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妙玉一身的清冷傲然,眼神中的刚毅,黛玉道:“如此明白,想来你也受了你那先生十分真传。倒是我误了,你一切深知,自然心中有计较,也不用我多此一举。”
妙玉心中亦极惊讶黛玉之聪慧,只低声问道:“你知我师从何人?”
黛玉双手摸了摸眉毛,顺着眉毛手指下滑,笑语如珠,“白眉先生!能有如此神机妙算的先天神术,也只有白眉老先生才能教出如此的人物。”
妙玉也露出了温柔的笑意,“你竟然能认得我师公,可见你和他老人家渊源必定极深。我虽拜师,学的却是师公传授三年,只知道他老人家曾收得二人为徒,一是令堂,一是当今,只是先天神术,却只传我一人。”
黛玉俏皮地拿着手指头戳着脸颊,鼓了鼓双颊,笑道:“如此算来算去,还是一家子人。”
然后笑道:“用一句话来喻你极恰,‘一双冷眼看世人,满腔柔情酬知己’。”
妙玉亦露出极温柔的笑容,清冷的面容也软和了下来,就仿佛是月下的仙子,融化了心中的寒冰。
心中亦未曾想到,黛玉和雍正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见雍正此人心机之缜密,怪不得他竟能得祖父之意,继承皇位。
黛玉此来,原本就是想见见妙玉是何许人也,今日一见,竟果然是那世人意想不到之人,不由得心中十分钦佩,又见她无丝毫怪责雍正之意,一双清冷眼,却似看透世事,自然而然更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妙玉却是摇头看着黛玉一副娇羞女儿之态,虽感叹她能得一段美满姻缘,但是其波折也必定是有。
或许世上,也只有她这样清凌凌的女儿,才能明白四叔心中之苦涩冷寂,多少的算计,终究阻不住她心中那天生的热情。
她的热情,足以融化掉四叔的钢铁心,演绎出一段美至极点缠绵至极点甜蜜至极点的爱情。
见到黛玉竟和孤僻的妙玉相谈甚欢,王夫人等都十分诧异,毕竟她之所以下了帖子请妙玉进来,就是因为妙玉随身带着不少的财物,以及她苏州官宦世家的身份,若不是当初妙玉身边的老嬷嬷送了两箱子东西来,她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极其美丽又极其有钱的妙玉。
偏这妙玉僧不僧俗不俗的,又极其孤僻,凡是不待见的人一概不理会,最是她心中厌恶之人。
偏自己的宝贝心肝儿子又喜到这里,若不是看在那东西的份上,她怎能容她?
贾母一手拉着宝琴,一手拉着黛玉,笑道:“你也是不大待见人多的,既然如此,我们也该回去了,一大屋子的人,也打搅了菩萨,恐怕菩萨也怪罪了。”
妙玉听了,亦不远送,众人都出了山门,回头看时,妙玉已命小尼姑掩了门,唯见那红梅还昂然生意。
宝玉赞叹道:“真真儿是世人意想不到之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起那清净洁白的梅花儿了。”
宝钗笑道:“才出了妙玉师父的‘山门’,宝兄弟你竟是‘装疯’了!”
宝玉讪讪一笑,有些不大自在,只一双眼睛看着正和宝琴探春一路指着梅花雪地说笑的黛玉,眼珠子也就看不得别人了,只围着黛玉娇俏身影转啊转的,一门心思在心中。
探春伸着手指头给黛玉,笑道:“这两日,满园子里的年轻姑娘家,竟也都见到了!”
黛玉回头看了一眼栊翠庵冰冷的山门,有些儿心疼,道:“咱们倒也是都身处红尘俗世热闹中,唯独那妙玉姐姐伴着那冷冰冰的青灯古佛,漫漫长夜,也只有木鱼之吟佛经之诵,倒也是苦了她了。”
忽然拍手悄悄笑道:“有了,有了,她原本身在空门,心却不空,明儿里就叫她还俗罢,也热闹好些!”
宝琴抱着才从栊翠庵里问妙玉要的一大枝红梅花,梅花的红,莹润了她娇俏的脸,笑靥如花,脆声如铃,道:“林姐姐你和三姐姐说什么悄悄儿话呢?也不给我说一声,我也想知道呢!”
黛玉方要回答时,却看到宝钗的眼光看着这里,便改口笑道:“哪里说了什么了?偏就你耳朵尖!”
姐妹三个渐渐落了后,宝琴才幽幽叹道:“我也没什么耳朵尖的,只是,也不过多留一些儿心罢了。”
黛玉探春都诧异看着她,宝琴才强笑道:“不过是见到那清冷庵寺,心中有些感触罢了。”
然后又看着远处只穿着家常旧衣的邢岫烟道:“这个邢岫烟姐姐,却也是个温厚可疼的人呢!”
探春看了过去,中肯地道:“模样儿虽好,只是家中穷了一些,这么些姑娘们哪一个不是大红羽缎羽纱猩猩毡的斗篷?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白雪好不齐整的,偏就她披着那旧毡斗篷,拱肩缩背,好不可怜见的。”
回到了秋爽斋,探春便叫司棋包上一些未曾穿过的皮棉衣裳和一件大红羽缎面的斗篷,吩咐给邢岫烟送去。
那凤姐儿又是见邢岫烟不比邢夫人和她父母,极其温厚可疼,虽把她安置在迎春身边居住,却也比别人多偏疼了一些儿。
新新的省亲别墅,风流奢华的构筑,一草一木,虽然富丽无匹,却搜神夺奇之至,也真是人间仙境。
去迎春的紫菱洲,只见一池枯干的残荷,虽然半枯半干,却依然透着曾经的碧色,隐隐几许苍凉,正是这繁华中的凄冷。
可恨,人人只看那鲜花一般的热闹繁华,却无人在意这一池的清冷。
姐妹们丫头们吐气如雾,雪落在池中水上,悄然融化。
午后的气息很冷,因为雪微微有融,下雪不冷化雪冷,自古以来如此。
却也因雪洗过了天空,因此那气息很是清新,充满了幽幽不尽之意。
姐妹们原本都是淘气的,都喜出来玩耍,因此吃过了午饭,就都跑了出来在园子里。
尤其是湘云,只打扮成了小子模样儿,和宝玉扑起了雪人儿。
红红的脸蛋,比擦了胭脂还要觉得鲜艳,那风致也叫宝玉心中恋慕。
再者湘云同他不若黛玉之疏离,又不若宝钗之谆谆教导,在湘云的跟前,宝玉才觉得惟我独尊。
黛玉抱着小手炉站在一株粉色梅花树下,笑看着姐妹玩闹。
但见老干虬枝,花团簇簇,雪光映照,花姿风致楚楚,浅淡的梅花冷冽而芳香。
紫鹃笑道:“倒是姑娘打扮成了小子模样儿是极好看的,比云姑娘更显得俏皮!”
迎春一旁也笑道:“在你这丫头嘴里眼里,就你们姑娘是最好的了。”
紫鹃笑道:“可不是我说的,这上上下下,各人有各人的好处,我们姑娘不是最好的,可是在我眼里,是最好的。”
说着又笑道:“二姑娘可也别说我,在司棋眼里,还不是二姑娘是最好的。”
迎春听了只是笑,可巧司棋托着玫瑰花式雕漆小茶盘来,里面放着两盅茶,笑道:“姑娘们站了半日,也喝口茶润润口罢。”
迎春端起了一盅,笑道:“可见还是我这司棋好,巴巴地送了茶来。”
黛玉抱着小手炉暖着手,身上穿着粉蓝色缎面花草纹样圆领棉褙子,映着小脸,如粉一般晶莹。
白色软绫子百褶裙,似雪一般逶迤,如水一般波动,只有一枝粉红色的玫瑰花枝缭绕裙边。
偏髻上插着一只翠蓝吐红珠凤头小钗,娇小精致的小凤头钗,比任何奶奶姑娘的发钗都显得玲珑剔透,映得人也娇小玲珑。
却是杏脸桃腮,秋波菱唇,少了青涩的味道,多了一种成年少女的风流绰约。
忽而一只鸟在姑娘们的头顶盘旋飞舞,轻盈地落在一旁的花树上,嘴里却衔着一枚小小的玉坠。
只见那鸟如鹦鹉一般大小,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鸟儿,羽毛斑斓,玉色居多,极是可爱。
清脆脆地鸣叫一声,落在黛玉肩上,小嘴里的坠子却吐在了黛玉手里。
黛玉惊异地看着手里玉色坠子,隐隐透着波光,一个小小的眼儿,似塞着东西。
黛玉取出了玉坠子眼儿里塞的东西,却是小小的一个小纸条儿。
黛玉正欲看时,可巧湘云玩得累了,就爽快地走了过来,黛玉方把手里的纸条卷儿塞在手镯的缝隙里,那鸟儿扑棱棱飞了去。
正好看见宝钗也站着一旁,湘云便笑道:“宝姐姐可渴了?正好司棋拿了茶来。”
司棋脸色微微一沉,淡淡地道:“我们姑娘喝茶,从来都是身边人倒的,姑娘若是渴了,我这就吩咐人倒去。”
言下之意就是这个茶是给迎春和黛玉倒的,若是想喝茶,就自己吩咐自己的丫头倒去。
偏宝钗竟走了过来,笑道:“我却不渴,只想着漱漱口罢了。”
说着就端起司棋手上的茶喝了半口,剩下的递在了湘云手里。
众人脸色一冷,湘云正欲喝时,黛玉挥手就打落在了地上,淡淡地道:“紫鹃,云姑娘渴了,你再倒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