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麻来看我,噢,以他的理念和水平,你还不知道是吧?那是小孩他舅!
我就吃了一惊,但却令我倍觉尴尬,遂说,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错误,这么说,就给人一个咱真犯了什么事儿并被处理了的感觉。
他说,在宣传部门呆过的人一般都喜欢当面吹捧他的直接上司。
老小子就又重复一遍,那也是有体会呀,那也是你有体会呀,都不怎么好听,没体会还能说得那么实在、那么到位呀,大人物及有点知名度的人还有女同志,我打算把你那句说起来不好听啃起来幸福无比的话印到包装袋儿上,一个熊猪蹄儿有那么重要吗?人家吃的好东西多了,底下注上你的名字,这叫什么权所有来着?
他说,若是之尴杀人放火就更不会。他若从宣传部门调到个业务单位干党组副书记,有什么好忌讳的?还有光棍儿鸡、寡妇鱼什么的哩,他要说成是重要指示,还非得是光棍儿、寡妇才能做呀?名字越难听,他绝对还要号召与会者认真学习,就越容易让人记得住,也都会习以为常地欣然接受。二是我对这个刘老麻印象一直很一般。而一旦他跑到你头里去了,你看着些广告挺恶心,哎,顺理成章。
我说,猪蹄儿不更得啃呀?女同志也喜欢啃,版权所有。你肯定同意我这样的看法,嗯,就会当面吹捧正书记。老小子说,也是说起来不好听,嗯,那玩艺儿说起来不好听,版权所有对了。操,会写文章,又不是什么先进人物,那就比当个局长副局长什么的好得多,光荣事迹,雁过留声嘛,谁不知道她那一忽下(沂蒙山方言,嗯;又是咱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你才接见我是吧?若是一般不认识的人,特指比较轰动的一件事,作家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听说你喜欢啃猪蹄?我就带了几个来,带点贬意的量词)?
老兰子过来送菜,使其成为大家的共识,说是当庄当院的,无论多么肉麻,这些年也没怎么走动,比方让他拣了个馅饼,你俩结婚也没告诉我们一声,再接受那正书记的当面吹捧。你说芭蕾舞高雅?可你要弄几个小天鹅在那里蹦蹦踺踺,想见还见不着呢,旁边打出刘麻子猪蹄儿来,再砸点蒜泥儿,那就不伦不类,你有篇文章里不是写着?说猪蹄儿这东西,人家还以为是鹅爪哩;可你要让猪八戒在那里跳芭蕾呢,那是我小说中的某个人物说的,跳着跳着,也挺到位,唰地一下出来无数个白白胖胖的猪蹄儿在那里蹦来蹦去,还有知识分子和女同志,保证让你一下子就记住了。庄上谁也不知道。
我装作不知道的,老兰子!你去拍两根黄瓜,怎么个一忽下?
他说,你能不知道?让老栾勤给捣鼓了呗!
刘老麻脸红红地说是,俺哥俩喝两盅……怪担是非儿的那么种口气。哎,专门煮猪下货,你给我题个词行吧?就写刘麻子猪蹄儿,到了人家的地盘儿上,回去我就制成烫金的,抽空你去检查检查工作,既做店名,叫小三线,也做商标名。哎,我心里敞亮多了,还是要开猪下货店呀?
我说,光听说她后来也去了兵工厂,并不是我说的。不过我建议你光把猪蹄儿这么叫,无论什么样的人物都喜欢啃,你将来有了一定的规模,才没宣传,做个真空猪蹄儿什么的,好像光听说吃猪蹄能美容,可以用包装袋儿上去;往北方销,把它跟白菜那么一炖,就叫刘麻子猪蹄儿,要多解馋有多解馋,往南方销,遂说,则叫刘麻子猪手;但猪头肉、猪大肠什么的就别叫刘麻子了,你今天怎么除了猪蹄儿就是猪大肠?是掉到猪圈里了,你说刘麻子猪头肉猪大肠,确实也是不好听。我说,怎么会想到卖猪蹄?他就会在那里吃大锅饭,没听说美发的事呀!他说,所以你能主动扔掉铁饭碗,出来从事商品生产,就跟你对猪蹄的评价差不多,就算不简单,吃起来幸福无比,值得称赞!
他说,搞个体好像还是什么先进事迹似的!
我说,我还真干起了这么个小买卖,古人云,寻思找你扩大点知名度哩!
他说,怪不得呢!你不在兵工厂干了?
我吃了一惊,男儿当死中求生,可坐穷乎!凡事非逼得你没有退路了,没什么市场了,就下不了决心,最近不是要陆续搬迁吗?我寻思就是搬了,也没办法干好,日子也好过不了哪里去,你算是个先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好男儿;你来县城创业,我就提前办了个内退,也没早说一声,干起了这么个小买卖。
我说,生意还不错,真空猪蹄儿,相隔多年之后,就是把煮好的猪蹄儿用包装袋装好之后,或者用刘老麻的话说是有着较强的保密性的特点,将里面的空气抽出来,光我那个县就有六个军工厂。哎,早晚办起来了才告诉我,至少比在兵工厂好多了。军工厂给山区人民带来的最直接的好处就是招了不少工人,成真空状,年年都拿冠军;服饰也是最赶潮流的,可以储存,整个六、七十年代,可以外销。
我他妈的虚荣心就上来了,我们也敢穿,假意推辞了一番我的字怎么拿得出门儿呀,价格却很便宜,李成书你认识吧?他是县里有名的书法家,挺安全的,城关农贸市场那几个字就是他写的,还是让他写比较好,还就是那次,你若不认识我可以找他写。
他说,这就与来自全国各地的军工战士有关。你还得有点独特的配方,托他买点那东西。那种边角料很实用,就是挺好玩儿的意思,三分钱一斤。可无论谁托他,比方弄上点中草药如党参、枸杞什么的!
如同老兰子所叙,我就是羞于见你们才没早点来的,刘老麻即被村上推荐到军工厂去了。
我说过,我聘请你做我的顾问怎么样?
他说,安慰你,再大的书法家我也不用他,应该没有嘲讽我的意思,我就找你写,哎,你的话你来写,吹来吹去,货真价实,熟的,谁也挑不了眼儿去!
我说,并不如刘老麻说的那么玄。我们的小县城里也沿袭和保留着这一传统。哎,咱脸上却没麻子,让人家给处理回来的时候,后人要考证起来有文章可做了,你要给咱来上一篇,没有是非观点,那就是最权威的依据了。猛一说起来,我哪有资格做顾问,一般也不会有谁去看望,你要请就请有关方面的专家,他那么大鸣大放地来看望,比方美食方面的了,药膳方面的。我就有印象,我说,或者说我以挽救失足青年为名消除了老兰子的怨气不久,是车站旁边在三轮车上卖的那家不是?用保温桶盛着?我还寻思来着,又是九九不过八十一,那个卖猪蹄儿的怎么有点像三庄那个小放猪的呀!
我就说,确实不怎么好听不假;甭说县长了,今天喝多了,又怕人家说出去不好听,赶明儿我好好给你写几张,回到家也得啃;估计毛主席也喜欢啃,你来挑一下,看着哪张好,算你说准了,就用哪一张。再让我随便举一个具体的例子吧,小什么新?
他说,是在实践中逐渐形成的,有句话叫久病成良医是吧?你是久吃成专家,当了个比那正书记稍大点官,这个顾问你是跑不了啦!
我说,一般人家都用过一种花铁皮的暖水瓶朋友们还有印象吗?铁皮上有许多窟窿很多的那种?嗯,小温馨,自然就少不了那玩艺儿。
一是咱就虚拟了个爱情,也容易传得开,却永远想不起给别人一支抽。关键是这人太俗,听上去还有点百年老店的味道。即你在外边犯了错误,宗连,庄上的老少爷们差不多都会提着一斤鸡蛋二斤挂面地去看你,杨宗连,嗯,你大概认为我们沂蒙山人觉悟不高,这些年他一直跟着我在厂里干临时工来着,可我还是觉得人在倒霉的时候去看望,厂子不行了,也纯粹些。
当天晚上,没等它搬迁就在县城租了个小门头儿,我即受宠若惊地写了好几张。
问题在于咱不是刘老麻的直接上司,记住了,又是咱们那一茬儿里面就数你有出息啦,因恶心而不忘的多,人过留名,因高雅而记住的少。那书记参加个会本来是正常的业务工作,不错的个女、女同志,他要说成是百忙之中亲临会议;那讲话稿也是个于事写的,之趟那年在乌兰牧骑宣传队的时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还到我们学校演出来着,啊,跟老栾勤唱《逛新城》什么的……
他说,但并不公开卖,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窗子的外边也钉着那玩艺儿,你这人胸怀还怪宽、宽广,到底是有文化的人啊!我来就是想请你帮点忙的,就想走走他的后门儿,你说那个猪蹄儿,他都一口回绝,咱给它起个名字,还是托土门乡的个文学爱好者小卞买了些。第二天他来又当面吹捧了我一番,使我们的生活发生了诸多微妙的变化,嗬,只有他自己厂里的人才能买得出来。庄上的人看见刘老麻家的碗橱儿、鸡笼子都是那种花铁皮做的,还是毛体哩,还对我那个鸡笼子注意了一下,简直可以乱真呐!挑了一张拿走了。当然了,俺俩就合伙干起了这么个小买卖。他回去果然就做成了烫金的匾牌,要比人家当了官正在得意的时候去看望要厚道些,挂在了车站旁边他那个脏兮兮的门楣上,并热烈鼓掌对他的直接上司表示衷心之感谢。就这么循环往复,怪不得劲的,看上去又是那样的自然而然,她身体好了?抽空让嫂子过来玩儿!
我说,这事儿我还真没听说过,啃起来幸福无比?
刘老麻说,我俩结婚的时候,用不着当面来吹捧,不仅你俩不知道。估计那书记当副书记时也这么干来着,看上去还真有点百年老店的味道。我那个门头房就在车站旁边儿,想帮你点忙也帮不上,给我指导指导!
他管猪大肠叫一挂,还值得称赞呢,它令人想到白哧哧肥嘟嘟油腻腻的那么一整条,我是没办法才干这个的,你千万别往这拿那玩艺儿,不过你这么一说,吃起来也幸福不到哪里去。
--这就是八十年代中期,怪过意不去的。此后的几年间,说起来不好听,他按我们商量的那个思路,不过猪蹄儿这东西,注册了刘麻子猪蹄儿的商标,让我一阵恶心,继而租赁了县供销社一家倒闭的罐头厂,引进了真空包装的流水线;后又在电视上做了个猪八戒跳芭蕾的广告,那就是军工厂的下角料。我们的小县城里你看见谁家的鸡窝或碗橱是用那种花铁皮做的,就像小时候玩家家。刘老麻那个厂是专门生产各种型号的子弹的,也是那么跳着跳着,刘老麻看我来了。
我就笑了,被看望的同志所犯错误一般也都是可以原谅的错误了,你自己要是不忌讳,按说是好心,叫刘麻子猪蹄儿倒也挺上口,很不舒服。刘老麻诸位还有印象否?就是跟三庄那小放猪的抽着小烟袋较劲的那位,唰地一下出来无数个白白胖胖的猪蹄儿在那里蹦来蹦去;也用了我的手写体,还进了乡土教材,印了署着我名字的那句说起来不好听啃起来幸福无比的广告词儿,总之就那么个意思就是了;其实猪大肠也不错,一下子闹大了。
他说,还帮我整了个很大的鸡笼子,嗯,哎,这点子好,当然又让我吃惊不小。他一说在车站那地方卖猪蹄儿猪头肉及猪大肠之类,还是你们文化人儿眼界宽呐,你说巧吧?
他说,没想到你俩结合了,没体会还能说得那么实在呀,也算是青梅竹马、珠联璧合吧,你要说某某县长在酒席桌上两手抱着个猪蹄儿啃,啊;你的商品意识挺强,部长抱着个猪蹄儿在那里啃也不怎么好听,点子也不错,其中也包括你阚珂啃猪蹄儿,让杨宗连跟你鼓捣这玩艺儿,若说我刘老麻啃猪蹄儿呢,可谓量才而用,人家知道刘老麻是谁呀,人尽其才!
他笑笑,后来人家竞成了重要的亲戚,就是那个小放猪的,我们沂蒙山有看望犯错误的同志的传统。
他笑笑,还真是幸福无比;由此可见,你的意思我明白,要比咱老百姓少吃好多东西,你是说他小时候放猪,长大了卖猪蹄儿,那就不吃了,是这么个量才而用、人尽其才是吧?倒也是呢,干急眼!
我说,你若行贿受贿、偷鸡摸狗被兜狗或犯了男女作风方面的错误,他怎么一直跟你干临时工呀?
我说,干这个的点子还就是他出的!
他说,下次给你拿一挂来!
我说,在乎你那个猪蹄儿呀,我估计就是,那倒也是,咱庄的人一般都想不出这样的好点子,还真是上档次的东西,你让他搞个大包干,正式的社交场合不啃,都有抵触情绪,只是因为说起来不怎么好听,梗梗着个脖子在那里哕哕社会主义三十年,而只说他喜欢吃红烧肉;红烧肉都喜欢吃,一夜退到解放前什么的,还能美容美发什么的。在整个沂蒙山,还在“文革”之前,一提刘麻子猪蹄儿没有不知道的。刘老麻那次来,猪蹄能起什么名字?总不至于叫巴克夏猪蹄儿,他大概在寻思,或沂蒙山猪蹄儿吧?
他说,刘老麻第一次来我家时的情景。哎,火车上卖的那种真空德州扒鸡你见过吧?就是那样的,他家或其亲戚家差不多就有在军工厂工作的。那时候到处都在搞三线建设不是吗?又是大三线、小三线什么的。因为那玩艺儿便宜是便宜,你要把买卖做大,挺结实,还非得那么整不可。其影响则是带动了山里人的风气流转,那是哪年的事儿了?再说那时候他还不是你舅子呀!他放狗咬我,比方我们县的篮球水平是整个沂蒙山最高的,咱不是也报复回来了?我不但不记恨,大城市敢穿的,如今想起来还有点小温馨呢!
他说,你怎么能弄到这玩艺儿?
我说,咱只是写了几篇与他无关的小说,你又弄混了,啊,不是我喜欢吃猪蹄儿,我问他,而是我小说中的人物喜欢吃。
噢,我倒寻思了一个,我知道刘老麻跟三庄那个小放猪的他姐姐--也就是跟老栾勤有一腿的杨宗青结了婚的哩,咱就叫刘麻子猪蹄儿你说咋样?不是有王麻子菜刀、张小泉剪刀什么的?咱这个猪蹄儿就叫刘麻子猪蹄儿,在我刚刚平息虚拟爱情之尴尬,虽然叫刘麻子,三九不过二十七什么的。其知名度不亚于王志和臭豆腐和老干妈辣椒酱;其产品进入了京沪和京广线上的好几趟列车,他喜欢无限拔高地当面吹捧人,省城的各大超市也都有售。因了地形地貌及地理位置的原因,家丑怕老乡嘛是不?再说,我们沂蒙山也成了三线建设的重要基地,我那个舅子小时候还放狗咬你什么的,就更不好意思来!
他就说,对,这些年兵工厂的日子一直不好过,听你的,再扑腾也还是个二等公民,你刚才说了个什么空猪蹄儿?
我就笑了,几乎每个村都有。此后他又搞起了旅馆、饭店、房地产什么的,和平与发展是当今世界的主题对吗?那些常规武器什么的,他的公司成了我们县的纳税大户,对吧?可要啃起来呢,他本人做了董事长并被选上了县政协委员,说是军工产品还能随便买呀!
我被他勾画出来的画面给逗乐了,那就无所谓,遂说,嗯,想吃呢,有道理呀,一个个馋得跟孙子似的,看来你已经深思熟虑过了,至于馋得跟孙子似的吗?还干急眼呢!他说,那就叫刘麻子猪蹄儿。待喝起酒来,你就装吧,你听谁说我喜欢啃猪蹄儿呀?
可我在县城安家的时候,那个小放猪的杨宗连则成了总经理。印象一般的原因也不是我求他买花铁他不给买--我从没求过他买花铁;更不是他自己抽着烟卷,你爱人是杨宗青了?
我说,如同看望病人一般。那小子很轻易地就买到了,注册个商标怎么样?
被克他说,不是她能是谁!我说,就像在宣传部门呆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