墩子不再问啥,一双手灵巧地揉捏着。他问女人觉得咋样。女人说好多了。他知道淤血还没有散尽,手便使了点劲。女人叫一声,身子扭动起来,把盖在身上的衣服蹬腾光了,光洁的身体呈现在他眼前。刚才那次交欢他被欲火的烈焰焚烧得无暇顾及其他风景。此时看到这道风景,他的目光一下变直了,贪婪而毫无忌惮地流连忘返。女人的裸体如同洁白无瑕的美玉,自上到下曲线优美流畅,两只奶子高高耸立,两颗乳头似两颗熟透了的草莓冲着他微笑;腹部柔滑平润,臀部丰满结实,两条玉腿圆润修长,就连那只受伤的脚也让人爱怜不已。他双膝跪倒在地,小心地把手掌贴在女人的裸体上,由上到下轻轻地抚摸着。最后,一只手停在了乳峰上,另一只手停在了令人心醉的三角地带。
女人的胴体来回扭动起来,不能自已地大声呻吟着,一双眼睛燃起了难耐的渴望,示意他快点给她。他便扑倒在女人的玉体上……
这一次持续了很久很久。终于他困倦了,翻身下马。他们并排躺着,谁也不说话。一番云雨交欢,他们都疲惫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忽然说她饿了。墩子也说肚子饥了。女人说能到啥地方找点吃的就?辉?了。他说这有啥难的,翻身坐起找到褡裢,从里边拿出几块锅盔来,递给女人一块。女人坐起身,接住锅盔,笑道:“我还以为褡裢里装的是银元哩。”
墩子也笑道:“银元这阵能吃么?”
锅盔是表叔表婶给墩子带的干粮。表婶的手艺不错,锅盔烙得又厚又酥又脆,只是放了些时日,变得干硬难啃。好在他俩牙口正好,肚子又饿,一时三刻就吞下了几块锅盔。
渐渐地,窑里的光亮昏暗起来。墩子钻出窑洞,夕阳已挨住了山尖。他环眼四顾,四周几乎没有什么人影。他琢磨这正是上路的时候,刚想进窑洞喊女人,只见女人也钻出了窑洞。女人看看天色,问道:“走么?”
“走。”墩子回过头问,“你的脚能走么?”
女人来回走了几步:“好多了,不咋疼了。”
“你这是在盐店门口试担子哩。”墩子皱着眉说,“七八十里路,你能走下来?”
女人一想也是,脸上就显出忧愁来:“那咋办呀?”
墩子抬眼远眺,说:“到前边那个村子雇辆车子吧。”
女人问:“有钱么?”
墩子说:“雇车的钱还是有的。”
走出几步,女人回头看那口窑洞。墩子感到奇怪:“你看啥哩?”
女人喃喃地说:“不知往后还能不能再来这地方。”
墩子笑道:“你舍不得那口破窑?”
女人说:“我到死都会记住这个地方的……”
墩子一怔,明白了女人的心思,不再说啥,也回头看那口破窑……
两人来到前边的村子。一连打问几家,都是穷家小户,无车可雇,却家家都喂养着毛驴,帮人驮运东西。墩子和一个五十开外的陈姓老汉讲好,用毛驴送女人去岐凤清庙镇。
陈老汉不想赶夜路,让他俩暂在他家住一宿,明天早晨再上路。墩子撒谎说他们有急事,耽搁不得,要老汉千万辛苦一趟,脚力钱可以多出一点。
陈老汉同意了,牵出一头叫驴,备好鞍子。女人走到驴跟前,那驴突然昂头叫了起来,后胯刷地长出来一节黑黢黢的玩意儿。女人羞红了脸,目光慌忙移向别处,陈老汉看着女人,噙烟锅的嘴唇裂开了,无声地笑着。墩子有点恼怒,在叫驴的屁股上狠拍一巴掌。那一巴掌很重,驴不叫了,胯下那玩意儿也倏地收了回去。
女人接连几下上不去驴背。墩子走过去把女人抱上了驴背。陈老汉用鞭子打了一下驴屁股,那驴便撒开了四蹄。
陈老汉是个健谈的人,一上路,那嘴便不肯闲着。
“你们小两口上岐凤走亲戚?”
墩子只能将错就错,点头作答。
陈老汉看了一眼女人垂在驴肚皮上的大脚片:“你媳妇念过洋学堂?”
墩子又点了一下头。
“你小伙有艳福。”陈老汉赞叹道,“你媳妇长得真心疼(漂亮)。”
墩子这时恰好和女人的目光相遇。女人眼神里透出含羞得意的微笑。墩子心头禁不住一热,冲女人笑了笑。
陈老汉吧嗒着烟锅,唠唠叨叨地说:“你们找我算是找对了人。赶夜路要是找个愣头小伙子赶脚,你就招祸了。”
墩子问:“为啥?”
陈老汉看了一眼驴背上的女人:“这么心疼的媳妇,哪个小伙见了不动心。走在半道上,他能老老实实!我老汉老了,有贼心没贼胆,有贼胆也没那个贼劲儿了。”说罢,呵呵地笑了。
女人在驴背上捂嘴偷笑。墩子也忍不住笑了。他看出陈老汉是个有嘴无心的爽快人,便跟老汉谝了起来。老汉告诉他,他们那个村是个脚户村,十家有八家以赶脚为生。他赶了快四十年牲口,岐凤这条道走了个数不清,闭着眼也能摸着去。墩子问:“青庙镇离岐凤城有多远?”
老汉说:“五里多路。”
墩子又问:“天亮时分赶得到?”
老汉说:“抄近道能行。”
于是,抄近道赶路。果然依陈老汉所说,太阳冒花时分他们到了青庙镇。女人下了驴背,墩子付钱打发陈老汉返家。他看着老汉渐渐远去,转过脸来,女人正呆呆看他。他硬了硬心肠,说:“你姑家不远了吧,你自个儿去吧。”
“你就不去认认门?”
墩子摇头。他不愿陷得太深。
“你的心比石头还硬……”女人泪水盈盈。
墩子不敢看女人。他害怕女人那柔情似水的目光,他害怕那泪水溶化了他。
两人相对而立,垂着目光,谁也不看谁。
良久,墩子打破了沉默:“你多保重,我走啦。”说罢,转身便要走。
“墩子!”女人叫了一声。
墩子止住步,回眸看着女人。女人俊美的面庞上挂着两行泪水,拉住他的手说:“从今往后,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有一个叫杜雪艳的女人时刻都念着你,不论你是否在这个世上,她都是你的女人……”
“雪艳,你别这么想……”墩子鼻子发酸,眼睛发潮。
“你走吧……”雪艳松开了他的手,转身走开。没走几步,又回过身来,猛地叫了声:“墩子!”
“嗯,你还有啥事?”
“有个紧要事,往后你可不能再叫墩子这个名字了。”
“为啥?”
“你想想,罗玉璋要追杀你,刘十三也饶不了你。你得改个名,再要叫墩子,非倒霉不可。”
还是女人心细,墩子感激地看着雪艳,用手挠着后脑勺:“改个啥名哩?你念过书,干脆就给我改个名吧。”
雪艳说:“让我想想,得给你改个叫得响的名字。”
墩子说:“啥叫得响叫不响的,猫娃猪娃狗娃随便叫就成。”
雪艳沉思半晌,说:“文化,你改名李文化吧。”
墩子大笑:“我两手画不来个八字,还文化哩,这个名字我叫不出去。”
“叫得出去,叫得出去。”雪艳笑着,叫了声:“李文化。”
墩子没有反应过来,呆看着雪艳。
“我叫你哩。”
墩子不好意思地笑了。雪艳又叫了一声:“李文化!”
墩子应了一声,随后说:“往后我就是李文化了?”
雪艳点点头:“往后你就是李文化了。”
“多亏你提醒了我,谢你了。”
“你咋跟我说谢字哩,要谢我得谢你。”雪艳又拉住了墩子的手,半晌才松开,“你多保重,我走咧。”
墩子愣怔半晌才醒过神来。他砸了自个儿一拳,狠着心肠扭头就走。走出老远老远,他回过头去张望,只见雪艳站在路边的高坎上,雕塑似的朝这边凝望。他再也禁不住了,热泪夺眶而出。在心里大声喊道:“雪艳,我的好妹子,哥对不住你!”
岐凤城是专署所在地,比西秦县城自然要气派一些。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店铺作坊一家挨着一家,生意兴隆红火。
新二师的师部设在较为清静的北街。师部门口两旁各站着两个持枪卫兵,那枪刺在阳光下闪着威严的亮光。行人和商贩走到这里都脚步匆匆,唯恐生出什么麻烦。
一个青年汉子,肩搭褡裢,风尘仆仆,穿过热闹非凡的东街,跟一个老汉打问一下,脚步移向北街。
青年汉子在新二师师部门前止住了脚步。他迟疑地朝里张望,看看守卫森严的大门欲进又止。
忽地一声厉喝:“干啥的?”随着喝喊声,大门口侧房里走出一个年轻剽悍、腰挎盒子枪的军官。
青年汉子一惊,环目四望。
“问你哩!”年轻军官走到青年汉子近前,猛喝一声。
青年汉子一怔,随即赔上笑脸说:“长官,这达是新二师的师部吗?”
年轻军官一双目光冷森森地盯着青年汉子:“你打听这个干吗?”
“找人。”
“找谁?”
“李师长。”
“找李师长?”军官的手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盒子枪。“李师长是你找的么?”
青年汉子有点恼火了:“我咋就找不得李师长!”
青年军官一怔:“嗬,好大的口气!你是干啥的?”
青年汉子眼珠子一转,答道:“李师长是我舅,我是他外甥。”
军官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青年汉子,忽然问了一句:“李师长是哪里人?”
青年汉子开口就答:“李师长家住西秦县李家集,官名李信义,小名叫狗剩。”
年轻军官笑了,说:“你跟我来。”
穿过三道门,绕过一个花坛,军官把青年汉子带进一个颇有气势的两层小洋楼。走进客厅,军官对青年汉子说:“你先等等。”抽身上了楼梯。
青年汉子站在客厅,环顾四周,心里说这地方比刘十三的聚义厅阔多了。清一色的红木家具,几排铺着软垫的矮椅,摆设得井然有序。脚地铺着大块方砖,正中墙上挂着一幅猛虎图,配着一副对联:柳营春试马,虎帐夜谈兵。两侧墙上挂满着字画,最惹人注目的是挂在墙上的自鸣钟,一双猫眼骨碌骨碌地转动,十分有趣。
青年汉子正在细看那自鸣钟,楼梯响起了脚步声。他便抬眼去看,刚才上楼的年轻军官在前,身后是一位五十开外年纪的人,一身戎装,中等身材,有些发福,却不臃肿,留着八字胡,嘴角叼着雪茄烟,面无表情,没戴帽子,大背头梳理得纹丝不乱。青年汉子估计这就是他要找的人,诚惶诚恐地站直了身子。
李信义来到客厅,一双眼睛很威严地注视着青年汉子,半天,问道:“你是啥人?”一口地道的关中西府口音。
“我是西秦李家堡人,叫李文化。”
“你寻我干啥?”
“吃粮当兵。”墩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年轻军官接过,呈给李信义。
李信义看罢书信,抬眼重新打量墩子,忽然问道:“刚才你咋冒充是我的外甥?”
墩子挠着头,憨笑着说:“我是怕守门的卫兵不让我见你,再说,从刘先生那里论辈分,我是叫你舅。”
“你的心眼还不少哩。”李信义笑了笑,问:“你为啥要当兵?”
“为父母报仇!”
“为父母报仇?”李信义脸上的笑纹不见了。
“土匪杀了我全家,此仇不报,枉为男人!”墩子瞒了实情,撒了个谎。他听教书的刘先生说过,李信义早年家里遭土匪抢过,而且爷爷死在土匪手里,他平生最恨土匪。
“师长,你一定要收下我!”墩子“咕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
李信义脸色一沉:“男儿膝下有黄金,咋说跪就跪。起来!”
墩子一怔,惶恐地站起身。李信义来回踱了几步,走到他跟前说:“当兵吃粮是很苦的。”
墩子挺直身板说道:“怕苦我就不来投你。”
李信义看了他一眼,缓缓地说道:“肃清匪患,除暴安良也是军队义不容辞的职责。”
墩子茅塞顿开。他听人说过,有个小伙家里被一个恶绅欺辱不堪,小伙斗不过恶绅,一气之下投到李信义名下当兵吃粮。小伙卖命地干,深得李信义宠信。后来李信义让小伙带着一个排的人马去把那恶绅除了,为小伙报了仇。
墩子恳求道:“师长,我是慕你的大名来投你了,请你一定收下我!”
李信义不语,一双锐利的目光上下左右地打量墩子。好半天,问道:“你练过功夫?”
“练过,以前在镖局干过几年。”
李信义在墩子肩膀头拍了拍,脸上显出笑纹:“身胚子不错,使几下拳脚让我看看。”
墩子明白此时讲不得客气,卸下肩上的褡裢,把腰带往紧扎了扎,运气扎势,使出平生所学。一套拳下来,他脸不红气不喘。
李信义含笑点头:“使得不错。好,我收下你了。”又说:“刘先生引荐你来,我本该给你个好点的差事。可你心怀大志,应该先吃点苦。常言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嘛。你会打枪吗?”
墩子在镖局时大多都用刀剑,有时也用枪,但却是独撅子(打一发的手枪)和猎枪,从没用过快枪和盒子枪。他摇头说:“不会。”
李信义说:“现在已是火器时代,刀刃再残,脚拳功夫再好,也难敌住枪弹。”他从抽屉取出一把左轮手枪,笑着说:“凭你敢说是我外甥,这把枪送你了。”
墩子惊喜万分,双手接过枪,挺直身子朗声说:“谢谢师长!”
李信义一笑,转脸对身边的年轻军官说:“楞子,我把他交给你了。你要用心调教调教他。”
年轻军官打了个立正:“师长放心。”
李信义笑道:“把你那两手传给他,一点都不能藏着掖着。”
楞子笑着说:“这话不用师长吩咐。”
李信义又对墩子说:“楞子是手枪营营长。他的枪指着哪儿打到哪儿,你要跟他好好学。过些日子我要考考你。”
墩子学着楞子的样,打了个立正,朗声说道:“请师长放心!”
刘十三做梦也没想到他的压寨夫人竟然跟着墩子私奔了。
那天刘十三带着人马扑下山,原想打王怀礼一个措手不及,端了他的窝。他们出兵向来是出奇制胜,快进快退,从不耽搁。王怀礼却不是等闲之辈,防守森严,使他无机可趁,不得不耽搁些时日。最终,他胜王怀礼一筹,击毙了王怀礼,取回了赵七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