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得声音是这院子里丫鬟的,不由得越发流泪流得厉害。
接着就又是一个丫鬟道:“你知道什么?那日家宴上,就是侧福晋们吃醋,才有了这风波。”
忽然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道:“我姐姐是在年侧福晋院子里伺候着的,她说她亲耳听到年侧福晋吩咐她身边的大丫鬟菊香,好似是说那林姑娘长得太过风流标致了,所以要想个法子挫挫她的锐气。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那上菜的翠儿说,那日菊香送了她一双十分精致的绣鞋,不妨她上菜的时候脚下就踩滑了,后来四爷没责备什么,翠儿回去,她娘脱下她绣鞋一看啊,原来竟抹了油的。”
另一名丫鬟低低得惊呼出声,赶紧捂住了嘴巴,两人都不敢说什么了,悄悄都离开了这里。
黛玉这里听了,这才恍然。
忽然听到身后道:“原也怪不得你的事情,你怎么还在哭个不住?”
黛玉听是胤禛的声音,忙回了头,果然就是胤禛站在身后,虽穿着上衣,却裸着烫伤了的手臂和肩背。
黛玉低低地道:“四爷受伤,还是因为黛玉,黛玉一想起那一溜水泡,就觉得心里伤心。”
胤禛走到了她眼前,道:“傻丫头,没事的,过两天也就好了。那些个丫鬟的话,你也别多心。再者,四哥不声张,原也是因为那年氏哥哥年羹尧手上有着极大的兵权,因此才按下了这件事情。只是,倒是委屈了你了,受这风言风语。”
黛玉忙摇头道:“黛玉没事的,四爷只管做自己的事情便罢。”
胤禛伸手拧了拧她的小鼻子,道:“还叫四哥呢!下次再这么生疏,可别怪四哥生气了。”
黛玉菱唇抿了抿,眼中仍带着点点泪光,越发显得较弱不胜。
一阵冷风吹过,黛玉感到有些寒冷,胤禛摇摇头,带她到了书房,伸手拨了拨火炉里的银霜炭火,又命人拿了手炉沏茶来。
黛玉啜着温热的茶水,坐在暖炕上,胤禛仍是处理着一些政务,满室寂静,唯听室外冷风呼啸。
胤禛看着手里的折子,想到了如今父亲派十四弟弟胤祯去西北打仗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呆呆的坐着不语。
黛玉见状有些好奇,胤禛抬头看见,便浮现一丝淡淡的笑容,说起了如今朝廷上的风云变幻。
他原本就是有着满腹的心事,却苦于无处可倾诉,今日有黛玉安安静静地听着,却也有些舒快。
黛玉静静地听完,然后问道:“四哥是也想去打仗吗?”
胤禛一怔,然后点点头,道:“从小到大,皇阿玛就不是很喜欢我,而额娘也因为我小时候是在佟佳皇后跟前长大,而疏远于我,一直喜欢十四,在佟佳额娘去世之后,额娘也不愿意抚养我,我总被别人耻笑说是连娘都不要的孩子。那时候,我心中一直不服气,所以我发誓一定会做得比皇阿玛所喜欢的儿子好上十倍。皇阿玛明明知道我也有这个能力,却派了十四去,可见皇阿玛如今疼爱的是十四,却不是我,无论我做得多好,皇阿玛都不会放在心上。”
黛玉听了淡淡一笑,道:“四哥,你总是说我多心,可是到了四哥身上,四哥你也很多心啊!我虽然在深闺之中,但是贾家和薛家也和那些爷们来往,我倒也明白一些事情。为什么说皇上不疼爱四哥呢?我总觉得皇上是很重视四哥的啊,不然为什么一定要把四哥留在身边呢?行军打仗,军功固然是满清功劳之最,但是终究不是那君临天下的位子,会打仗的人,不一定懂得治理。而四哥以前就曾跟着皇上打仗了的,机智才能,也必有所现,皇上怎么会不在意四哥呢?或许,皇上最需要四哥学的不是打仗而是治理。”
胤禛听了不由得一呆,黛玉认真地道:“我不明白皇上对四哥是疼爱还是不疼爱,但是依照如今常理,凡是自己喜欢的孩子,总是喜欢留在身边,不喜欢他离开自己的。别的我不敢说,就是我外祖母,明明大舅舅才是长子,可是因为外祖母疼爱二舅舅,所以和外祖母住在一起的,是二舅舅,却不是大舅舅,便是宝玉,也是住在了外祖母跟前。由此可知,其实皇上是疼爱四哥的,不然不会留着四哥在身边了。即使四哥没有去西北打仗,可是皇上也一直很重用四哥的啊,要是不重视四哥的话,那么多的事情,为什么不叫皇上疼爱的那些爷们去做呢?”
胤禛听了这些话,若有所思,并不言语。
黛玉又道:“我是不明白皇室里的事情,可是很多事情其实也是大同小异。外祖母很疼宝玉,虽然如此,可是却也招惹了不少的妒忌,既有了妒忌,就不免生了一些是非。这样的贾家尚且如此,何况是皇室呢?曾在书上看过,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或许,皇上是这样来保护着四哥的罢,免了别人对四哥的妒忌,也免了四哥的是非。”
黛玉的话一说完,就听得一个苍老却洪亮精神的声音道:“好一个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黛玉有些惊诧,只见一名精神抖擞的老人走了进来,虎步龙行,充满了君临天下的气魄,一脸的笑意盈盈看着黛玉。
黛玉不知道他是谁,但是胤禛却是猛然站起,心中明白今日之话已尽给他听到,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忙敛去了心神,上前行礼道:“儿子参见皇阿玛。”
黛玉见状,就知道眼前的老人就是当今的皇上康熙大帝,忙也下了炕,上前行礼,“民女参见皇上万岁。”
“都起来吧!”康熙随手一摆,坐上了炕,然后打量着黛玉,招手笑道:“丫头过来朕瞧瞧,真是水灵呢!”
黛玉到了跟前,康熙细细看了一番,笑问道:“你就是江南道巡盐御史林海的女儿?”
黛玉点头道:“民女正是。”
她年纪虽然幼小,但是人却冰雪聪明,今见自己所猜测话语给康熙听到了,虽然不免有些担心自己的话太过放肆,却也并不十分在意,毕竟她说的也是实话。
听了康熙问这句话,胤禛却是一惊,他没有料想到,自己这里的事情,居然是父亲都一清二楚的,一来就认得黛玉。
康熙看着黛玉,然后才问胤禛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只说你受了一些烫伤,所以才跟朕请了假期,也不打发个人来说得仔细一些。”
一听提到了胤禛的烫伤,黛玉眼眶一红,又有些泫然欲泣。
康熙原本就已知道了这件事情,今见黛玉如此,他便笑了,道:“丫头,没事的,咱们满洲人都是英雄,保护你是应该的,若是他不保护,反而叫朕小看了他呢!”
康熙早知道黛玉之事,他原本是想胤禛长到了如今,虽然妻妾不少,却无知心,因此才特地关注了一些黛玉的事情,今日见她无论容貌、风度、气派、谈吐都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如此年纪,竟然就可以揣测到自己的心意,不由得更多了几分喜爱。
见到康熙竟似十分喜爱黛玉,胤禛心中倒也有几分欢喜,只是面上仍旧是一副冷冷的表情。
康熙问黛玉道:“今年几岁了?来了京城几年了?”
黛玉答道:“今年九岁有余,来了也差不多三年多了将近四年了。”
康熙摸着胡子点头,忽然笑道:“朕记得你父亲可是探花出身,祖上又是书香传世,想来你也上学读书了?”
黛玉道:“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罢了。”
“那倒也是你们林家家风使然了。朕常常在想,你们林家无论男女,都读书识字,偏生只是人丁寥落了一些,也难为你们家数代以来都是规规矩矩,很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说什么‘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诗书’,也只有你们家才算得上这个说法,一直以来都是洁身自好,却不招惹是非,看来你们家的教养,也真是独一无二,令人艳羡。”
黛玉可不知道他是感叹着这些儿子的争斗,只听他语气之中也对林家颇多推崇,便恭敬地道:“小门小户的,自然规矩少一些,既然少了一些,是非也就少了一些,轻松一些倒也是有的,却叫皇上今日过誉了。”
康熙听了,越发赞叹黛玉的玲珑剔透,笑对胤禛道:“朕今日来,知道的人没有几个,晚上也就在这里用饭了,你去打点一下,你那些家眷,就不用叫朕见到了。”
胤禛会意,知道他是想和黛玉单个说话,便深深地看了黛玉一眼,答应了先下去。
黛玉看着胤禛离开,只有些奇怪,康熙问黛玉道:“丫头,你怎么就跟老四说起了这么些说法呢?是谁教了给你的?”
黛玉摇头道:“并不曾有人教民女,只是民女胡乱揣测圣意罢了,若是有不当之处,还请皇上恕民女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