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胡子看着李全富的背影,说:“他们说他们是大岩村的人?”周明勇说:“怎么搞的,他们好像都很怕你莫胡子呀。”何奔一旁只是笑,莫胡子有些莫名其妙地说:“他们怕我做什么,他们不是大岩村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李冬明惊道:“他们刚才还说他们中一部分人是大岩村的,一部分人是竹山垭村的。我才要严卉给全支书和你打电话,要你们赶快到乡政府来把人领回去。”何奔一旁说:“他们刚才进来我就认出他们来了。那个说的最多的中年汉子,是茅山冲村人,他不叫李全富,他的名字叫宁全福,是顾乡长的远房侄子。其他的人也全都是茅山冲村人。”周明勇生气地说:“李冬明,你不是说苦藤河乡的群众大多数你都认识吗?他们居然敢当着你的面欺骗我呀。”何奔说:“刚才他们说了那么多,你还不知道他们的用意是什么?给顾家好评功摆好,戴高帽子。不用猜,是顾家兄弟指使来的,他们从顾家兄弟那里得了好处。”周明勇打断何奔的话,说:“这些话就不要说了,心里明白就是。我现在问你莫胡子,乡政府把集资款退给你们之后,你们如数退给村民了没有?”“没有。”莫胡子回答说。周明勇生气地道:“为什么没有?你们难道还想让群众再到乡政府来闹一次事呀。围墙被推倒了,他们再到乡政府来,就只有砸乡政府的房子了。”周明勇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十分的严厉。
莫胡子说:“周书记,我对你说实话,这次退回去的集资款,全乡九个村,一个村也没有把集资款退到群众手中去。这次,县里下了很大的决心,在县财政十分困难的情况下,给我们乡一百三十万修桥,我们苦藤河乡真的是感激不尽了。李书记要把桥修大一些,修宽一些,上面好跑货车,这实际上也是我们大家的心愿。所以,从群众的手中集点资,并不是加重农民的负担,也不是乱收费。老百姓都想得通,也都愿意出这个钱,不愿意交钱的几乎没有。苦藤河乡的农民穷怕了,他们又都知道自己是什么原因受穷,为什么不肯交修桥的钱呢?可是,为什么又因为集资修桥的问题弄出天大的事情来呢?中间的原因你们已经知道了。集资款退了,大多数群众不愿意把钱拿回去,都知道把钱拿回去就用掉了。大家都穷,哪个家里不缺钱呀,再要弄这么多钱就很难了。猪卖了,鸡卖了,粮食也卖了,再也拿不出可以变成钱的东西了。当然,村里也不想把钱退给大家。我们没有别的要求,只请求周书记和两位纪委的领导,把我们苦藤河乡这些年来的一些遗留问题弄清楚。这里,我们要特别地感谢赵书记和周书记,下来两天,就宣布停止苦藤河乡所有不合理的收费,这可给苦藤河乡的老百姓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苦藤河乡的老百姓真的要喊共产党万岁了。这些名目繁多的收费,才真正是增加农民的负担。
这么多年,大家苦不堪言,我们请求周书记和两位纪委领导,还要把过去从农民手中收去的钱查一查,看他们用哪里去了。”马纪委说:“这个你放心,我们肯定会查清楚的。”莫胡子说:“李书记也在这里,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向周书记和李书记汇报。昨天我们几个村支书议了一下,今天已经把话往里面几个村传下去了,这就是我们决定在九月十号上青年男劳力去石灰场烧石灰,去岩石场劈石头,做修桥的前期准备工作。”李冬明没听他把话说完就大声地说:“莫胡子你还觉得我们苦藤河乡的问题少了吗?还来给我们添乱是吧?集资款的问题没有解决好,你们又要弄几百上千的劳动力去劈什么石头,烧什么石灰呀。我说不行,这个问题要认真研究之后才行,不然会闹出更大的问题来的。”莫胡子说:“你放心,不会弄出问题来的。”“你叫我怎么放心呀,弄出问题怎么办,你负得了责?”“我负得了责。”“莫胡子你少跟我开玩笑,我不会听你的。”周明勇坐那里一直没有做声,只是皱着眉头。这时他说:
“莫支书,你们想修苦藤河大桥的心情我理解,只要群众愿意,你们又能组织好,当然是可以上劳动力做修桥的准备工作的,赵书记还说到时候要亲自来苦藤河乡做大家的工作,发动大家捐款修桥的。你们这样做,我支持你们。只是,我现在还要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这个任务是关系到我们这次能不能把苦藤河乡的经济问题弄清楚的关键。你要对各村的支部书记说好,这些日子,你们一定要管好自己的人。该做工作的,要认真做好工作。
该解释的,还要向大家解释。决不能让他们再到乡政府来闹事,也不能到县里或是市里去告状,这样会严重干扰我们办案。关于集资款的问题,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不退的话也行,个别人在中间操蛋,不要理睬。”“我记着周书记的话。”莫胡子过后对李冬明说,“李书记,你不要有思想顾虑,这次收集资款闹出的事情,其实与你没有关系。我们的想法,是如果九月份周书记他们把事情弄清楚了,十月一日,苦藤河大桥还是应该按时开工才行,要赶在明年五月山洪暴发之前把大桥的基脚下好,明年的国庆节才有望大桥竣工通车。你带着苦藤河乡的老百姓把苦藤河大桥修好了,我们就放鞭炮送你回县里去。”李冬明的脸面有些发红,对周明勇看了一眼,说:“你们别说这个话好不好,我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尽快把大桥修好,其他的事我都不去想了。”
周明勇说:“莫胡子,我来苦藤河乡几天了,都说你和竹山垭村的全支书两个人有号召力,有凝聚力,是苦藤河乡九个村支书中的主心骨,是这么回事吗?”莫胡子说:“周书记你过奖了,我莫胡子没有别的能耐,就爱说个理。而苦藤河乡又是最不讲理的地方。如果是讲理的地方,前天他们就不会把我弄到县里去。李书记,听说公安局抓我,你也点了头的,你凭良心说,我莫胡子犯了哪一条?听说还准备抓全安,要不是那天他的脑壳被砸了鸡蛋大一个包,要不是他的胳膊被邓启放砍了一刀还没有好,他也会被抓走了。他全安那天一直在现场劝阻群众,自己因此还受了伤。没在现场的人被抓了,在现场劝阻的人也要被抓,这世界上还有公理没有?”莫胡子越说越激动,“我和全安的县人大代表去年换届的时候被弄掉了,换成了严卉和郑秋菊。她们俩何才何德,苦藤河乡是怎么评价她们的谁不知道。再说,换哪个做县人大代表也得让乡人大的代表们举手通过吧,这可是宪法赋予人大代表的权利啊。他顾家好怎么能说谁是县人大代表,谁就是县人大代表了?”
这时,李冬明突然发现窗子外面有一个人影,开门一看,是严卉在扫地,就说:“严秘书,会议室没开水了,送瓶开水来。”莫胡子说:“顾家兄弟的耳目多得很,我们说什么话,不要多久,他们全都知道了。”周明勇说:“我们这次到苦藤河乡来,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和阻力,还要靠你们的大力支持才行。我们决定从乡政府抽点力量协助我们工作,你莫胡子就是其中的一个。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没有。”莫胡子问:“乡政府还抽哪些人?”周明勇说:“一个是乡财税所刘所长,一个是乡纪检委员何奔。还要从村里抽一个人做上传下达的工作。我提的就是你莫支书。顾乡长说茅山冲村的张支书比较合适。就定的你和张支书两个人。”周明勇顿了顿,说,“莫胡子,你和张支书的任务就是把全乡九个村群众的意见,群众的要求,群众的呼声,群众需要我们县纪委解决的问题,全都收集起来,通报给我们。你刚才不是说苦藤河乡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么,我现在就让你做这个说理的地方。让大家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全都毫不保留地说给你听。你然后又毫不保留地传达到我这里来。我再给大家一个答复。要让苦藤河乡的广大群众都知道,如今苦藤河乡有说理的地方了。如果苦藤河乡还有人说没地方说道理,我就要拿你是问了。”莫胡子说:“像宁全福这样的人,他是受人指使,全是说的假话,你也给他答复?”
“真话假话我都听,一分为二嘛。”周明勇对李冬明说,“就差刘所长和张支书两个人了。有莫支书在这里,村里那一块也算有代表参加了。你干脆把刘所长叫来开个预备会吧。也算我们西山县纪委驻苦藤河乡专案组正式开始工作了。”何奔说:“刘所长去连山镇了,这个时候肯定还没有回来。”李冬明说:“他什么时候去的?这几天刘所长怎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听说是顾乡长打电话要他去的。什么事就不知道了。”周明勇说:“那就等明天开过干部职工大会再开吧。但是,我们专案组的工作,从今天就正式开始了。马纪委和孙纪委,你们的任务,首先查看三个账,一个是乡政府的财务往来账,一个是买连山镇那块地皮的账,还有乡企业办的账。李冬明你通知刘所长,他的工作是协助马纪委和孙纪委,给他们提供一切他们需要的账本材料。我这几天还是做调查了解,听取乡村干部和群众的意见。”过后,周明勇交待大家说,“苦藤河乡情况比较复杂,你们要注意这么几点,一是要做过细的调查研究工作,广泛地听取群众的意见,依靠群众的力量办苦藤河乡的案子。二是要注意各种动向,特别是要注意一些家庭比较困难,思想觉悟又比较落后的群众被人利用,无理取闹,聚众闹事,这样不但会阻碍我们办案,还会在社会上造成不好的影响。三是要注意安全。这一点我要再三向你们强调,我们既然是来查案子的,肯定有人高兴,有人不高兴,有人甚至会咬牙切齿地恨我们。”周明勇顿了顿,问李冬明,“上次那两个打竹山垭农民的蒙面人有什么线索了没有?”李冬明说:“我已经问金所长几次了。他说他也怀疑是匡兴义他们干的,但他至今还没有找到证据。那天晚上的确有一个外地来的采购员住在连山酒家。但那个采购员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也就不知道那天晚上匡兴义和宁占才是不是陪着那个采购员。”马纪委说:“根据群众反映的情况看,苦藤河乡企业办的三个人的所作所为,实际上已经带有社会邪恶势力的性质。他们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而且又十分的狡猾,手段也十分隐蔽和毒辣。
就像这次河码头蒙面人打人的问题,就让你没办法查。我们要提防他们一些才是。”孙纪委说:“我们这次来苦藤河乡办案,和过去办案有所不同。过去办案,先把办案的对象采取措施了。发生意外事情的可能性就小得多。这次一个人都没有动,他们就可以在后面做手脚。而且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很难提防他们,这就给我们办案增加了很大的难度。我认为,只要案子有了眉目,就要采取措施把对象监控起来,以免发生意外。”周明勇说:“我还是一句老话,依靠群众的力量办案。只要把苦藤河乡的广大群众发动起来了,几个人是翻不起大浪的。莫胡子你说是不是。”莫胡子像在思考什么,说:“要不要组织一些群众把他们几个人监视起来?”周明勇说:“暂时还不能这么做。”宁全福和茅山冲村的十来个农民,这天晚上离开乡政府之后,他们并没有立即回茅山冲村去。下了乡政府门前的那道坡路之后,他们沿着路旁一条高低不平的羊肠小道,来到苦藤河边。
这时,从河边的岩坎下走出一个人来,他是顾家富。他轻轻问道:“情况怎么样?”宁全福说:“你叫我们说的话,我们都说了。该给我们的也要给我们吧。”顾家富说:“光说还不行,还要看效果。”宁全福就急了,说:“看什么效果呀,那个姓周的书记把我们说的话全记在本子上了。”“还有哪些人在会议室?”“县里下来的三个干部都在会议室,还有李书记。后来何委员和大岩村的莫支书也去了,我们就赶紧出来了。不然,他们会认出我们的。”宁全福说,“老叔,我们是穷极了,你答应的东西那是要吹糠见米的哟。”顾家富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沓散票子,“我顾家富说话什么时候当屁放了?答应给你们二十块钱,现在就兑现。”说着,每人给了二十块钱,“我还有事请要你们帮忙,不知道你们肯不肯干。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今后三年之内去河那边卖中药材,不用交百分之三十的山价费了。这可不是二十元的价钱啊。”“县委赵书记不是已经在村主任会上宣布我们苦藤河乡的一切收费全都取消了吗?”“你们相信这话是真的?”顾家富一声冷笑,“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他赵书记不会天天到苦藤河乡来,苦藤河乡仍然还是我哥说了算。我哥说了,等纪委工作组走了之后,苦藤河乡的各种费照收不误。”十几个农民一下就像十月的狗牙霜打蔫了的秋黄瓜。“狗日的杂种,又是白糊我们农民的呀。”宁全福一声怪叫,满脸的皱纹不停地抽搐着,那样子像是要哭。
顾家富说:“穿草鞋的能搞过穿皮鞋的吗?你老侄想通一些,从老叔这里弄几个油盐钱要省心得多。我这里的钱不打白条,做一件事给一件事的钱。当然,三年的山价费同样还是要免的。”“什么事,我们现在就可以给你做。”“明天告诉你们要做什么事。”顾家富脸上流露出一丝阴笑,心想这些穷极了的家伙,只要给他们一点好处,要他们杀人放火他们也敢去干的。周明勇,我们走着瞧吧。你要把我和我哥逼上了绝路,我也就对你不客气了。
宁全福说:“老叔,现在就带我们去对匡会计说说吧。要他给我们写个条,我们就放心了。”顾家富斥责说:“你就不听听风声。现在带你们去,路上碰着人怎么办?大岩村可是他莫胡子的地盘,他的耳目多得很。让他知道了,你们还想从我口袋里得到钱?我和匡会计他们说好了的,你们还信不过我?对你们说,你们得马上离开这里。我现在也过河回家去。”说着,急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