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预审员笔记
1834800000021

第21章 五个犯罪的大学生

我接触过不少大学生,似乎他们跟我谈话都怀有戒心。总觉得公安人员看谁都象罪犯。不过,当我跟他们谈到应该在大学里加强政治思想工作时,他们却明确地以不屑一顾的口吻说:“嗨,都八十年代了,还提这个!”

我在心里不由得叹口气。

其实,正因为是八十年代,是实行对外开放改革的年代,加强政治思想工作和法制教育,开展抵制资产接济腐朽生活方式的影响,才更显得重要。否则,眼看着成材的树,就会有报废的危险。学校、家长、社会及学生本人所尽的一切努力,就会付之东流。

难道这样的教训还少吗?

曾有人做过这样的统计,在北京的大学生里,每年都有几十个人违法犯罪。问题分十类:盗窃、打架伤人、流氓、倒买倒卖、企图越境、造用假币、强奸、抢劫杀人、进行反革命活动。其中以获取钱物为目的的犯罪为数最多,占违法犯罪总数的60%以上。企图越境的也是为了钱,为了追求物质享受。而在这些违法犯罪的人当中,党团员又占半数以上。其中绝大部分是因为过早恋爱问题而引起的。

看来,“铁饭碗”并不“铁”啊!触目惊心的事实,应该引起有关方面及大学生们的深思。

让我以数代名,讲讲这样五个犯罪的大学生。

深夜呼救

庞一是北京语言学院法语系的“学习尖子”。早在中学即加入了共青团,上大学后任团支部书记。仅仅看这几行简介,庞一真可渭“又红又专”了。

庞一苦钻法语,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然而,这股苦钻法语的干劲却源于强烈的个人主义。他把将来能从事外事工作,去巴黎过花天酒地的生活,全寄托在苦钻法语上。同时,他又冷静地想到,为了达到此项日标,还得在“政治上进步”。为此,他为自己制定了两个计划,一是拿下毕业文凭,二是拿下“党票”。在伪装向党组织靠拢的背后,他内心的独白却是:“政治是骗人的,只有金钱最实惠。世界上人人都在为自己,为自己才有出息。”

是啊,谁能否认他所讲的“金钱最实惠”么?在暑期,大学生们旅游的风气很盛,特别是那些有钱的子弟。开学后大家围在一起,谈话的中心就是旅游中的各种见闻,去过的人谈得眉飞色舞,没去的人觉得脸上无光。追求虚荣的庞一当然不甘人后。于是,他就约上自己的女朋友,经天津,游青岛,登泰山,周游一次,花掉几百元积蓄。开学后,又面临国庆节和中秋节,他想带女友游玩游玩,又想买两瓶茅台和一条“三五”牌香烟做为中秋节的礼物送给女朋友家,以显示自己的气派。大学生的通病是越穷越摆谱,明明没有经济来源,却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可这胖子是要用钱来充的呀!没有钱怎么办呢?

庞一想起看过的一部日本电影,影片中的一伙强盗说抢就抢,来无踪,去无影,拿刀往人后腰一顶,就来了钱。庞一动了拦路抢劫的念头。他在作案前的用心,不亚于他攻下一本法语原着。经过苦心思索,他认为“商店都有值班的,把事情搞大了,公安局肯定追查不放。要干就抢私人的钱,现在社会正乱,公安局顾不过来,趁机捞一把,他们也发现不了。”另外,“农村偏僻,逃跑容易”。于是,庞一便选择丰台区花园村为作案地点。

这天深夜,庞一身带折叠刀徘徊在花园村一带,恰逢一名女社员外出回家。庞一突然从树丛里冲出来,就象那个日本电影里的强盗一样,从背后一把抓住这位女社员的头发,另一只手就去捋她的手表。结果,女社员没戴表。庞一便一把揪住她的前胸掏钱。女社员奋力挣扎,连声呼喊“来人呀!救命呀!”电影里的强盗“来无踪,去无影”,可庞一第一次动手抢劫,就在这深夜的呼救声里,被群众扭进了公安局。

他被判了三年徒刑。无情的铁门隔断了他的“通往巴黎之路”。

偷车的人

在保定的一个农贸市场上,一个年轻人推着一辆八成新的飞鸽牌车,在人群里钻来挤去,不时用眼睛寻觅着可能上钩的对象。他的眼力很好,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喂,买车吗?便宜!”他对一个穿得有模有样的农村小伙子说,“看你穿得多派,再蹬上这辆‘飞鸽’,保险姑娘们的眼睛都冲你瞧!”

“多少钱?”农村小伙子果然动了心。

“八十块,怎么样?我姥姥病重,家里等钱用才卖的。”

八成新的“飞鸽”才卖八十块,交易一拍即合。

青年收好钱,转眼来到火车站,买了一张车票。两个小时后就回到了北京。

他叫韩二,是北京大学无线电系的学生,政治面目共青团员。提起他,他的老师只知道他在研究无线电方面见解独到,却不知道他在撬自行车锁方面更是技艺超群。仅半年时间,他就先后在五所大学偷窃自行车十八辆,骑到保定等地销赃,得赃款一千六百多元。

这么多钱,他是怎么用的呢?

原来,他爱上了一个姑娘。他们的爱情是在北京萌发的,可这位漂亮的姑娘却远在新疆,是新疆艺术学校的学生。为了这遥远的过早的恋爱,为了暑假能到新疆去与恋人团聚,这得需要多少钱呢?对一个本来没有收入的大学生来说,真是如牛负重。何况,韩二还要为他的未来的幸福家庭准备洗衣机、录音机、照相机……

他在被捕后的一份材料中说:“我原以为爱情是纯洁的、超物质的。两个人的结合,应该首先是感情上的结合。但是,一想到我们眼睁睁成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牛郎织女,就不由得心里发凉,尽管我常用‘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来安慰自己,但心中的悲凉之感仍有增无减。没有谁来帮助我,我看不出希望。要是有钱的话,坐上飞机,两三个小时就到了新疆……这时我才发现钱是多么重要、多么宝贵!可我哪儿来的钱呢?”

酒鬼杨三

四月十六日,北京大学一位同学的存折被偷了,里面存了八十元。他急忙去储蓄所挂失。结果,营业员遗憾地告诉他,存折已经被冒领了五十元。领钱的人模样也象个学生,学校保卫科知道了这一情况,就拿着几十位同学的照片来到储蓄所,让营业员辨认其中有没有冒领存款的人。营业员指着一张照片说:“就是他!”

认识照片上的人都叫起来:“噢,原来是酒鬼杨三啊!”

如果真是一个酒鬼,杨三也考不上北大生物系了。想当初,他是以四百一十二分的优秀成绩和共青团员的政治面目考入北大的。他的化学成绩,是北京市应届考生的第一名。

这些成绩,都是他高中时刻苦学习的结果。

可是,一进入大学,他就认为自己在人生的道路上已经迈出了“坚定的一步”,已经有了“铁饭碗”,可以松口气了。上课时他高兴去就去,不高兴去就不去。老师布置的作业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脑子里成天幻想的就是毕业以后,一定搞上一所宽敞明亮的房子,四周种上绿树,屋里摆上现代化的电器设备,舒舒服服地过上一辈子。别人上课,他要么去颐和园划船,要么进城到王府井转商店,要么就下饭馆吃点喝点。有时,他还要买回猪头肉、香肠、点心、白酒,一个人在宿舍里又吃又喝,喝醉了就一头倒在床上睡大觉。床下、床头酒瓶子东倒西歪,肉骨头、香肠头、烟头到处乱扔。同学们看到这种情况,都说:

“这个高材生变成大酒鬼啦!”

是啊,专门研究化学变化的杨三,却没发现自己的变化。在他的心目中,理想,奋斗,都成了“空头支票”,而真正现实的就是吃喝玩乐。他的开支越来越大。手头一紧,就动了歪念:偷!

他偷的对象,就是自己的同学。

从三元五元,到“连锅端”,从偷钱,到偷表,偷存折……

就这样,入学不到一年,杨三就被戴上了手铐。

地道法盲

一个卖鸡蛋的农村姑娘,提着篮子走街串巷。在她的心里,只想着如何把这些鸡蛋变成钱或粮票。

一个男青年迎面走过来,问:“拿粮票换不换?”

“换。”姑娘痛快地回答。

“好,你跟我来,我去拿粮票。”男青年说着,领姑娘朝一个小院里走去。

小院里静悄悄的,没人。

卖鸡蛋的姑娘怎么也想不到,当青年领她进了小院后,两只眼睛突然瞪得象两个鸡蛋一样大。不容姑娘躲闪,青年就张开两手扑上去……

姑娘被强奸了。

事后,青年说:“你不就是想要钱,想要粮票吗?我给你!”

姑娘什么也没要,转身就跑。

看着姑娘跑了,青年心里有点发慌。他也想跑。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离开这个小院,又到哪儿去生活呢?

很快,根据姑娘的报案,青年被捕了。

在光天化日下犯强奸罪,难道青年是个傻瓜吗?他并不是个傻瓜,而是北京经济学院的大学生王四。

论经济学,他一清二楚;可讲法制,他却是个地道的法盲。直到被带上法庭,他还没认识到自己的行为实际上是犯罪行为,还说自己是“犯了错误”。

在搜查他的宿舍时,从他枕头下找到了他亲手抄写的色情小说。可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变蛇钻草

“潘五考上清华大学了!潘五要上北京了!”

在安徽农村的一个村子里,一个土生土长的穷孩子潘五,考上全国最高学府的消息象春雷一样响彻这穷乡僻壤,轰动了全县。大队、公社直到县里的领导,都来出席衬里特意为潘五召开的欢送大会。

盼望着谈子能“成龙上天”的父母,激动地搂着潘五:“孩子,我们总算没有白辛苦,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是啊,为了这一天,这个世代种田的农家受尽了多少辛苦啊!

潘五兄妹六人,母亲多病,全靠父亲一人的劳动养活全家,生活艰难得没法说。潘五排行老大,本应参加劳动,减轻父母负担。但父母咬咬牙,对潘五说:“我们再苦再累,也供你上学。你有出息,咱家也体面。”为了供潘五读高中,家里欠了七百多元外债;为了让潘五一心扑在学业上,父母提前让潘五年幼的弟妹参加了队里的劳动,连家务事也让弟妹全包下来,不让潘五分一点心。

潘五也真没辜负全家人的希望。学校离家有五里多路,为了省钱,他一不住校,二不在校吃饭,每天上学往返两趟,要走二十多里路。由于他的刻苦钻研,从初中到高中,他的成绩直在全校领先。终于,他考上了清华大学,来到北京。

从来没到过大城市,最远只去过县城的潘五,来到清华园后,简直成了“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他感到兴奋、幸福和满足。

可是,时间一长,他发现大多数同学的生活条件比他优越得多,人家穿毛呢料子,西服革履,而自己身上的这件“的卡”,还是父母为自己来京缝制的,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件好衣服;许多同学都有计算器、半导体、录音机、自行车、手表……可自己却一无所有,越想越寒碜。一站在同学面前,就觉得矮了半截。初来时的兴奋、幸福和满足感渐渐地消失了,他开始感到越来越不能忍受这种低人一等的现状了!

入学刚半年,潘五就不顾家庭生活的艰辛,迫不及待地要家里马上寄钱买表。父母“盼子成龙”心切,赶忙卖掉家里的猪,给他寄来一百元。手表戴上了,潘五觉得还缺自行车,还缺计算器,还缺录音机,还缺料子衣服,还缺到食堂里吃“小炒”的菜钱,还缺……

缺的东西真是太多了。可他也知道,穷得叮当响的家里是不能满足他这些需要的。那怎么办呢?

于是,他想到了偷。

于是,因为偷,他进了监狱。

可是,远在安徽的家人和乡亲们却天天都在盼望着:潘五在北京清华园里深造得怎么样了呢?这条“龙”什么时候才能“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