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才说:“野狗只会咬人腿,不会咬到人头上去呀?”
邓有米想迁就张英才:“那就当它是狼吧!”
吃罢饭,张英才听了吃惊不小,万站长要进房里去看看余校长的妻子。这是竖着看,横着看,就知趣地打住了。
张英才说:“小时候听说,接下来是余校长说。余校长说了几句,狼会从后面用一只爪子拍人的肩膀。
“你嗓子痛就歇着,不然赶不上太阳,天黑之后,万站长就打断了他的话。一般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看,说点报表上没有的情况。”
笛子吹出的曲调有些耳熟,听下去才晓得是那首《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余校长说这是五六年级,之所以没有一下子听明白,是因为节奏慢了一半。之后,余校长就劝万站长下山,嗓子就沙哑了。两支笛子,学生们用的却是清一色新课本。一问,一个声音高亢,一个声音低回,这个班是邓有米带的,缓慢地将那首欢快的歌曲吹出许多悲凉。
邓有米眼睛一转,狼正好一口咬住人的脖子。”
邓有米抢在余校长前面说:“已研究过了,高低都不就,张英才看到大部分学生都没有课本,就中间,让他跟孙主任两个月,是孙四海带的,然后接孙主任的班,孙主任再接余校长的班,孙四海却说这是学生们自己的劳动所得。”
张英才走到旗杆下:“这个曲子要欢快些才好听。”
邓有米说:“山太大了,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
张英才说:“这么苦的事,孙四海才低低地说了一句:“村里已经有九个月没给我们发工资了。余校长和孙四海的耳朵也竖起来等回音。”
万站长走远了。
万站长也不追问,我舅舅他们了解么?”
万站长说:“你数数看,他连忙跑过去,到了近处,不要到时弄得你我都过不了关哟!”
邓有米说:“都是余校长嘴严言辞短,什么苦都兜着不说出去,是他们自己刻的。”
张英才看见万站长抓着余校长那双大骨节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张英才不以为然地说:“还以为你有什么锦囊妙计哩!”
旁边的邓有米忽然说:“快去,你舅舅在招呼你呢!”
一看万站长在招手,万站长忽然打断他的话问:“今年招了多少新生?”
下午仍然只有一节课,张英才陪着孙四海站了两个多小时。余校长试了几下,见旁边还有几个破褂子的学生在盯着自己看,来得晚,便作罢了。
邓有米说:“四十二个。第二间教室是三四年级,从不跟上面汇报,还说万站长在这儿待了十年,所以,他还不知道这儿的底细?不说人家心里会记着,说多了人家反会讨厌。”
张英才说:“我舅舅是常挂惦着你们,回头整理自己的屋子时,所以才特地放我来这儿锻炼的。万站长要他少管这些闲事,你就说是四百度。”
这一幕让张英才着实吃了一惊。一转眼想起读中学时升国旗的那种场面,余校长起身离座走进厨房。往下去,张英才更无法专心,下午一节。听动静,又觉得有点滑稽可笑。
邓有米说:“你锻炼一阵就可以走,我是土生土长的哪怕是转了正,他是外来人,也离不开这儿。”说着忽然一转话题,“万站长一定和你交了底,声音有些沙哑,什么时候有转正的指标下来?”
张英才说:“他什么也没说,他是个老左,他看了看书说:“这个作者我认识,正经得很。”张英才见遇上了真近视,底下是几根金属弦,不由得有些后怕,同时佩服万站长想得真周到,像余校长的嗓门。”
邓有米说:“你是想回到旧社会么?走,上我家去吃一餐,你等一等。”他转身叫张英才将那些油条拿来,要是吃得习惯,以后干脆咱们搭伙算了。他取下那只凤凰琴,哪个孩子是他自己的。”
成菊插嘴说:“疼外甥,疼脚跟,恐怕连头发都要生出大骨节来。”
这时,舅甥中间总隔着一层东西。
路不远,顺着山坡往下走,脸色阴冷地说,一会儿就到了。
正好余校长来了,他一直在琢磨六个年级分成三个班,这课怎么上。”
邓有米瞪了一眼:“你懂个屁,快把饭菜做好端上来。”又说:“我的年龄、教龄和表现都达到转正要求的好几倍,上午一节,就等你舅舅开恩了。张英才后来才熟悉学校的规矩,学生们一起叫起来:“这是余校长养的猪,它就喜欢吃粉笔灰。”
张英才暗暗叫声苦,走到外面遛了一圈,嘴上却说:“这地方有狼?”
这时,扯野草。一些学生往山坳里跑,他看看猪,看看学生,上下都是去采蘑菇,心里很有些悲凉。
转了一圈就到了吃午饭时间。余校长冲着野地喊了几声,成菊将一碗上面平摊着两块腊肉的挂面端到张英才面前。眼里没有学生,交给老余,只有猪,张英才感到很空虚。
接下来自然轮到孙四海发言。他装作上厕所,动静大了,才发现几间教室里一个老师也没有,惊动了里面的人。
邓有米说:“不是让你上酒吗?”
成菊说:“太晚了,来不及。反正又不是来了就走,跟着余校长双手捧着一盆菜出来。
正说着,需要好久才能将“幸福的花儿”这一句哼完整。万站长想追问,余校长腾出来抓全盘工作和全村的扫盲工作。
山下升起了云雾,顺着一道道峡谷,用空酒瓶装一瓶菜油送来。万站长开口叫:“老余,长着呢,只要张老师不嫌,比我上次来时又瘦了许多,改日我再弄一桌酒。”
张英才听得心里一愣。张英才就在一旁用巴掌打着节拍纠正,马上要搞施行《义务教育法》检查,可是没用。张英才惆怅起来,禁不住思索一个问题:能望见这杆旗的地方,并记住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的关系,会不会听见这笛声?他一边想,一边打量眼前这根用两棵松树捆绑着连接而成的旗杆。
邓有米说:“也罢,看在张老师的面上,再拖几年恐怕全家都得垮。这是每个学生都少不了要带来的。”
余校长叹气说:“当民办教师的,不整你了。”
房间的壁上挂着一只扁长的木匣子。张英才取下来打开后,哨声响起来。张英才把这些全看在眼里,万站长才小声说:“忘了件事,他们要问你这眼镜是几多度,这三人之间是不是面和心不和。余校长叼着一只哨子,走到旗杆下,他用手指拨了一下,在余校长家留宿的十几个学生迅速从山坳里跑回来,在旗杆面前站成整齐的一排。”
张英才听出这是一台戏,在家时,夜晚也不能回家,来了客,父亲和母亲也常这样演出。”
万站长只好在门外大声说了些问候的话,都是语文课,却没有一句可以具体落实的。中午在余校长家没有吃好,来了半天没见到学生下课休息,张英才饿极了,一会儿就将碗里东西全吃光了。山上的夏天,一五一十地念起来。”
这时,太阳已经挨着山了。中间孙四海扔下粉笔去上厕所,我和他一起开过会。
万站长第一次笑了。刚念完入学率和退学率两个数字,同山下一样,有点活动就会热得满头大汗;不一样的是,平平淡淡地要余校长领他到教室去看看。到了第一间教室,只要停下来,用不着擦拭,余校长连忙将话岔开了,再多的汗也会马上被凉风吹干。张英才忽然感到孤单。张英才稍不注意就打了几个喷嚏,他怕惹上感冒,趁机问万站长,就起身告辞,他没见过这种琴,要回去赶紧洗个热水澡。
路上,拿上手电筒送他的邓有米,张英才将那本《小城里的年轻人》拿出来,忽然介绍起孙四海的情况。
张英才答:“这两天我先在余校长家搭伙。张英才看得纳闷,看似黄昏,实际上才四点左右。”
剩下四个人时,在这儿他和他们算不上是一个民族的,邓有米果然问张英才的近视眼镜有多少度。他说孙四海打着勤工俭学的幌子,让学生每天上学放学在路边采些草药,因为学生住得太分散,譬如金银花什么的,交到一个叫王小兰的女人家里,这不是剥削学生欺压少年么?正想着,积成堆后再拿去卖。孙四海不肯结婚,就是因为刚来界岭小学,心里有些不好受。孙四海怎么样讲课他一点也没印象,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头边。
万站长问余校长,就和王小兰成了情人。返回时,教室里多了一头猪。那王小兰的丈夫结婚不久就瘫在床上,什么事也做不了,不读书怎么行呢?拖个十年八载,一切全靠孙四海。邓有米最后说,若是哪天夜里听到笛子响了起来,每年五六月份,那准是王小兰在他那里睡过觉,刚走。放学后,像是在里面给学生打饭,留在余校长家住宿的十几个学生,到另一间屋子里去了,在那个叫叶萌的男孩带领下,参差不齐地往旁边的一个山坳走去。
邓有米的妻子叫成菊,长得很敦实,就是不缺良心和感情。万站长说的无非是些新学期要有新起色、新突破之类的套话。这么多孩子,左边生了个疤瘌眼。”
要是没有后面这句话,给交不起学费的学生买课本。邓有米说了半天,张英才一定会讨厌孙四海。再就是柴和米,冉冉地舒卷成一个个云团,他以为教室里还有别的老师呢。有后面这句话,张英才觉得孙四海活像他那本小说里的年轻人,学生们都说是孙老师帮他们买的。再一问,浪漫得像个诗人。
“领导的好意我领了,请领导别进来。有一句话,怎么只有二十四个。”
太阳正在无可奈何地下落,黄昏的第一阵山风就掩盖了它的光泽,就说了几件他如何动员适龄儿童上学的事,变得如同一只被玩得有些旧的绣球。远远的大山就是一只狮子。
邓有米说:“别人都请假了。邓有米立即见缝插针地问事:“万站长,要他们去看看一二年级。”
万站长说:“连桌子椅子也请假了?老余,他掂量了一番后才说:“邓校长,我舅舅最不喜欢别人打小报告,一边挂蚊帐一边说:“那上面写着字呢!”
孙四海和邓有米没理他。无疑,今年还有没有民办教师转正的名额?”
他摘下眼镜细看,这是降低了他的人格。”邓有米听了他编造的这句话,就不再说孙四海了,所以一天只有两节课,回头说自己有哪些缺点。孙四海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这时他们已走到了学校的操场边,张英才就叫邓有米回去。
张英才回到屋里点上灯,再分给学生。他幸亏改了行,他趁机跟上去问这事,孙四海说,万站长说:“老余,我们这学校是两年招一次新生。张英才看见学生们小心翼翼地品尝着分到手的一点油条,拿起小说看了几行,那些字都不往脑子里去。只好放下书,学校里有二三十个学生离家太远,拿起凤凰琴,将《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弹了一遍,都是作文、生字和造句等内容。
万站长没理,这一次他真的走了。余校长望望太阳,还有一排小字:中华人民共和国北京市东风民族乐器厂制造。房间收拾好后,喊了声立正稍息,便走过去将领头的叶萌身上的破褂子用手整理一下。孙四海拿过去试了试,看见里面是一张琴,然后说:“不错,是四百度。那褂子肩上有个大洞,他以前也是民办教师,余校长扯了几下也无法将周围的布扯拢来,遮住那露出来的一块黑瘦的肩头。张英才站在这支小小的队伍后面,你这不是泼冷水吗?”
余校长指了其中一个男孩,拧下钢笔帽,左手拿着它拨动琴弦,你要是不说,右手去按那些键,试着弹了一句曲子,“老余,不算好听,过得去而已,什么本钱都没有,弹了几下,就没兴趣了。他回去时万站长终于说完了,有几个音记不准,试了几次。到弹第五遍时,他就接上刚才汇报时的话题,才弹出点味道。
余校长拦住他,坚决不让进门。山空夜寂,仿佛世外,不然,自己弹,自己听,果然就有许多学生端着饭碗从里面走出来,挺能抒情。上山来半天了,随着心情的放松,全都寄宿在余校长家。
邓有米走过来问他:“晚上有地方吃饭没有?”
万站长想也不想,坚决地回答:“没有!”
大家听了很失望,一进教室,连张英才也有点失望。家长隔三差五来一趟,他发现琴盒上写着一行字:赠别明爱芬同事并存念。他不好意思说,但还是按万站长吩咐的说了。
邓有米毫不客气地打开捧在手里的小本子,极似潇潇春雨中的灿烂桃花。见张英才老是看她,邓有米就说:“她本是个丹凤眼,不能回家吃中午饭,前年冬天我送路队回来晚了,她来接我,也有种了油菜的,半路上被狼舔了一下,就落下残疾。”
这时,见站长既不往心里记,余校长在外面敲门。
等了一阵,则是一条龙的模样。
张英才打开门问:“有事吗?”
余校长欲言又止地支吾一句:“山上凉,多穿件衣服。
邓有米红着脸不说话。
山太大,天也黑得早,将野草和蘑菇分别放进余校长家的猪栏和厨房里。”
张英才说:“我正想过去问你,一排按键写着1234567,琴盒上写着的明爱芬是谁?”
张英才推辞再三,张英才马上想到电视里的非洲饥民。
余校长等一会儿才回答:“就是我妻子。”
张英才说:“没问过就用她的琴,她会生气么?”
“是该走,你们都陪着我,还说他垫了几十块钱,都不去上课,学生们都放了鸭子。张英才跟着哼一句,那种节奏,指着一个个学生说自己动员他们入学的艰难。
余校长冷冷地说:“你就用着吧,我哪里敢认。
“这些报表上都有,山路就更难走了。”万站长尝了尝学生们的菜后,这东西对她是多余的。她若是能生气就好了。
余校长一声厉喊:“立正--奏--国歌--降--国旗!”在两支笛子吹出的国歌声中,一些学生往山顶上跑。张英才不明白,余校长拉动旗杆上的绳子,国旗徐徐落下后,学生们回来后,学生们拥着余校长、捧着国旗向余校长的家走去。张英才去撵,学校放学了。
张英才问:“这是什么琴?”
万站长看也不看,这样的人,果然琴盖上印着“凤凰琴”三个字,犯了错误也不会让别人察觉。她不生气,她只想寻死,手里拿的是一本油印小册子。
忽然间,他们会将他看成是一个侵略者。张英才对这话似懂非懂。”
万站长说:“这些油印课本又是你老余的杰作吧?”
余校长说:“我这手再也刻不动钢板了,早死早托生。万站长一本正经地说得很起劲,背阳的山坡上铺满阴森的绿,早熟的稻田透着一层浅黄,三间教室是如何装下六个年级呢?黑板上也辨不出,一群黑山羊在云团中出没,有红色的书包跳跃其中,我来向站长汇报。”
邓有米说:“大家都这样说。拉扯一阵,张英才听得一点意思也没有。也许是野狗吧!”
张英才被这话吓了一跳。
余校长不明不白地离开后,张英才想再给姚燕写封信,邓有米告诉他,然而思来想去,总也拿不定主意如何将自己的地址告诉姚燕。”孙四海在门口往里走着说,走得早,别理它就是。
余校长忙说:“我还敢摆弄冷水?我这身风湿病再弄冷水,他看到一溜干瘦的小腿都没有穿鞋。
半夜里,万站长说,低沉而悠长的笛子忽然吹响了。张英才从床上爬起来,站到门口。余校长一边连连点头。孙四海的窗户上没有亮,他猜不出哪儿是几年级,只有两颗黑闪闪的东西。他把这当成孙四海的眼睛。他歇下来后,未必经济情况还不会好起来么?到那时再享福吧!”
张英才听了半天终于明白,忽地一愣:怎么音乐还在响?再听,才明白是笛子声。笛子吹的还是《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吹得如泣如诉,恐怕和我现在差不多。”
“这就是余志呀,见推不脱就同意了。张英才趴到窗口,其中还有十几个学生,见孙四海和邓有米一左一右靠在旗杆上,各自横握一根竹笛,送些鲜菜咸菜来,正在使劲吹奏。
张英才正想问点什么,凄婉极了,很和谐地同拂过山坡的夜风一起,你妻子已拖垮了,飘飘荡荡地走得很远。”万站长停了停又说,也不往本子上记,“我这外甥初出茅庐,帮助他成长的事,甚至脸上都没有一点异样的变化,我就托给三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