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素日里因从娘胎里带了一股先天的热毒来,倒也是海上方子有效验,身上又多了一股清香,因此对这个能做胎的方子,也极其相信的,忙如获至宝地接了,吩咐莺儿仔细收起来。
薛姨妈想了想,道:“倒是那个林丫头,总说是嫁了人了,可嫁的到底是什么人家?”
宝钗也不以为意,只道:“那丫头自来清高得很,自然是嫁了一个和她一般只知道风花雪月的人了,想必也不是什么高贵人家,不然咱们怎么能不知道?若是高贵人家娶亲,咱们也该去送了礼的。”
点了点头,薛姨妈也觉得有理,因此便先丢到一边不提。
刚回到了自家,薛姨妈就把宝钗的意思跟薛蟠说了,这个薛蟠虽然无法无天,但是对这个妹妹是心服口服的,连连点头,道:“妹妹怎么说,咱们这里就怎么办罢了,回头就叫蝌儿去准备各色寿礼。再说,不过就是娶个媳妇过来,横竖不好还有别的,也耽误不了我吃酒玩耍。”
薛姨妈听了便道:“你如今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虽说你没认得几个字,好歹也是大家子公子哥儿,多做一些正经生意大事才好!那日里虽然你在那玉泪轩和凤来仪绣庄的事情做得极好,偏生还是不成的,反叫庄亲王爷搅黄了。如今年大将军已经失势了,弘时世子又过继给了廉亲王爷,你好歹收收心,也别叫那庄亲王爷寻了不是出来。”
薛蟠在屋里走了两遍,才道:“妈说得极是,孩儿记在心里就是了!如今我想了,那东府里珍大哥哥那年用了咱们家的樯木棺材,我也没收他的银子,再者素日里他买粉头**取乐,我也尽知。再者就是那链二哥哥吃酒作耍,我也知道的。因此这两个都是和我极好的。”
一通话说出来,喜得薛姨妈眉开眼笑,忙道:“我的儿,真真儿是长大了,也解了一些世事了!”
薛蟠又道:“大老爷和他那大舅子邢大舅也素养**戏子,尤其是大老爷更包了一个叫摇红的戏子,花得银子也是极多,又极大方的,我也深知,时常也送他一些银子东西,好叫他也跟咱们家好。”
薛姨妈更是十分欣慰,道:“我的心肝儿,你处得极恰,正要和他们都交好,才能叫你妹妹在贾家里坐得稳当。”
薛蟠亦是十分得意,道:“正是呢,素日不过就是妈和妹妹总当我没用罢了!妈刚刚说那蒋玉菡是廉亲王爷和弘时世子驾前的承奉的戏子,正好我也有事情找他,趁着这两日给夏家的拜礼未曾理好,我便先去见见他罢。”
薛姨妈点点头,又命同喜同贵给薛蟠换衣裳,打扮得齐整光鲜,方放他去了。
薛蟠早已打听得极其明白的,知道宝玉生日,因此特地和蒋玉菡约了今日在凤舞九天里叙旧,便先过来等着。
偏凤姐儿如今也是打定了主意不叫贾家的那些个不干净的爷儿奶奶下人进来,原本只想堵着门口不让进。
偏平儿过来她耳边说了几句,凤姐儿才冷冷地坐在柜台后面,也不搭理着薛蟠。
薛蟠素知凤舞九天,因此便陪笑道:“竟不曾想大姐姐在这里打理着酒楼生意也是一把子好手呢,这个凤舞九天的生意,可比我们薛家的生意好了十倍,莫不是人气都给大姐姐捞了来了?”
凤姐儿假意笑道:“难不成薛大爷是不知道的?我这凤舞九天没有别的什么好处,图的就是一个干净,这上上下下的客官可都是冲着我们这里干净才来的,这生意自然也就是好了!怎么着,我这凤舞九天也比不得薛大爷家的金锁酒楼年深日久,不过到底是干净还是不干净,想必也就只有薛大爷自己知道罢了!”
偏就在这时宝玉和蒋玉菡走了进来,见到凤姐儿艳丽非凡,又听了这么一通神采飞扬的话,只觉得心胸大畅,赞道:“倒不曾想,二嫂子竟有这样的见解!素日里我只感叹着这凤舞九天如此清雅的名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料理着生意,今日见了才知道,竟是二嫂子呢!”
凤姐儿眨了眨一双娇媚的丹凤眼,流露出万种风情,竟叫宝玉忍不住心中一动。
“我说宝二爷,贾家的宝玉二爷,我不过就是个被休下堂的弃妇,人人都叫我凤姑娘,什么时候还轮到宝二爷你叫什么二嫂子了?好歹你可留心一些儿,别叫错了这称呼!”
宝玉无所谓地笑道:“好歹都是一家子人,反这么生分了做什么?再说了,那个新链二奶奶虽然也是个绝色的尤物,容姿美极,可是却比不得凤姐姐你杀伐决断的一只娇贵凤凰。若是凤姐姐还是想做我嫂子,回头我跟链二哥哥说一声,再接了凤姐姐回去就是。”
凤姐儿冷笑一声,道:“偏就你们家的爷们是好的不成?别人家的女儿都配了你们家爷儿不成?好容易我离了那黑窝子,你这马后炮说的是给谁听的?当初里你那链二爷偷娶了新二奶奶的时候,接了进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放一个屁?你也算是读书的人,难不成连个覆水难收的话也是没有听过的?”
宝玉眼睛却是忽闪忽闪地,趴在柜台上,笑道:“可见姐姐就是个拈酸吃醋的,所以才和链二哥哥闹了那么大的事情,反叫外人笑话了,我那屋里就从没这样的事情,好歹女孩儿都是水做的,尤其是那二姐儿一个媚人儿,花朵儿似的,更是比豆腐还水嫩,倒是怎么到了姐姐身上,我就只见了那酸心醋意也不容她了?再者就是,”
说着长长叹息出声,满脸的怜惜和无奈,道:“我一个小叔子,那样的事情,原本就是该太太们和链二哥哥做主,我若替姐姐求情,不但大太太恼了,只怕连链二哥哥也不喜我了,再者还有太太常叫我不能多管了这些理所当然的事情。宝姐姐和姐姐可是姑表的姐妹呢,怎么倒是宝姐姐贤惠大方的,偏就姐姐小气了?”
凤姐儿不怒反笑,点头道:“你说得极是,极恰。”
原本她还是有些可怜宝玉的无辜和天真,虽然不懂世事,却也难得天真烂漫,此时看来,其实也不过就是他还是一副天真模样,还是拿着大家子的规矩来说罢了,到底他比谁都是对规矩更守着的,说是极爱女子的美好,其实却也不过仍旧和一般的纨绔子弟并无二样,不过嘴上更比别人甜一些罢了。
平儿心中亦是如此想,抬头忽然见到那日所见的公子站在宝玉旁边,却也不由得微有诧异。
蒋玉菡看着清俊淡雅的平儿,澄如秋水的眸子闪着淡淡的笑意,对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平儿脸上一热,就如那春暖花开时的少女娇羞,忙借故上楼去了,只叫晴雯下来招呼。
晴雯素来也是千伶百俐,生得又风流灵巧,说话伶俐讨喜,因此虽然泼辣,又有些眼高于顶,但是吃了苦头亦已大改,来了虽没两日,却在凤舞九天里有一个外号叫做“秋芙蓉”,以喻其水灵。
加上晴雯从小到大苦头吃得多了,心地却更加良善,她独个儿,就收养了好几个孩子,靠着一点子月钱自是不够的,凤姐儿也知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因此她便做主从凤舞九天里拨一笔银子,就是为了抚养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时常也接了刘姥姥过来照应,因此市井上也就极尊重凤舞九天里的人。
乍然见到晴雯飘然下来,虽是普通棉布衣裙,却是娥眉弯弯,凤眼清清,小巧淡雅的鹅蛋脸,圆润饱满的樱桃嘴,越发显得风流灵巧,容光焕发,竟真是那秋日里一朵才开了的芙蓉花,水灵灵粉嫩嫩,宝玉不由得惊呆了!
晴雯看着宝玉那呆愣模样儿,嘴角微抿,随手一挥,手帕子就打到了宝玉眼角上,倒把宝玉唬了一跳!
宝玉揉了揉眼睛,忙站直了身子,凑过来陪笑道:“原来晴雯姐姐竟是在这里的,好些时候不见了,竟更齐整了些!”
晴雯心中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他,只问凤姐儿道:“今儿上头只剩下一个雅间了,可怎么处?”
凤姐儿拨着算盘珠子,头也不抬,道:“看在素日里的情分,也就请了这几个爷们去歇息罢。过了今儿,他们过他们的阳关道,咱们就过咱们的独木桥,各不相干!”
晴雯答应了一声,冷冷地对宝玉道:“几位爷儿楼上请罢,若不走,我只当爷们是要在楼下吃饭了!”
宝玉立刻便道:“姐姐素日里也是知道规矩懂得,如何能叫我和这些粗俗异常的贩夫走卒一处吃饭?倒是辱没了我们的身份了!既然有雅间,就自然是雅间了!”
宝玉此时方对薛蟠道:“大哥哥怎么有空过来这里了?倒也是巧的,正好我和琪官过来呢!”
薛蟠笑道:“只是肚子饿了,所以过来瞅瞅有什么好吃的,倒也不曾想你们两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