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个人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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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人物印象(7)

这会儿徐小臟坐在我身旁,我们的聊天很随意。但大部分时光,我都在听小斌讲故事,直听得两眼发光。我知道徐小斌是南方人,但生长于北京。1978年考入中央财政金融学院,读金融的她,无论写小说还是刻纸绘画、服装设计等等都拿得起、干得好。这在于她干什么都会有一股着迷的感觉和力量。徐小斌做事认真,这点我是领教过的。去年盛夏,我到北京本来与徐小斌有个约会,但因为时间紧就错过了。后来她让我寄她一部长篇小说,说是想着争取试试改编电视剧。我寄了她《夜上海》。书寄出,我就把这件事忘记了。有一天她给我打手机问我具体事儿,我好—阵感动。我想,这种事情不容易,她怎么就这样认真啊!闲聊中,我知道徐小斌有一个快大学毕业的子。

徐小斌谈起儿子就眉笑眼开。她说她与儿子像哥们儿似的,玩耍起来自己也活臟像个野小子。我很喜欢徐小斌叙述母子时的表情,那是只有做了母亲的人才有的慈爱的表情。尤其是单身母亲,那一份慈爱我是深有体会的。我们总是担心教不好孩子,所以其用心、辛苦、责任就布满了我们每一个细胞。所以:我们的容颜会因岁月的沧桑而老去。但真正内心成熟的女人,士不在乎这些。她们更注重内在的气质和精神力量。她们认为女人真正的美丽是历尽沧桑,依然宁静安详。

那天与小斌告别时,她送我一本刚刚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德龄公主》。从北京回杭州后,我又找出了家里所有徐小斌的著作重温起来,包括阅读这本33万字的《德龄公主》。《德龄公主》让我证实了当年我对徐小斌写历史的预言。这让我很兴奋与高兴。但我一直没有与徐小斌说,因为那种兴奋与高兴,已成了一个读者自己的喜悦了。

阅读《德龄公主》这本装帧大气的书,我总是望着它的封面就想进入它的内核,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书的扉页有作者题记:

“一半是艺术,一半是历史,时间总是把历史变成童话。”我知道这是作者下了很大功夫写成的书。更何况,徐小斌读那些史料,是要把它们嚼碎了吃到肚子里去,然后吸收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我从前读过德龄撰写的《温台泣血记》、《御香漂渺记》,只觉得比较平面,没有写出那个特定时期的“她”,与那段历史的深刻内涵和精神上的东西。我想徐小斌之所以选择写《德龄公主》,并非时下都在播清朝电视剧而去凑个热闹。而是,首先她对德龄这个人物的传奇色彩感兴趣,然后有责任对德龄所处时期的历史进行一次解构和创造,让那些历史人物在她的笔下富于有血有肉的灵魂。于是《德龄公主》诞生了。

徐小斌从容地建构了那段时期的历史叙述,并且把它提升到了一个高度。为此,我们看到徐小斌笔下的德龄,已不再是那个经历了一切,又不知道其意味着什么的德龄了。这个德龄富于了我们深邃的象征意义。我们从中看到这个与妹妹容龄向邓肯学过现代舞,后来又入宫给慈禧当了女官,接着在危机四伏的宫中又进行了一场浪漫异国之恋的德龄,其个人的背叛,正是对古老王国传统束缚的背叛。

读完《德龄公主》,我被徐小斌深深感动着。想想这么一部融历史与故事的小说要做得到位,不仅要把自己变成了小说中的每一个人物,还要懂得当时的服装、礼仪和食物。可想而知,徐小斌的付出有多么重。

徐小斌曾荣获首届鲁迅文学奖,与其他多种奖项。她也出访过不少国家,到过不少地方。无论经历与阅历,徐小斌都是丰富多彩的。但她很安静,是一个能够静下心来做事的女人。这与她从小养成安静的阅读习惯分不开。她恪守作家宗璞先生曾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作家要面向文学,背向文坛。”于是徐小斌总是默默地耕耘,勤奋地做事。她相信文学的纯粹,文字的纯粹。相信只有拷问自己的灵魂,只有高贵的心灵,才能让自己、存敬意地緬怀流逝的岁月。

现在徐小斌又激情地投入另一部历史题材小说的创作,这是一部描写战国时期的小说。但我不想问得太多。所谓天机不能泄露。我相信小斌一定能很出色地完成。让我祝福她!让我们祝福她吧!

10.—个女性主义者的思想言说

——记学者艾云

认识艾云已经有些年头了。但初次见面是在1998年9月,北京第四届中国当代女性文学学术研讨会上。她一头膨松卷发,穿着入时的服装,乍看像个影视明星。但只要你与她相处几天,你便觉得她很少有感性成分。她是内向的、沉稳的、理性的。她嗓音轻轻,脚步也轻轻。但若你与她交谈,你便会感觉到一种“重”。

2000年底,艾云寄我一本《赴历史之约》的随笔集,这是一部抒写海外历史名女人的书。从卡洛琳娜、斯达尔夫人、阿赫玛托娃、汉娜·阿伦特到波芙娃、薇依,艾云以自己独特的理解方式,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和思想。我从她写这些女人中,看到了她的智慧与明白;看到了她的哲学功底与思辨能力。她在后记中说:“她们是些远去的女人,而且与我们国别不同。但她们又是我们目光必须追逮的人;并且智慧不分国别,它本来就是全人类共同的事物。”女性与女性,彼此的心灵是用感觉触摸、沟通、接近的。

那天我在书店看到艾云的散文集《欲望之年》,便毫不犹豫地买回了家。这是一部谈女性肉身欲望与灵魂欲望的书,它用理性思辨,来描述作者心灵的、感性的文字。若我把它归纳概括起来便是:“女人内部世界与外部世界的纠缠。”艾云在这部书里,全方位地阐述了女人的心灵世界、情感世界、灵魂世界、肉身世界,并以女性主义的写作姿态,提出女性自身的精神拯救。艾云写得比较细腻,那些带着思想的文字,总是显现出智慧来。譬如她在书中说没有悟性,就难以找到清廓高远的时间。她不会冥想,也就不会把燥热的情绪变得清凉。”接着她又说:“其实社会发展到现阶段,一个作风正派学有所成的女人,是可以活得安全稳定的。一个有实力的女人单枪匹马闯天下,依旧可以任我驰骋。

女人不要太过相信自己的性魅力。没有人格魅力,人只能处处露出可怜的蠢相。有一句话:‘无欲则刚’,大概是适宜所有人的。”与艾云第二次见面,已是2003年12月,在哈尔滨召开的第二届中国女性文学奖的颁奖大会上。这次我与她同居一室,有了较多的接触与闲聊。她依然穿着时尚,精神昂扬,与六年前没有什么变化。我们大多聊些女性话题。探究女性之所以迷人,是我们共同喜爱并思考着的事。我们说成熟女人的出现,会令男人觉得活着多么好。我们说这样的女人,不是幼稚柔弱遇到事情惊乍惶恐,而是看透世态炎凉,识别巫山云雨的女人。她通体布满玄机,又芳香四溢、神秘渊薮。她是智慧的,又是美丽的。

从哈尔滨回来,我与艾云多了些联系,也多了些彼此的关注。我们有时会在电话上交谈,其主题也是探讨一个女人如何成为智慧的女人。虽然相隔千里,但我们能从电话中感觉到对方的眼睛“刷”地一亮。那是灵魂碰撞,产生出智慧火花后的喜悦。这期间,我常在《花城》、《作家》、《百花洲》、《书屋》等刊物上,读到艾云有关女性话题的理论文章。她的理论文章我是喜欢的。她不论述那种宏大的主题,她是从小处着手,步态稳健、有条不紊地探究问题的实质,并且在阐述自己的观点与思想后,给人以启迪。

今年春,艾云寄我一本她新出的论著《用身体思想》。这是一部论述女性的书,有理论部分也有评论部分。我尤其喜欢她的理论部分。比如第一篇《时间:就从恐惧说起》,开场白告诉读者:“这是女人的时间。”并从女人的“沐浴”开始,写了“享乐与绝望”、“选择与愧悔”、“负疚与受难”,艾云站在思想的高度,来论述这些话题。我们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她深厚的哲学功底,以及敏锐的审视力与判断力。她对克尔凯郭尔、舍勒、德里达、海德格尔以及茨维塔耶娃等的精到论述与引用,让我感觉着她的某些“尖锐”,受之舍勒的影响;她的某些“明晰”,受之维特根斯坦的影响。除此,艾云的聪明之处在于从局部说,从细处说。

她几乎不做大而无当的空头理论。她论述女人,就好比把一件衣服拆开女人的身体是柔软的。女人的身体一思想,便从毛孔里飞出自由精灵来。所谓知性、经验、良知、道德等,都蕴藏在女性的身体内。然而,如果不进入灵魂深处、智力内部,那么平庸是在所难免的。因此,艾云在感到女性主义写作的必要性与重要性的同时,如何直抵女性主义写作的神秘内核,便是她多年来探究与思考的问题。她害怕被思想拒绝。这是她真正的恐惧之所在。

《用身体思想》的评论部分,论述了王安忆、铁凝、迟子建、蒋韵、林白、海男等女性作家的作品。她以自己的思想与观点,论述这些女作家的作品时,是站在她们的背景立场上言说的。这一点我认为很重要。不少评论家喜欢搬西方理论,往作家的作品中套,不管那个作家的作品是否合适,其结果自然是“隔”的。

5月广州之行,我有了与艾云第三次见面的机会。这次见到她,在我眼里她是一次比一次精神朗朗。睿智的女人,是懂得时间的黑洞正在大口呑噬生灵。必须好好活着,无论是否拥有光荣与梦想,我们都必须敬畏生命。那一天我们与一大帮诗人朋友晚餐后,艾云、林宋瑜、郭玉山与我又来到咖啡馆聊天喝咖啡。

我们四人的闲聊,至今让我记忆犹新。那真是一场智慧迸射出闪光点的闲聊。我们探讨女人,也探讨男人。但我们最终的归结点是如何走近宗教?生命、原罪、忏悔、救赎,生与死的奥秘,在那场闲聊中闪烁着晶莹的光。

艾云生长于古城开封,曾下乡插队,后考入郑州大学中文系。1982年大学毕业后,留在郑州生活多年。20世纪90年代初,艾云举家南迁广州,成为广东省作协《作品》杂志社的一名编辑。在我的感觉里,艾云是一名不错的学者,同时也是一个顾家的主妇和好母亲。即将大学毕业的儿子,便是她漫长育儿期后最出色的作品。艾云是那种不会被日常生活的烦琐乱了方寸的女人。生活对她来说是一种付出,更是一种承担。她知道作为一个学者,不能让坏情绪影响写作。因为文字不相信眼泪,必须要有一个健康的心态。

艾云已写作20多年,出过很多部著作,也获过不少奖项。从《此岸到彼岸的泅渡》、《细节的四季》、《退出历史》到《理智之年》、《南方与北方》、《艺术与生存的一致性》等,大部分都是以女性为主题的著作。应该说,艾云的女性主义思想言说,尖锐却不偏激。她仿佛是个武林高手,气沉丹田,许多质疑,在她每天的思考中,使她的理性之维建设得稳固而坚实。

最近,艾云又给我寄来了她的《理智之年》与《南方与北方》这两部散文随笔集。《理智之年》按艾云自己的说法,与《欲望之年》都是套用了萨特的书名。她在自序中说:“自己始终不想放弃的是那种在理性原则指导下的写作,它令我们心胸阔大,求得真知,令我们眼界宽远,关心人类。”所以,《理智之年》是一部以理性思辨论述外部世界的书。

在书中艾云再一次沉迷海德格尔的哲学。于是她从论述作家、艺术家、到占卜、相术等,其涉及的面是颇广的。真是多年的书斋生活,让艾云也成“精”了。

早在去年的哈尔滨女性文学颁奖会上,我就知道艾云的散文集《南方与北方》获了奖。为此,我一直想看看这本书。看看艾云从北方迁徙到南方后的感受,以及她对南北文化差异中的感悟。然而由于忙着一些事,也由于去了图书馆没借到书,便理由十足地一拖再拖。

这些天,我一天天捧着艾云寄来的《南方与北方》,仿佛捧着大半个中国似的。我要跟着她去漫游冷峭中严峻的北方,感受冷嗖嗖的西北风是怎样让我们缩紧了肩膀。我也要跟着它去南国逛逛商厦、观赏店铺橱窗里的名牌衣饰。当然在我通读全书之后,感觉着艾云是属于北方的,亦是属于南方的。她的南北文化整合得比较到位。这源于北方有着她生命成长历程的踪迹。童年,开封古城给予她丰厚的历史文化积淀。而北方女人“奔放、热情、精粝、爽朗”的性格,自小感染着她。她有着与北方不可分割的情愫。因为那里有她的故乡,而故乡总是最好最美的。所以,我更关注艾云南下后的生活。她是如何把自己从里到外变成了一个南方人呢?要真正融入一片土地,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