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狠狠的瞪回他笑道:“等婚事完毕,自然要经常同玉儿一起往宫里看望皇上和皇嫂了。”
龙祐宇心中好笑,正要说话,太妃道:“太后,长公主为何没来?”
此言一出,太后、皇上并皇后脸色俱是一变,太后道:“莫提哀家那不成器的女孩儿。上次在西府对玉儿那般无礼的事我都听说了,罚了她闭门思过。让她自己留在宫里好好反思着罢,说起来晴儿真比玉儿差远了。也是哀家素日溺宠太过所至。”
水溶和黛玉彼此对视一眼,原来太后是这样明通事理的人,事情也许会比预想的要顺利。
众人且说且行,不多时到了北府的玉兰苑。原来这玉兰苑乃是北府最大的一处轩馆,素日并不常开,水溶和黛玉计较过这里地步朗阔,正好扎戏台所以就选在这里。
众人分礼坐定,一个还在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忽然从隽瑶身后转了出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黛玉道:“这个姐姐好像仙女一样,我喜欢。”
说的人人都失笑起来,隽瑶笑道:“昕儿,你该叫姑姑才对,怎么叫起姐姐来了?”
这小女孩儿正是隽瑶的女儿,和硕惠嘉公主,小名儿唤作茗昕。
那小女孩儿乖巧的过来拉着黛玉的裙角道:“姑姑,你是哪里来的仙女么?以后昕儿能像你一样好看吗?”
黛玉微笑着摸摸她的额头道:“小公主以后一定比姑姑好看。”
昕儿闻言稚气的脸上绽开雀跃的笑容,攥着黛玉的衣角偎在黛玉身旁不肯离开。
隽瑶道:“昕儿不得胡缠。”回身向奶妈道:“还不把小公主带下去?”立时一个嬷嬷走来,要抱了昕儿去,这小公主见黛玉容貌美丽又和气,不愿去,只在黛玉身边挨延。
隽瑶无奈的向黛玉道:“妹妹,这昕儿也叫我宠坏了。不懂得规矩,莫要见笑。”
黛玉笑道:“皇后娘娘说哪里话,小公主可爱的很,我也喜欢和她多亲近些。”
闲话一会儿,水溶向水明递个眼色,水明会意,转身下去告知在后台的逸清,逸清已经将一切安排好,只等的水溶这一声。所以不一会儿笙箫管乐渐起,锣鼓喧天。
依照水溶的安排,先上演了一处邯郸记之类热闹戏文,太后也不甚在意,只与太妃说笑。龙祐宇悄悄的向水溶笑道:“浩卿,你怎么也喜欢起这些戏码了?”
水溶微微一笑道:“后面自然有好的,请皇上耐心看下去。”
这一折戏毕,锣鼓声渐渐停了,清泠泠的箫管倏然响起,满座的心中都是一震,都不再言语凝神看戏。
黛玉写的这《血玉镯》共五折,皆是短小精悍,将谢氏一门如何被人含冤被斩首抄家,谢夫人如何流放北疆生下两个女儿死在风雪之中将玉镯一分为二,给了两个女儿,牧民一家如何活罪被斩,两个女孩长大后如何历尽艰辛终于相认,又是如何替父母洗涮冤屈。只是将姓名隐去,唱词依旧是潇湘缠绵忧伤的风格。这龄官知道下面坐的是太后皇上,自是极尽悲欢之态。
看到一半,太后和太妃都已经忍不住拭泪了,彼此轻声叹道:“可怜,太可怜了,这两个孩子怎么那么命苦。”隽瑶亦是看的叹息不止。
龙祐宇心中已经有数,却并不动怒,不露声色的看了下去。
水溶黛玉换了一个眼神,看来效果比预期的要好些。
锄奸和雪祭两折相继演毕,太后已经是泪眼婆娑,一面叹气道:“这个戏真好,我从来没看过--就是太悲了些。那个小旦极好,重重有赏。”
隽瑶亦叹道:“亏着这皇帝最后终于明白了,否则这冤情如何能得昭雪?”
龙祐宇反而微微笑着道:“皇后说的是,明白的好啊。”言语间有些深意,似笑非笑的看着水溶道:“浩卿,这本子是谁的手笔?果是个才子。”
水溶起身答道:“我也不知是哪里传来的本子。皇上说好不好?”眼眸坦然的直视龙祐宇。
龙祐宇点头道:“好,实在是好,唱词和韵律都是上等。故事也好,只是取材于本朝罢?”脸色蓦然沉了下来。
此言一出,太后和隽瑶都是楞住道:“本朝?本朝有这样的事?”
水溶听他直接说了出来,也就不在掩饰慨然答道:“皇上明鉴,正是本朝之典。”
隽瑶惊道:“难道这两个女孩儿,真有其人?”
黛玉亦起身道:“回禀皇后娘娘,不但真有其人,连他们的遭遇亦是实情。”
太妃诧异道:“玉儿,你怎么知道?”
黛玉看看水溶,是时候了,二人离了座位,并肩立在底下。黛玉答道:“非但知道,还是认识的。这对姐妹中的一人,对黛玉有救命之恩。”
太妃一想,愕然道:“你说的难道是……”
水溶道:“母亲猜的不错,正是她。”太妃闻言默然不语。若是霏雨,那么定然是谢家的事了,怪道前几日水溶在三要自己到宫里打探那谢家的冤案。
满室寂然。
太后心中自然明白其所指。那谢谦家的案子,原也是有些糊涂。心中犹豫片刻,若是将此案昭雪,自然会令人耻笑先帝昏庸、不辨忠奸,若是装糊涂这事也过得去,只怕又会叫世人嘲笑天朝不仁,并祐宇的名声也就不好听了。这水溶真是好心思,相出这么个主意来。罢了,罢了,如今只好顺水推舟罢,想着,也就长叹出声道:“没想到竟有这般事,若不能为其正名,这皇帝也就算不得明君了,皇帝,你说是么?”
龙祐宇一怔,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心头掠过一瞬间的疑惑,只好点头道:“母后说的是。”
听他如此说,水溶和黛玉才放下心来。暂且掩过这话,说笑一会,用了午膳,太后方起身告辞。
临去时龙祐宇悄悄向水溶道:“浩卿,明日早朝之后,你到南书房来,朕有话要对你说。”
却说次日早朝已过,水溶便到了南书房。龙祐宇已经在那里了,水溶躬身请安。
龙祐宇笑笑道:“别啰嗦,坐罢”一面让水溶坐了,这才道:“谢谦的案子,你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章法罢,朕想听听你的意思。”脸色有些猜不透的阴沉。
水溶斟酌了一下道:“皇上圣明,臣不敢欺瞒。这谢家的案原是冤案,臣已经查清。这里有当年诬陷谢谦谢大人的荣国府贾王氏、刑部尚书齐洪并其妻罗氏的供词。请皇上明察。”说着将供词取出恭逞龙祐宇。
龙祐宇将那奏折放在案上,并没有翻看,半晌叹口气道:“不必看了。朕都知道。”
水溶诧异道:“皇上知道?”
龙祐宇点点头道:“没错,今日朕索性对你明说了。当年先帝西归,临终前对朕说过这件事。”
水溶默然的看着他,并不发一言,等他说下去。
龙祐宇目光深邃,有些犀利道:“你知道当年先帝下江南遇刺的事么?”
水溶怔了怔,这事他确实听水晟提起过。当年先帝巡游江南,本是微服私访,并不曾声张。不想,行至杭州府,遇上了一伙儿来路不明的杀手,只要取先帝性命。幸而先帝命大躲过去了。说起来也十分蹊跷,此事竟就这么了了,先帝没有再追究对外亦未曾宣扬,故而知道的人不多。不知道龙祐宇此时提起是何意思。
龙祐宇也并没有想要水溶回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道:“这事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你想先帝的行踪是严格保密的,知道的人极少。怎么就会被人盯上了?自然是皇上身边有人做内应。当年先帝只带了三个人同行,一个是大内侍卫都头领李秉臣,还有一个就是户部尚书谢谦。”他端起桌上的盖盅,慢慢的啜了一口茶,看着水溶惊讶的神情反而笑笑道:“还有令你想不到。你猜还有谁?”
水溶茫然摇头。
“还有一个是忠顺王。曾听先帝提起那日的经过。遇刺当晚,那忠顺王和李秉臣拼死护驾立下大功,先帝这才得脱身,而那忠顺王身上中了三刀。先帝带着援兵赶到的时候,那忠顺王倒在血泊中,看将亡矣。而那李秉臣已经……”言讫,龙祐宇重重一叹。
李秉臣死赠护国侯,礼遇尤殊,此事朝中皆知。
水溶愕然道:“那谢谦……”
龙祐宇道:“说来也蹊跷,那日谢大人正好向先帝告假,去访一个什么友人。直到天亮才回来,事早完了。”
水溶沉吟道:“难道是这谢谦做了内应?”
龙祐宇摆摆手道:“你听朕说下去。那忠顺王竟然大难不死,活了下来,先帝念其护驾之功,许他三代免死,铁券给了他们,只不许对外声张,连朕也是先帝临终时才知道的。”
水溶心中释然,难怪忠顺王这几年如此做耗,皇上只是不理。至多实在不像话时,叫来申饬几句罢了,搞的民怨沸腾,甚至有人在忠顺王府贴了一副对子什么“忠孝节悌礼义廉,一二三四五六七”是骂他无耻、忘八之意也。正想着却听龙祐宇继续道:“后来,那忠顺王又奏明先帝那谢谦里通叛贼、刺杀天子。先帝岂是那么容易信他的?况那谢谦为人向来忠正鲠直,先帝也就似信非信的。一直暗中令人查访,终于知道了刺驾之人的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