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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拉郎配(2)

在镜前自我欣赏的柳琛忽然觉得这一切似乎有点儿吓人,她生出一种莫名的怯意。她怕那个晏蔚然,也有点儿怕她自己。

她软软地坐下来,开始打电话。

“喂,周茹,想不想玩啊?”

“当然啦,玩什么吧。”

“我找了一个游泳教练,明天晚上七点钟咱们去碧波园游泳馆。”

“行。”

……

约好了周茹,柳琛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已经买了保险,可以在风中雨中登机出行了。

第二天黄昏时分,周茹和柳琛一起来到碧波园泳馆。更衣之后,柳琛带着周菇先去了‘畅心吧’。吧台这边灯光暗暗的,放着慢悠悠的音乐,两人要了两罐果汁,不慌不忙地啜着。

“哎,你说的那位教练,怎么还不来呀?”周茹看看表,再看看周围的人。

柳琛沉静地笑了笑。柳琛没有戴那顶杏黄色的游泳帽,她在观察进出吧厅的男人们,观察着他们之中谁有那种找人的举止和神情。如果那个名叫“晏蔚然”的男人看上去挺差劲,柳琛就没有必要来戴上这顶泳帽与他相认。没有他,柳琛和周茹或许会玩得更开心。

走进来一个东张西望的男人!柳琛心里跳了跳,男人的小眼睛陷落在肥厚的肉褶里,同样陷落的是那条三角裤,肥厚的肉褶从腹部和大腿三个方向轧压过来,几乎要将那三角裤淹没了。那男人从柳琛旁边经过,忽然一伸手,捉住了邻桌上一个胖男孩儿的耳朵。“不许偷懒,快,快去给我游够一千米!”

柳琛有些庆幸地低下头,继续啜她的果汁。

“嗨,你在这儿!”

忽然听到一个男声在喊,柳琛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笑眯眯的男人在向她扬着手。柳琛迟疑着要不要站起来,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姑娘甜甜的应答声,“来呀,我已经买了汽水,还有面包和烤肠。”

那罐饮料快要喝完了。

“他怎么还不来呀?”周茹嘟嘟哝哝地下着结论,“约会的时候让女士等他十分钟的男人,一定不可交。”

柳琛看看表,心中暗下决心,只要分针指到“2”字上,立刻起身走人。

很快的,分针就压到了“2”字上。一个瘦干干的男人出现了,他把细细的胳膊放在嶙峋的胯骨上,探着脑袋,四下张望。

就是他了?柳琛已经站了起来,但是那男人却折身而去。

“走,咱们走。”柳琛一边对周茹说着,一边戴上那顶黄泳帽。

她们俩走出了“畅心吧”,望着眼前那池荡悠悠的碧水。

“请问,你们是不是想请一位游泳教练呐?”

那声音是从背后发出来的,是电话里听过的那个声音,圆润而又浑厚,犹如风格含蓄的沙克司管。

柳琛和周茹一起回过身。

那对眸子太引人了,它们明亮而又朦胧,因为带着些许忧郁而显得深沉。它们就象谜一般的原始森林,让人忍不住想要走进去探询。

“噢,你就是晏老师吧?”

那人点点头。

柳琛竭力想让自己的目光从对方的身体上移开。对方的身体虽然谈不上粗壮,但是却格外强健,格外匀称,与他那和谐的五官一样,有一种几何学意义上的美。

“我是柳琛,她是我的朋友!”

“认识一下,我叫周茹。”周茹截住了柳琛的话,并且抢先向晏蔚然伸出了手。

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向泳池那边走,柳琛说,“奇怪,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们怎么没有看到你?”

“其实我就坐在那儿呢,已经喝了两杯咖啡。”晏蔚然说,“你们俩进来的时候,我也看到了。因为你没有戴黄泳帽,而且是两个人,所以我!”

“哦,你注意到我们啦?”周茹微微偏着脑袋,抿着嘴儿笑。她对着镜子做过研究,这个神态最动人。

晏蔚然点点头。他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他不可能不注意到柳琛,柳琛那模特儿般的身材,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虽然泳池里的水是恒温的,可是周茹一跳下去就用双手扑打着水花,“哟哟哟”地叫个不停。她那受惊般的样子看上去很可爱,她那清脆的嗓音听上去很悦耳。晏蔚然笑了笑,他的目光是望着柳琛的。

“怎么样,你们俩是不是先游一游,让我看看?”

柳琛说,“教练先游吧,做个示范。”

水声响起来,晏蔚然宛如一只鸟似的,扑着双翅在水上飞。这是蝶泳,柳琛在心里赞叹着,他游得真舒展。过了一会儿,那对翅膀潜在水里了,头也时起时伏着,他转换成了蛙泳。他游得真灵巧。当他抵达泳池尽头的时候,他在水下折转而回,双脚打着细碎的尾花,双臂犹如船桨一般向前划拨。那是爬泳,他的姿态真矫健。稍顷,他翻转身体,尾花依然开着,船桨依然划着,但是面孔却是向上的,仿佛泳馆的穹顶是蓝天,他在悠然地望着天上浮动的白云……

周茹禁不住拍着手掌说,“哇,你的教练好棒哎。”

“嗯,是挺棒。”柳琛表示赞同。

“他是个很注意形象的男人哎,他的头发也烫了,卷得很好看。”

“不,是天生的。”

“是吗?”周茹取笑地用手指点点柳琛,“你看得好仔细。”

柳琛觉得自己的脸红了。

这时候,晏蔚然已经游回了池边。柳琛由衷地赞叹说,“噢,你游得很专业。”

“不,不,专业训练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六岁时在体校上的游泳班,也就是学到初中毕业吧。”

“嗯,怪不得呢。我想跟你学学这个,”周茹抡着胳膊比划,“这是仰泳吧?”

“行啊,”晏蔚然应承着,他把目光投向了柳琛,“你呢?”

“我觉得,自由泳看上去很舒服。”

“喜欢自由泳就学自由泳吧。你们俩,先游一下看看。”

两个女人互相推让了一番,那风头还是由周茹先出了。周茹已经过了二十九岁,虽然待字闺中,然而胸怀大志,那一对BALL却已经甚为可观。当她仰躺在水面之上,整个身体都呈现着下沉的趋势,唯有那对不屈不挠的BALL在挣扎向上。于是,就出现了一种奇妙的景象,似乎是那对BALL在提供着浮力和动力,使她的身体得以缓缓向前。

游出了几米之后,周茹在浅水里站直了身体。她眯着眼儿,嗓音柔柔地向晏蔚然发问,“我游得怎么样啊,教练?”

周茹是那种算不上漂亮,但是一颦一笑都很有味道的姑娘。那味道或许有些怪,然而眼下的超市里正是许多怪味小食品在大行其道。

晏蔚然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他语气淡淡地说,“你应该先学会双腿打水,不要加手臂的动作。你瞧,这个样子,让自己仰面浮起来。”

晏蔚然做了示范之后,让周茹自己练。

“你呢?你游游看。”晏蔚然单独地面对柳琛了。

柳琛老实地说,“我只会蛙泳,自由泳一点儿也不会。”

“那好,你也先从双腿打水开始练。这样,不加手臂和呼吸的动作!”

晏蔚然做了示范,柳琛也自己练起来。

检查了纠正了一番两个女徒弟的动作之后,晏蔚然这才将脑袋往水下一扎,无影无踪地游走了。

双腿不停地打水,是个很累人的动作。两个女人在浅水区练了一会儿,就大喘着气,站在那儿说闲话。

周茹说,“喂,柳姐,你约的这个男人好棒哎。”

柳琛说,“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别装了,你还看不出来呀,”周茹撇撇嘴说,“他的气质很特别哎。说他洒脱吧,他又那么沉静;说他灵动吧,他又透着那么点儿忧郁。真的,他好迷人哎。真的,找这么棒的人做男友,你好有眼力哎。”

柳琛出神地笑了笑,又下意识地摇摇头。

“摇什么头?柳姐呀,你有没有搞错,你不记得你家丈夫在宾馆约别的女人啦?凭什么他能,你就不能!”

听了这番话,柳琛心里涌起一种难言的滋味,嘴上却说道,“你可别想那么多啊,他不过就是我约的教练罢了。”

周茹听了,半真半假地说,“好,这男人你不要,我可就要了啊。”

柳琛听了,伸手在对方的背上拍了一大掌。

两个女人说说笑笑的时候,晏蔚然游了回来。“喂,你们俩在这儿偷懒呐?不好好练,等会儿老师考试可就过不了关。”

“晏老师,你先考试她吧。我去给咱们备点儿吃的去。”柳琛说着,爬上池岸,去了小卖部。

吃饱饭游泳很不舒服,所以来之前柳琛只是啃了一个苹果,眼下觉得肚子有点儿发空了。柳琛在小卖部里给自己和周茹买了饼干酸奶和炸薯条,给晏蔚然买了烤肠面包和啤酒,服务员将那些食品放在一个托盘里,送了过来。

泳池边摆着沙滩桌椅,晏蔚然被柳琛请了上来。周茹呢,说是现在不想吃,还要再练练。这样一来,柳琛和晏蔚然就对坐在桌前,一边吃着聊着,一边观赏着周茹来而复往地展示她那浮游的BALL。

随意的聊天是从彼此的工作切入的,晏蔚然知道了柳琛是市文化宫的干部,而柳琛也知道了晏蔚然那个公司的现状和他目前的窘境。接二连三的失意使晏蔚然受了太多的剌激,他太需要顷诉了,所以晏蔚然不由自主地使柳琛成了他的顷听者。

眼下的男人大都喜欢标榜他们事业的成功,似乎不如此便不足以显示他们是生活中的强者。晏蔚然的坦然,晏蔚然的真诚,在柳琛这里变成了一种很自然的亲切感。她非但没有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的失意而鄙视他,相反却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柳琛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周茹说得不错,他的气质很独特,洒脱中带着沉静,灵动中透着忧郁,即使是游泳这种运动,他也并不显得强悍,而只是灵巧与矫健罢了。

或许,他们俩本来就应该是同病相怜的,他的妻子与自己的丈夫,柳琛想到这一点,就在心理上与之拉近了距离。他有那么样的一个妻子,他在事业上受了那么多的挫折,他在柳琛的眼里就成了一个弱者,而柳琛呢,无形中觉得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得就象母亲要照顾弱小的孩子。

“你应该找一位律师,请他在法律上为你提供帮助。”柳琛认真地提着建议。

“我也想过,我咨询过。去深圳那边立案聘律师,费用太高,而且并不是每一位律师都!”晏蔚然苦笑着。

“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位律师朋友。他人品极好,而且十分敬业。他会给你提供最好的服务,收费呢,也会尽量最低最低。到深圳那边的法院立案起诉,你完全可以依靠他。”

“那就先谢谢你了。”晏蔚然的眸子闪闪发亮,“一言为定!”

他的手伸到了柳琛面前,柳琛无可回避地与之握了一握。在柳琛的感觉里,那种接触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意味,柳琛的脸腾地又红了。

柳琛的表情显然没有逃过对方的眼睛,晏蔚然愣愣地望着柳琛,那神态说不清是疑问还是有点儿发怔。

柳琛赶忙掩饰自己,“哦,我坐的时间太长,也该下去游一游了。”

柳琛跳进泳池,不停地向前游动。等到游远了,再回头向泳池那边看,只见周茹已经坐在了方才自己的那个位置上,正眉飞色舞地与晏蔚然神侃。

……

那天晚上,他们玩得很尽兴。柳琛始终对晏蔚然有一种默契感:正象柳琛与他相识相交是丈夫安排的一样,他出现在柳琛的面前想必同样是那位妻子的安排。

他和她,应该是彼此心照不宣的。

他的举止,他的眼神都在暗示柳琛,他会接纳她,他不会拒绝。

唯一的问题,只是柳琛是否有这个意愿?

柳琛发现她和他,已经贴得很近很近了。恍恍惚惚的,柳琛觉得十分奇怪,原本不相干的两个陌生人之间怎么忽然就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纸?

只等着柳琛伸出手指去捅它一下。

一想到今晚会和这个男人同宿同眠,柳琛的心就会紧缩起来,嗓子发干,同身发软。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并没有强烈的排斥感,发现自己似乎也可以容纳他,柳琛就有些发慌,有些生怯。

她混乱地思索着,一旦对方提出这个要求,她该如何拒绝?

夜色很浓了,他们三个人离开游泳馆的时候,才知道外面下着雨。这样淅沥淅沥的雨夜,人是很容易受到诱惑的。晏蔚然开着一辆黑色的富康车,柳琛和周菇都坐了进去。

“两位女士,先送谁?”

“先送周菇吧。”柳琛很快地说。

周茹没有说话。在若明若暗的光线里,柳琛看到女友若隐若现地向她挤了挤眼儿。

路上行人不多,车速显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周茹居住的楼前。下车的时候,周茹向柳琛笑着,是那种很有味道的笑。她使劲儿捏了捏柳琛的手,然后把嘴贴在柳琛的耳边悄悄地说,“祝你们俩,今宵快乐……”

象听到炸雷一样,柳琛吃惊地看了看晏蔚然。他的嘴角似乎也挂着笑,莫非他也听到了么?

汽车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心跳声和喘息声在慌慌张张地寻着出路,在这狭小的封闭的空间里,它们显然无从逃遁。藤蔓般的雨水软弱地垂在边窗上,犹如饰花的遮帘,雨刷在前挡风玻璃上不停地摆着手说,不,不,然而汽车却象顽固的怪物一样依旧向着既定的目的挺进。

这雨,这夜,已经代她做出了决定:今宵与这个男人相守!

柳琛紧张地思索着很快就要发生的事情,是晏蔚然请她到他的家里,还是她请晏蔚然上楼?

汽车的前大灯照亮了楼前的甬道,柳琛辨出了楼洞边那棵熟悉的法国梧桐树。她已经想好了要说的那句话,“请上来坐坐吧,再喝杯茶。”

慢慢地减速,慢慢地泊稳了。柳琛慢慢地打开车门,站在了车外。雨打着她的头她的肩,她微微地弯下腰,向车里望着。晏蔚然目光灼灼,让人心慌神动。

“对不起,今天晚上我累了。就不请你,上来喝茶聊天了……”

说出这句话,柳琛看到微光里晏蔚然愣了一下,脸也似乎红了起来。柳琛害怕了,她怕自己再站在这儿,就会改口说出别的什么话来,于是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雨幕里。

家是空落落的,客厅的沙发上散乱地扔着报纸、手袋和电视机遥控器。卧室似乎显得大了许多,隔着花床罩仿佛能看到软枕上留下的头痕,让柳琛忆起丈夫那颗散着脑油味儿的脑袋。床头柜上的台灯幽幽地亮着,望上去让人有些发冷。昨晚弹过的琵琶斜立在案几上,把一条瘦长的影子投向了白墙。

柳琛叹口气跌坐下来,无情无绪地伸手在琵琶弦上抚了一下。

几句曲词随着弦声滑进心里,“……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忽然觉得坐不住,于是站起身,撩开窗帘向外眺望。雨滴愁愁怨怨地还在落着,夜色湿漉漉的,显得很重很沉。那辆亮着灯的汽车呢,早已失了踪影。

柳琛把家里所有的灯全都打开,然而还是驱不散那份怨和那份寂寞。

隐隐的,还有点儿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