……他们都找我要人,呜呜……她哥哥找我要人,呜呜……她男朋友也找我要人,呜呜……你们笨蛋,你们破不了案,害得我差点被杀。要不是白姐,呜呜……你们赔我命,赔我命,呜呜……”
陈友正说:“你活得好好的,赔什么命?”
许凤大哭:“你想让我死啊,呜呜,我死了你想找谁?呜呜……”
陈友正说:“别胡说!我早就劝你别干茶馆,你就是不听。”
许凤哭得更厉害了:“人家差点都没命了,你还这么凶。呜呜……”
陈友正说:“我不是凶你,是爱你……不,是爱护你。”
许凤说:“我更爱你!生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鬼。呜呜……”
田壮插嘴道:“陈队,这几句还记吗?”
陈友正气不打一处来:“你缺心眼儿啊!这是案情吗?”
田壮抓抓脑壳:“这不是案情,是爱情。”
陈友正哭笑不得。
田壮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陈队,我看先问到这,快让凤姐回家休息吧。这事别说摊在一个女人身上,就是咱爷们儿也够一梦!”
许凤一听,哭得更可怜。
陈友正只好鸣金收兵。
其实,无金可鸣,也无兵可收,不过叹口气作罢而已。
一直蹲在窗台上旁听的暹罗猫对此严重不满,喵呜!
陈友正不给暹罗猫机会,他让田壮护送许凤和白如兰回家,自己去局长办公室。知道陆局在等他。
听陈友正讲完询问的情况,陆局狠狠弹了他一个脑奔儿:
“当心白雪公主把老巫婆的毒苹果给你吃了,我的王子!”
陈友正的脑门上被弹起个大包。
陆局说:“许凤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她往北指,那可能是南。赵宇为什么要冒险杀她?难道仅仅如许凤所说是为了青青吗?否!对手以为除掉赵宇就断了我们的路,他们想错了。许凤留下的疑点恰恰是赵宇这条线索的延续。从目前掌握的种种情况看,对手并没有因为赵宇失手而偃旗息鼓,恰恰相反,他们还在策划新的阴谋……”
陈友正把脑门儿伸向陆局:“再来一个,狠点!”陆局伸手就要弹,使出全身力:“锤子剪子——”
陈友正瞪大眼睛,眨都不眨。
“布!”陆局喊完却没弹,“算了,再弹断我手指头——谁不知道你练过铁头功,没事儿拿脑壳撞树玩。”他拍拍陈友正肩头,“你找白雪公主看走了眼儿,这没什么可指责的。事情走到这一步,要说该指责的是我。我早该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可是不行啊,我钻了,案子怎么办?认命吧,咱们还得咬牙干啊!”
陈友正百感交集,哑了阵。
陆局抬眼看看窗外:“又是一夜!话说天要亮了。我来的时候接到宋会长电话,说今天早上贵妇红要从朱家移送基地,路有点儿远,请咱们帮忙护送。”
陈友正立刻来了精神:“谁敢下手?”
陆局说:“你咋呼什么?谁敢下手?我就敢。这样吧,你先去安排警车,确保移送安全。安排完了咱俩还在这儿碰头,我等你。”
陈友正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陆局……你说这位白教授从北京才来几天,怎么就跟许凤混得这么熟呢?”
陆局说:“别瞎费脑子了,快去!”
陈友正很快安排了护送贵妇红去基地的警车。两辆车,一辆打头一辆断后,每车配三名警员。雄赳赳,气昂昂。
移送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基地彩旗飘飘像过节一样迎接贵妇红的到来。方明、唐西天和全体员工在门口列队鼓掌欢迎。当宋和平、朱宁远带着车队开来的时候,大家都拥上去争睹贵妇红的风采。
油绿中闪着点点红蕊,绝世奇兰果然非凡。
简短的送接仪式过后,总数30株共105苗贵妇红清点无误,移进密库。
方明发现朱大海没来,就问朱宁远。朱宁远支吾说大海病了。方明问要紧吗?朱宁远说不要紧。唐西天说等他好了带他来这里看看吧。
养伤的朱大海虽然人没来,心却飞到了基地。
心随贵妇红飞到基地的又何止朱大海?
江一天的心也飞过去了。
“啊,啊——”他打不出阿嚏。张嘴啊啊着,像个憨包。
老六知道他的心病,不紧不慢地摇着水蛇腰:“我不是说了嘛,天无绝人之路。”
“啊,啊,”江一天说不清话,“路在哪儿啊,啊?哪儿啊?”
“您在家等着,我这就去接个能人来。”老六说着,出了别墅。
接能人来?江一天的阿嚏更打不出来了。啊啊啊,要死。
老六出去也就拉泡屎的工夫,果然领回一个人来。
谁?
水泥匠马小军!
马小军不是被陶大亮推进碧海淹死了吗?
不错,是被推进碧海了,也淹了。可是没死。
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死。
在那个弥漫着酒精与死亡的夜,马小军早看出陶大亮眼中的杀气。但钱既到手,他也就顺势而为,看陶大亮如何动作。于是,两个没醉的人竞争奥斯卡影帝,一个比一个装得更醉,直到马小军被陶大亮推进水里。
好啊,陶大贼眼,算你狠!
我上来要不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泡儿踩,我就不姓马,姓驴!
马小军于落水刹那间发出毒誓。
驴怎么啦,黄胄画了一辈子都没画够。
陶大亮听水里没了动静,开车走了。他哪儿想到,水泥匠,水泥匠,不但会玩泥,还会玩水。一进水马小军就成飞鱼菲尔普斯。
陶大亮走了不久,马小军就上了岸。他并没急于灭掉陶大亮,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他刮掉山羊胡,乔装打扮,混在民工中卧薪尝胆。同时也结交了一伙小兄弟,为他的宏伟计划聚集力量。一天,有小兄弟告诉他,一个大户人家要改建花池,工艺繁复需要高手。马小军前往应试。这个大户人家,就是江一天。他一进江家别墅就被那种豪华的气势震惊,连马桶都镶了钻石(假的)。面试的是老六,乌龟碰上王八,两人没聊几句就尿到一个壶里了。
马小军这才知道老六的主子是往广东倒兰花的。
他问老六:“你知道贵妇兰开什么色儿的花吗?”
老六脖子一歪:“你拿我当傻逼呀?绿的!”
“那要是开出红花呢?”
“豆角秧上结茄子,没听说过。”
“你傻逼了不是?那叫贵妇红!”
“你还知道贵妇红?”
“我不但知道,还能搞到。”
“你还真把我当傻逼了?”
“我要骗你就不姓马,姓……驴!”
百家姓里哪有姓驴的?
看到马小军认真了,老六就严肃起来,把脸拉成了驴:“骗我就是驴!”
马小军也把脸拉成了驴:“骗你就是大活驴!”
老六说:“你知道贵妇红要进基地了吗?”
马小军说:“那就跟进我口袋一样。”
老六惊出一声驴叫:“你有什么高招?”
马小军笑而不语。
老六就说:“我也不问了。只你搞定,要多少钱给多少钱!”
马小军说:“我给你三成当回扣。”
老六又驴叫起来:“呜啊——”
就这样,花池修成了,两人也修成了。
现在,贵妇红进基地了,老六就把马小军引来见真佛。
江一天一听马小军能搞定贵妇红,打出个双胞胎喷嚏,震得房子直晃。
他对马小军说:“老六答应的你就放心。事情成了,你要多少就给多少。我再追加一条,到时候给你办个加拿大移民。你下半辈子就享清福去吧!”说着,冲老六一甩手:“先拿两万带他去洗个脚!”
好家伙,洗个脚就两万,钻石脚啊。
马小军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也就是一般的脚。
老六说:“不光洗脚,洗脚城里节目多着哪!”
路上,他问马小军什么时候能动手。
马小军说:“我先去办一件私事。完了就动手。”
马小军说的这件私事,就是把陶大亮的眼珠子挖出来当泡儿踩。
现在贵妇红下家找到了,说不定事情一成就要飞加拿大。到时候一忙起来,就没工夫办这王八蛋了。
这天傍晚,终于寻到下手的机会。
马小军尾随陶大亮至暗处,猛地用电线勒住他的脖子。陶大亮被勒得龇牙咧嘴,大眼珠子当时就掉出来。
马小军眼看得手,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来。
“别动,警察!”
随即一支硬家伙就顶在马小军的脑壳上。甭看,准是枪。
马小军一松手,陶大亮撒腿就跑。
你是被袭击的,警察来了你跑什么呀。嘿,他就跑了,连头都没敢回。都不知道是谁勒的。可见做过多少坏事吧!
到是勒人的没动静,为什么,怕挨枪子儿啊。顶多是个勒人未遂,进去几天,兴许就能出来。没准碰上个脑残的办案,自己就说是熟人闹着玩,说不定还给当堂放了呢。要是一跑,再挨一枪,那不成窦娥冤啦。
所以,马小军没跑,也没回头看警察。
想不到警察扑哧一声,乐啦。
马小军扭脸一看,哪儿是什么警察啊,水蛇腰老六!
枪也不是枪,是老六玩的一指禅。
马小军张嘴就咬老六的手指头。
老六说:“别呀,咬断了没法数钱啦。”
他劝马小军,不可因小失大。引来真警察就全瞎了。贵妇红到手再报仇不迟。
马小军想想有道理,就说:“咱们今晚上就开练!”
入夜,月黑风高。天公作美。
马小军腰里绑上编织袋,领老六窜至基地后山。
居高临下,围墙内一目了然。他对老六说,你就守在这儿接应。说完,没等老六看明白,人就不见了。
飞天啦?老六抬头往天上看看——
睡在树上的乌鸦刚好拉了泡稀屎,全让他给接着了。
马小军没飞天而是入了地。他从下水道顺利地钻进了基地。
这些下水道都是他修的,早就留了秘密通道。
马小军在下水道里摸黑前行,每处分岔都记得一清二楚。有一处岔道特别狭窄,仅容一人。这岔道一直通进密库,出口在绿树掩映的假山中。当初修假山的时候,陶大亮让他在这个位置留个口,说是漏水用。马小军多贼啊,趁陶大亮不在场的时候,把下水道里里外外的结构细细琢磨了一遍,发现陶大亮偷偷修改了施工线路,使下水道添了功能,不仅能下水,还是一条从后山通往密库的地道。好啊,这是要玩越狱啊!马小军在密库验收时点了陶大亮一句,本来想敲点钱算了,谁知陶大亮竟下黑手把他推水里喂王八。马小军一想起来就恨得牙根儿疼。
此刻,他摸黑前行,心里头把陶大亮的眼珠子挖出来踩爆了好几回。
走着走着,忽然走不通了。
一块厚铁板封住去路。
马小军上下一摸,铁板光溜溜的;推推,纹丝不动。
这是机关啊!
甭问,准是陶大亮下的。这傻东西,我还真小瞧了他。
马小军又急又气,出了一脑门子汗。没折,无功而返。
老六一看他空手而回,忙问:“怎么回事?”
马小军说:“陶大亮这活驴在里边下了机关。”
老六一听就急了:“可别让他抢了先啊!”
马小军说:“离了我,他也别想进去。”
老六明白了:“你也下了机关?”
马小军笑了:“算你贼。”
老六说:“如此,咱们就要化敌为友,跟陶大亮联合起来。”
马小军说:“行,让这活驴戴罪立功。”
再说陶大亮大难不死,惶惶然逃到了一家酒楼。正宗粤菜。他要了个雅间,给自己摆了一桌酒压惊。
几杯下肚,嗓子眼儿就烧成了火胡同,举着酱鸡爪直往鼻孔里塞。
巧了,在隔壁雅间,也有一桌压惊酒,是苗爷为许凤和白如兰摆的。
经历生死,许凤跟白如兰更好得分不开了。
她对苗爷说:“要不是白姐,我今天就见不到你了!”
苗爷连忙举起酒,大嘴笑成瓢:“来,来,为了美人救美,干,干!”
白如兰把杯碰得山响。
苗爷又说:“如兰,你不是想挣大钱吗,包我身上啦!”
白如兰说:“那你可别嫌我笨啊!”
苗爷笑得更开心了。笑了一阵,又想起贺美丽。就对许凤说:“美丽怎么还没来?手机还不在服务区吗?你再打个试试?”
许凤就又接着打贺美丽的手机。“通啦!”她叫起来。
白如兰喊:“快叫她过来喝酒!”
苗爷叫:“对,对,喝完到我那儿去打牌。打通宵!”
贺美丽兴冲冲赶来,却进错了房。一推门,看见了陶大亮。
陶大亮脖子冒出了血。多少日子没见了!他扶桌子站起来,往前挪了两步,叫着:“美丽,你来了。你来,你来……”
贺美丽忙急关上门退出去。
“好啊,有了姓汪的,心里就没我了……我,我饶不了他……”
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上。
东屋里摔倒,西屋里醉倒。三个美女把苗爷灌得手舞足蹈,张大嘴唱着:“想你想你心花花乱,煮饺子下了一锅山药蛋……”
他醉得睁不开眼,还喊着要打牌:“输了掏我钱,赢了我掏钱。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