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预审员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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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四十九个受骗的人

一个是两手空空的在逃男犯人,一个是身无分文的无业女青年。两个人勾结起来,在一年零八个月的时间里,竟流窜于浙江、湖南、福建、广东、上海等十五个省市,仅凭两片嘴皮子,就先后骗了四十九个人。共骗得人民币三千二百七十余元及手表、衣物等,大吃二喝,挥霍一空。

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得逞呢?

被他们骗的四十九个人中,有解放军干部和战士,有旅店经理和普通职工,有知识分子和不识字的农民,还有行政科长和人保干部……

他们又为什么会受骗上当呢?

当两个罪犯被捉拿归案后,我收到了受骗者寄自各地的信。读着这些来信,不能不引起我的忧虑和沉思……

?昆明来信?

我是在曲靖开往昆明的火车上认识了这一对男女的。他们当时自称是浙江平阳县竹器厂的。男的说是采购员,叫高杰;女的说是打字员,叫高明。这次原是到他们爸爸那里探亲,返回浙江途经贵阳时,钱包被偷了,无法回去。因高明的男朋友的爸爸在昆明空军司令部,才临时改变主意来昆明的。他们将随身携带的竹器厂的介绍信拿出来让我看过。

到达昆明后,他们就详细说出了他们所谓家属的身份:他们的爸爸是成都什么军事学院的院长,高明男朋友的爸爸是昆明空军的司令员,还有个叔叔是东海舰队的副司令等等。

他们以空军司令不在单位,要在昆明等他回来为理由,以他们的钱包被偷为借口,以答应帮我调到他们的高干爸爸所在部队为诱饵,先后两次通过我向部队借去现款二百二十元。

为了解决他们的食宿问题,我还用部队的空白介绍信给他们开了一个证明:

“兹有我部干部亲戚路过探亲,请给予食宿方便为盼。”

后来,他们就无影无踪了。

现在想想,除被骗走现金外,我没送过他们什么东西,也没接受过他们的任何东西。只是他们临走时,忘在我处三件破旧物品:一条旧围巾,一顶破旧棉帽,一条破绒裤。现随信附上。

信阳来信

我是在退伍回乡的路上,在贵州安顺军人食宿站认识高杰的。他在站里常闹肚子痛,引起了我的关注。他说他是从昆明来,到北京去的,途中被小偷偷走钱包,现在不能走了。他告诉我,他爸爸是空军副司令员,正在北京开军委扩大会,所以挂长途也找不到,向单位挂长途又挂不通,真急得要命。说着,将他持有的部队的介绍信给我看。我立刻产生了怜悯之心,决定将自己仅有的一百六十元退伍费,拿出一百四十元来接济他。他一再表示,一到北京就把钱寄还我,并且说,我是退伍军人,回乡没工作,他让他爸爸给我找个工作。为此,他颇神秘地告诉我,回乡后千万不能当什么大小队长,否则调动不成。

可是,自安顺分手后,几个月也无他的音信。我按他留的地址去过不少信,都被邮局原封退回。我这才明白受骗了。可怜我,因为把钱给了他,回到家身上只剩了八分钱,在途中还饿了两餐饭。回乡后乡亲们都认为我在外面当兵,一定有钱,纷纷跟我借钱,弄得我有口难辩。

当时我看他穿的是一双烂皮鞋,也怀疑过他不象高干子弟。可他对我说:“我爸对我历来要求很严,叫我养成朴素的习惯。高干子弟要特别注意影响。”他这样一说,我又打消了怀疑。结果受骗上当。

最后,我向公安局提一点要求,不知可否。在公开审理此案时,请你们最好不要提我的姓名。我是一个虚荣心很强的青年,这件事毕竟不是件好事。我感到耻辱。

?枣庄来信?

那一次我是去杭州购茶叶。一天下午,我在杭州火车站附近的小市场逛着玩,发现一男一女商量着买皮鞋。当时我好心,插话说:“这鞋不好看,是过时的样式。”这时女的就说:“我父亲原在山东省军区工作,现在调到东海舰队,有病住院了,拍电报来家里,我和我哥哥就去看他老人家。我们现在回济南,因没到过杭州,听说杭州风景好,半途下车逛杭州。今天中午,我们在饭店买好饭,哥哥一人端不了,我就把书包放在桌上去端饭,回来发现书包被人家偷了,里面都是钱!我们报告警察也没找着,急得我只是哭,饭也没吃。我们的钱都被偷走,只剩下身上穿的这点衣服。我哥哥把外边穿的一件黄军装,卖给了一个市民,讲好五块钱,到给钱的时候只给四元。这不,只好拿着这四元钱,买一双孬点的鞋。只要穿上鞋到了上海,我们就有办法了,我父亲有好几个老战友都在上海工作。”

我听了他们的诉说后,当时就给了他们五斤全国粮票,叫他们买点饭吃。他们很受感动,我也觉得助人为乐是好事。那个男的拿出一封介绍信给我看,我看到信上写着高义文,还盖着五、六个解放军的公章,签满了字,转这个部队,转那个部队的。那个男的说:“我父亲高义文是山东省军区炮兵副司令员。”我信以为真,就说:“我家也住在济南,咱们住得很近。我的钱也不多了,就给你们十元,你们快买两张到上海的火车票,到上海去想办法吧!”这时那个女的就给我留了地址,说到家就把钱给我送来。

可到现在也无音讯。

我给山东省军区炮兵司令部写过两次信,问他们是否有高义文副司令员。回答是没有。我这才明白,他们是两个骗子。不用说,拿骗得的十元钱去饭馆饱餐了一顿。一气之下,我就把他们目的地址扯得粉碎。

这件事对我是个教训。按理说助人为乐是改变社会风气的好事,由于警惕性不高,反而成为蠢事,帮助了骗子,所以我今后不能再做“东郭先生”那样的好心人了。

?西安来信?

我是在单位对面的动物园路上认识的这一男一女。当时他们身穿空军军装,道貌岸然。由于我的小孩衣服上绣着“高红”两个字,那男的就主动上前逗我的小孩,并说:“你的小孩姓高,跟我同姓。我叫高勋明,是兰州军区政治处的干部,父亲是四川军区司令员高一波。”

这个自称高勋明的人告诉我,这次他和他妹妹高淑芹去东北料理他爱人的后事。他爱人是大学讲师,用脑过度,得了脑血栓,刚刚过世,只剩下一个孩子。

我一听,就挺同情。

这时,高勋明又说,组织上也很同情,所以让他以公代私去东北料理后事。他们路过西安来动物园散散心,可他一看见我和我小孩,就想起他的爱人和孩子。说着,眼圈儿都红了。

我们聊了一会,他告诉我,他们住西安军区招待所,去东北十余天就返回,问我需要什么东西。说着,提起东北的高压锅。当时,我正急需要一个高压锅,不过也没把话说死。他们却说他们一定给带来,问我在哪儿工作。我就说了。

一天晚上我正在楼上值班,楼下有人喊我,下去一看是他们。女的说,我们明天就走,你到底带不带高压锅。当时我高兴得忘乎所以,眼看若是两位军人,怎能不相信。一个解放军干部,又是高干子女,为三十块钱还值得骗人?我就上楼借了三十块钱给他们。因为请人家带东西,不给钱不合适。那男的还推辞了一番,到底收下了。女的还当着我面要打长途电话,给她的父亲,说买飞机票的事,表演得别提多真了。比真的还真!

我当时对他们是既同情,又信赖。别提多傻了!

谁知,第二天早上,女的又来了,说:“大姐,太对不起你了!我父亲电话打不通,飞机坐不成了,我们只好改坐火车。东北冷,我出来没带多少衣服,你能不能再借给我点钱,买件厚衣服用。当时我东拼西凑,费尽艰难又给她凑了三十块。她拿上钱就走了。”

十天后,他们从东北打来长途电话,说由于感冒,不能按期返回,请我原谅,并说高压锅已经买好了,可能会托人连钱一块儿捎来。我就告诉我爱人,如果我不在家,有人送锅和钱,就收下。

准知一等就是一年,我才明白上了当。我爱人为此跟我吵了好几回。因为,六十块钱虽不多,可挣来也不易啊!我们有小孩,又有老人,日子过得紧上又紧。这六十块钱,我还了三个月才还清。每次回想起这件事,我都非常恨!义恨他们又恨自己。这只能怪自己太幼稚,社会经验不少,哑巴吃黄连啊!

兰州来信

那天我和妹妹到甘谷去看望哥哥,在返回兰州的火车上,认识了高杰。当时他提着一个黑皮包,里面还装了两个白兰瓜。他问我们旁边有人没有,我们说没有,他就坐下了。他问我们在哪儿工作,我就说我是社员,我妹妹是社办工厂的工人。他说他是成都空军司令员的儿子,在北京陆军医院做设计师,我当时多了个心眼,为什么高司令的儿子不穿军服?而且裤子也不合身,肥得要命。就没再多说什么。

列车走了几小时后,他把白兰瓜拿出来让我们吃,我们就吃了几块。他又有意无意地从黑皮包里拿出一个盖着部队公章的介绍信,在我面前一晃,不等我看清,又装回去了。

这时,他说看我妹妹忠厚老实,要给我妹妹找个对象。我说我妹妹就想要个军人。他就说他有个表弟是成都空军的飞行员,还是个队长,想介绍给我妹妹。我真是脑子简单,觉得妹妹找个飞行员太好了,就答应了。可妹妹一直不开口。

到了兰州后,我们就分手了。可第三天他就到我们家去了,说我妹妹的事成了,还给了我们一张军人的照片,说是他表弟。更令我们深信不疑的是,他说他表弟马上就要到兰州。我们送他出去的时候,他到附近一个部队招待所挂了一个长途,说他是成都高司令员的家属。

他到打电话的房子里大声跟对方说:“你的事情让我怎能代为?还是你自己来吧!喂,你明天来吗?啊?来?开飞机来?好,我在军区招待所等你。对,我已经见了人啦,挺好,老实。她们姐妹俩都老实忠厚。喂,你来的时候跟我爸要点钱,我来兰州路上让人把钱包偷了,现在我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了。衣服也让人偷了,再给我带两套呢子军装来。好,就这样了!”

放下电话,他就告诉我们,明天他表弟就开飞机来兰州,让我妹妹在家等着。我们说,刚才都听到了。他说,是啊,长途电话不大声讲对方就听不见。之后,他突然说,“我现在身上连包烟钱都没了,你们身上带了,就借一点给我,明天我就有钱了!”对他明天就有钱这话,我深信不疑,就把身上带的二十块钱给了他。他就告辞了。

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

过了几十天,我妹妹告诉我,后来高杰带了一个女的到了她的厂子里,说得天花乱坠,又把我妹妹骗了一大顿。具体怎么骗的,妹妹也不详细讲,就说从她那里又拿走五十块钱。

唉,这事说起来真让人不敢相信。可的确就有过这么一件事,让我永远当做教训!

好了,原谅我不能一一引出这些来信了。让我抄出这样一句话,赠给这四十九个受骗的人以及我这篇笔记的读者们,这是捷克斯洛伐克革命家优?伏契克在他所着的《绞刑架下的报告》中说的最后一句话:

“善良的人们啊,我是爱你们的。可你们要当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