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个人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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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从天堂启程(6)

香港的夜晚是美好的。我们在海景道上走着,许多菲律滨女佣簇拥着休憩。她们一周中只有周日是她们的休息日。她们聚在—起享受生活的本真,同时也找到了自己生活中的乐趣。知足者长乐,很明显地在她们身上体现出来。她们并不在乎自己在繁华的香港,在高楼大厦最顶尖的高贵和奢华的白领面前,属于比较没有地位的一族。她们的快乐如同弥漫在夜空中闪烁的霓虹灯,拥有自己的相知,也找到了自己的世界。因此,我相信每一个在香港的人都有权利拥有自己的世界和快乐。

二、购物天堂

我住在香港姨妈家,一周中起码有两天在香港街头游逛。走在中环的人行天桥上,恐怕就我一个人是悠闲的。因为这里是亚洲最长的连接数栋办公大楼的室内天桥,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是脚步如风的白领,他们暗示着这个城市的节奏。这个城市的节奏,也许就是资本的体现。而体现资本的过程,就是鞭策他们心平气和、努力工作的力量。

我喜欢香港,尽管香港是一个很现实的资本城市,空气中也飘缀着觊覦你口袋里的钱包,然而我们总是心甘情愿地掏出钱包来购物。香港购物区大致可分为“香港岛”和“九龙两个地段。九龙以地铁线上的“尖沙咀”、“佐敦”、“油麻地”、“旺角”四个为重点;香港岛以地铁线上的“中环“北角”、“金钟”、“铜镇湾”四处为重点,还有反映香港独特文化的上环。这里各店铺售卖着世场界各地不同特色的货品,而且大部分服务员都受过专业训练,态度殷勤友善,以客为先,而且货品价钱合理,远低于其他国家和地区。

应该说路边的小摊,也是香港购物中的一道风景。中环一带聚集了一些服饰市场和专业街,此外还有油麻地的女人街、庙街夜市、玉器市场、上海街、新填地街的露天市场,旺角的花园街与园圃街,铜锣湾的渣甸坊、渣甸街以及赤柱市场等等。在香港购物,国际信用卡、中国银行长城卡都能使用。我手头攥着的是中国银行长城卡,刷卡购物不知不觉已满载而归。

三、在香港大学的日子里

香港大学在港岛市中心,其古典的西式建筑颇有英国贵族风格。香港大学的校园是美丽的。亚热带植物与典雅的建筑透出一股神秘气息,在闹市的喧嚣中显得诡异莫测。这里的教师几乎都有美国或英国学位,英文是校园里最具优势的语言。这里的教师,工资是全世界最高的。他们生活优裕、地位高,似乎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然而过于优裕的生活,进取心和研究的动力都明显不足。倒是学生会的活动是丰富多彩的,他们演戏、郊游、慈善活动等等,把学生的业余生活塞得很满。香港大学的学制为三年,三年后学生们就要面对激烈竞争的社会了。

我的姨妈是港大老师,她告诉我,港大的学生在读书方面显得很实用主义。他们通常不会去浪费时间看对自己没用的书,其实多读闲书是有好处的。香港街头莫说报摊随处可见,书店也是到处都有。尽管许多书店面积不大,但销售的图书品种却不少,从流行小说、学术著作到花花绿绿的儿童读物,中文的、英文的,样样都有。大一点的图书公司,当数商务印书馆了。它开在尖沙咀星光行的书店,除了售卖各种图书、音像制品外,还专门辟出一块地方,举办与读书有关的讲座,很是吸弓读者。

香港大学是西化的,仍然保留着英国式的传统。

四、新界道风山

去年夏天,我从台湾转道香港,拜望10年为我出版一部诗集和一部散文集的诗人兼出版家蓝海文老师。蓝海文老师住在香港新界,距香港中文大学不远的一栋三层楼公寓里。他的公寓非常简陋,但墨香满屋。厅堂里挂着十几幅水墨画,都是老师近几年的杰作。老师喜欢绘画和诗歌,工作之余常常沉浸在自己的精神道场里,或者去道风山遐思和漫步。

那天蓝海文老师迫不及待地引领我攀登道凤山。道风山是一座孤独寂寞的山,它草木葱茏、烟云绮绕,横亘在现代都市之中。让都市人从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之间,不用过渡便可直接进入山野。这是一座真正的山野,它就像一个农妇,质朴率真,带着几分野性。应该说道风山是一座可以让人思想的山,而思想之于每一个诗人、作家、画家都是多么重要。海德格尔说走你的孤独之路,去担当追问和缺席。”山头有一个基督教圣地,那里有一组中国风格的建筑群,相传挪威宣教士艾香德牧师于20世纪30年代所建。蓝海文老师不信基督教,信神学。神学是比哲学更孤独寂寞的学问,它不仅需要一种大智慧,更需要勇气和毅力。于是我彳门走进道风山那座神学图书馆,在图书馆里读着深奥的神学时,我忽然觉得神离我很近。

现在我明白蓝海文老师喜欢道风山,其实是与孤独与繁华热闹的香港都市抗衡。这是一种生命超越,就像瓦尔登湖之于梭罗、柯尼斯堡之于康德一样,道风山之于蓝海文老师是一种神圣的、灵魂的气息。

11.到湘西凤凰

2004年10月,我因湖南省作家协会的邀请,从杭州到长沙,再从长沙到湘西首府吉首市开会。会议期间安排了凤凰游。凤凰是我神往的地方,它诞生和养育过一代文人沈从文,沈从文是我喜欢的作家。

那天我们坐上吉首市文联为我们安排的大巴,大巴生风的四轮在画山绣水和导游苗族、土家族民歌的吟唱中,来到了凤凰。然而天公不作美,由原来淅淅沥沥的小雨,下起了密密实实的大雨。不过我们还是迫不及待地从车中下来,撑着雨伞徜徉在横跨沱江的公路大桥上。从桥上远眺,蔚蓝深秀的山峦从四面环抱古城,碧如琉璃的沱江傍城而过。如果说凤凰城是一部史书,那么四围山色和一曲清江,就是它的封面和封底了。而古色古香的南华门,雉堞与城楼雄峙于两峰之间,宛如史书的扉页。我们只有从城门进去,才能翻阅它的细枝繁节。

于是,大巴车又载着我们从南华门驱车进城。凤凰城只有一条东西大街,街两旁种植了法国梧桐。街面不宽却颇为整洁。从大街延伸出去的那些青条石铺成的小街小巷,也素朴古雅。我们下车后第一个目标,就是直奔沈从文先生故居。雨,越下越大。我们漫步在港子里。小巷深深,岁月也深深。我们终于在小巷的尽头,找到了大门横额上有“沈从文旧居”字样的屋宅。这是一座一层三进的砖房瓦屋,每个瓦屋都陈列着一些复制的照片和书籍。尤其天井一侧那间沈从文小时候住过的书房,显得格外古朴灵性。深栗色的书桌,虽然印痕斑驳,却使我想象童年与少年的沈从文,坐在窗前仰望天井上的蓝空时,神思便如鸟一样飞起来,飞往凤凰城外的世界去了。那世界后来与他充满传奇与坎坷的一生,分不开。

我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盘旋在脑海里的是沈从文先生1902年12月28日在这座砖房瓦屋里呱呱落地,1988年5月10日逝世于北京的思绪。我想,如果沈从文先生1922年不离开这座瓦屋,不一路闯荡到北京,不结识郁达夫、徐志摩、丁玲和胡也频,那么他还能写出后来的《边城》与《湘西散记》吗?

走出“沈从文旧居”,雨还是下得密密实实地大。我撑着雨伞留影时,想起沈从文先生的两句日体诗:“人本洁来还洁去,留得清白在人间。”心里便洋溢着洁净的喜悦,仿佛雨水把我身上的污浊全部洗了去。我的灵魂为此干净,芳香四溢。

我们又继续往前走。走完一条小巷又一条小巷。在一条小巷的尽头,有一座名曰虹桥”的石拱桥。我站在石拱桥上,越过沱江纤柔的水草,便是对岸出现在沈从文作品中无数回的吊脚楼。

然而吊脚楼已不是从前的吊脚楼。它在雨中显得扑朔迷离,传出现代化舞曲的疯狂与甜柔。

凤凰城的小街小巷子里,有不少商铺。我们一家家闲逛过去。我在离“沈从文旧居”不远处的一家商铺里,为朋友买了一件绣有金黄双龙图案的黑色葡萄扣中式服装。它古老,传统,很有民族特色,让我想起从前湘妹子棒槌的捣衣声。

我们离开凤凰城已近黄昏。雨还是不停地下着。蜿蜒蠕动的论江,及江边整齐的码头已少了些许的喧闹。而我在雨中悲怆地以李白“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的诗,来告别沈从文先生,告别凤凰城。

12.漫步在松花江面上

大概在七八岁的时候,我就会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这一首歌了。松花江给我儿时的感觉,是与日本帝国主义和流血事件联系在一起的。因此在我童年的想象中,松花江水是紫色的,是有灵魂在水波中徜徉的。然而我这次来松花江,它呈现在我面前的是冰纷雪裹的江面。不仅可以行走,还可以开汽车呢!我的同伴马秋芬早年写过小说《远去的冰排》,作为东北女人的她,行走在松花江面上依然与我一样,感到新鲜与好奇。我们从松花江的这边,走到松花江的那边。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气温,在江面上行走很长时间,还是觉得手脚发凉。于是我想象自己在江面划拉一堆枝桠,笼一堆火,然后把土豆放到火中,土豆熟了,冰面上也可以露出一汪江水了。我正这么想象时,忽然目睹了一个衣衫单薄的男孩跪在松花江上行乞。他咬紧牙关,低垂着头,在刺骨的寒风中宛若一尊雕像,把我的心刺痛了。我想起鲁迅先生的“救救孩子”那句话。谁来拯救这些行乞的花季儿童?于是这个花季儿童,让我的耳畔又响起了儿时的那一首《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的歌。他仿佛是那个时代无家可归的孩子。然而他比那个时代无家可归的孩子更可怜,他是被大人们为着金钱推到了前台,来榨取人们的同情心。他几乎丧失了一个儿童的天真、良知和尊严。这罪恶的责任,该谁来承担?

我的情绪一下低落了下来。坐在一块巨大的冰石上留影,我的心苍凉而空洞。这就是我梦想了多少年的松花江吗?松花江被冰雪覆盖着,我看不到它紫色的江水,也触摸不到水波中徜徉着的灵魂。然而我的心里却一遍遍地默唱着:《我的家在东花江上》。我终于明白,作为杭州人的我,其精神早在儿时就与松花江结下了不解之缘。

现在我与马秋芬漫步在松、花江面上,这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我用双脚跺跺坚硬的江面,也举目远望太阳岛。想着哈尔滨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但只有冬季才能显现它“北国一片苍茫”的景色。于是,我忽然对漫步在松花江面上感恩起来。这对我来说是多么难得的机缘。它不仅让我看到了冰天雪地的松花江,还真正让我懂得什么叫做“北国一片苍茫”。

13.在萧红故居

2003年12月我到哈尔滨参加第二届中国女性文学奖颁奖大会,会议结束我与评论家陈骏涛先生和谢玉娥女士搭乘一辆出租车,直奔呼兰河畔的萧红故居。正是零下几十度的寒冬季节,地上积着厚厚的冰,司机的车速很缓慢。到达呼兰县后,司机并不太清楚萧红故居的具体方位。他载着我们在呼兰河畔,转来转去。我心里很难过,为什么他不熟悉萧红故居呢?

萧红故居坐落在一条冷清的街上,两扇黑色大门关闭着。我们买过3元钱一张的门票,从边门走进去,却没看见有其他参观的人。如此冷清,让我感到意外。这场景仿佛正应了萧红在《呼兰河传》中说过的我家是荒凉的。”“我家的院子是荒凉的。”萧红故居,坐北朝南共五间正屋,青砖泥瓦也颇具规模。正面的墙,一律是木雕窗栏。彩绘精致的图案,依稀能辨出张家早年的辉煌。我们迈过木头门槛,一间屋一间屋细细地看过来,里面陈列着萧红当年用过的生活用品和书籍。我久久地望着它们,孤独和凄凉便浸透了我的全身。我知道萧红这个只活了31年的女人,遭受过难以言说的侮辱和损害。国难、家愁、个人悲痛集于一身,灵魂和肉体都受到严重创伤,而她的文字,却是血泪和生命淀放的花朵。那不足十年的创作历程,留下了近百万字的文学作品。这些文学作品,五十多年过去了依然颇具生命力。《生死场》、《呼兰河传》、《后花园》以及《北中国》、《小城三月》等,均以独特的艺术风格和思想价值,再次为中国文学加重分量。这使我想起鲁迅当年的预言她将来‘比谁都更有前途’。”我读萧红文集,一字一句解读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切肤之痛。在“五四”以来的女作家中,像萧红这样经历坎坷又富有才华的不多。拿她自己的话说:“我的心就像被浸在毒汁里那么黑暗,浸得久了,或者我的心会被淹死的。”独特、忧郁、悲怆又真诚执着的情调,使她的灵魂总是在软弱、善良中不停地倾诉,以达到一种心灵的慰藉。

走出五间正屋,前方便是萧红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的乳白色石雕像。雕像边积满了白雪。萧红左手背托着下巴,沉思着世间死了祖父,就没有再同情我的人了。”这让我的感觉顿时浸透着一种凄凉。

从正屋的后门走出去,那里便是与呼兰河一样有名的后花园了。这是祖父陪伴萧红玩耍的地方,“六月里,后花园更热闹起来了,蝴蝶飞,蜻蜓飞,螳螂跳,蚂蚱跳。大红的外国柿子都红了,茄子青的青、紫的紫,溜明湛亮,又肥又胖……从磨房看这园子,这园子更不知鲜明了多少倍,简直是金属的了,简直像在火里边烧着那么热烈。”后花园如今没有那些瓜果素菜了,却长着一些繁茂的树林。那树林仿佛表达着萧红在文学史上光彩夺目的一页。

离开萧红故居时,我仍然没有看见有其他参观者。这故居在白雪皑皑中是多么寂寞,就像小时候萧红与袓父在冷清的后花园里度过的那些寂寞日子。这不免让我黯然神伤。现代化繁忙的生活节奏,有多少人还能想着来这里呢?萧红是寂寞的,萧红故居也是寂寞的。

14.艾提尕尔风情

去喀什,汽车由乌鲁木齐出发,沿着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奔驰。车窗外起伏的沙丘犹如大海的波涛,风起处沙尘滚滚,蓝天为之黯然。满目苍凉蛮荒,如同唐朝诗人王维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孤烟”即龙旋风,它直径约七八米,高几十米,是一个带着黄沙急速旋转的巨大气柱。它在平坦无垠的戈壁上游移不定地奔走,时隐时现,就像一个硕大无朋的黄色幽灵,跳着苍狼之舞。

面对大自然,我很难用语言表达什么,只觉得有一股震撼的力量正融于我的血液。然而旅途中的颠簸,仿佛让我们的生命变成了无休止的命题。我们忽而无精打采、惊恐不安,忽而又会在荒漠中看见生命的大美。大约在沙漠的旅途中度过了三天,已经十分疲倦的我们在单调的黄色中,突然看见了绿色。接着又看见了高高的白杨,清清的渠水,还有维吾尔式的平顶房。我们的心境一下好起来。喀什噶尔绿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