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楼别梦之水木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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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这杜宾并非普通的仆从,年方十四岁。因家境贫寒,无力读书,只得担柴为生,一次在集市上卖柴火,被一无赖泼皮诬赖为贼,拉到顺天府,那时逸清才刚刚接任顺天府尹,查明真相,还了杜宾一个公道。这杜宾仰慕逸清为人正直且学问非常,便苦求留下,愿为半仆半徒,追随左右。逸清见他确实好学上进,又无父无母,便留在身边做了个伴当。

逸清听他的称呼什么老爷,眉头拧起道:“说了多少次了,还叫老爷?其实该打。”

杜宾笑了道:“是是是,小的错了,先生,请用茶。”

逸清这才端起茶用了啜一口,一面松快着筋骨道:“天晚了,你还不去睡,忙活什么?”

杜宾道:“才读了一会子书,见先生这边还亮着灯,知道先生没睡,便奉杯茶来,顺便看看先生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煮点面的。”

逸清笑道:“不用。你快歇着去罢。”说着准备坐下继续埋首案卷。

杜宾若有所思看着逸清道:“说起来,先生也该娶一房妻室了。却不内外省心,也免的我们这些人心思不到的地方。”

逸清佯怒道:“小小年纪,这也是你操心的?”一拂袖子,动作大了些,从宽大的袖子中滑出一样东西来。杜宾忙低头拾起,却是一个土褐色的布包,里面有个环形的硬硬的东西,双手送还逸清。

逸清忙接过来,打开布包查看,见未损坏,方舒了一口气,杜宾凑过来看是一个环形的玉,看着形状有些怪异,奇道:“先生,这是什么玉?样子怪怪的。”

逸清看着这样东西,忽然有些怔忡道:“这个叫做玉凤玦。本是一对儿,还有一块儿叫玉龙玦。”

杜宾吐吐舌头道:“好蹊跷的东西。见所未见。”

逸清收起玉来,听他这么说觉得好笑道:“你这点子年纪,能见过几样东西,就来说嘴,说什么见所未见。”

杜宾笑道:“先生批评的是。只是我看先生对此物爱若珍宝,是不是什么意中人所赠?”

逸清皱眉道:“胡说什么,这是先母过世前留给我的。”

杜宾楞了一下有些抱歉道:“先生……我……实在是不知道……失口胡言,该死。”

逸清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快去休息罢。这里不用你了。”

杜宾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轻手轻脚的将门掩上。

逸清看着他出去,叹口气,重新把那个布包打开。玉凤玦借着恍惚不定的灯影,闪着温润的光泽。

母亲去世前说的那篇话,忽然在耳边响起。

“儿啊,娘去了,你……一定,一定要去找你妹妹……你父亲不在了,娘也不在了,她是你唯一的亲人……”

“当年,我嫁给他做了妾,心中却知道,他的心中,始终只有她,根本容不下别人,纳了我做妾,只是碍于父母严命罢了。当时,娘太年轻气盛了,赌气离开了那里,悄悄的带走了这块儿玉凤,使其龙凤不能相和。原以为一了百了,就断了,没想到,却有了你……”

“我一直打听着他的消息,知道他还有个女孩儿,也就是你的妹妹。你要找到她,好好的照顾她……”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起,你父亲姓林,名如海,是前任巡盐御史。林家败落,你父亲的死,都不是偶然……是有人……金陵贾府……好狠毒……你要去……博个功名……讨回来……”

断断续续说完这些,母亲便咽了气。

想到这里,逸清的眼眶已经红了。贾府,害死我父亲,还要害死我妹妹,这笔账,我一定要讨回来。摇曳的烛光,映在他的眼眸中,满是嗜血的恨意。

清风朗朗,桂香幽幽。

芷园,秋馆。

轻灵灵的琴声、幽咽咽的箫声,一唱一叹,如同天籁,在园子里悠悠然然的回荡。

黛玉端坐琴前,双手拨弦,铮铮然玉柱斜飞。一双含露目却落在立在回栏畔凝神吹箫的人身上,心中满是甜蜜,琴声此时也柔情百转写尽心事。水溶听着黛玉的琴声,眼眸里亦是写满了深情,箫声便多了几分缠绵,少了几分悲咽。

翠带当风,衣袂飘舞,芷园犹若桃源仙境。

一曲既毕,二人凝眸对视,会心而笑。

忽然有人道:“王爷、郡主,穆大人求见。”

水溶点点头:“请到这里来相见。”

黛玉微微蹙眉,起身道:“既然外客来了,我就先回避了。”

水溶拦住她道:“玉儿,你见一见不妨,我猜逸清今日来所要说的,与你有关。”

黛玉道:“怎么会跟我有关。况且我也不要见乱七八糟的人。”

水溶见她娇俏可人,轻轻的刮一下她的鼻翼,失笑道:“逸清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是我的兄弟。”

黛玉不悦道:“那什么皇上也是你的兄弟。”

水溶微笑,知道她还介意上次的事遂道:“放心,这次不会了。”悄悄向她耳畔道:“为夫保证。”

黛玉一愣,有些恼,推开他啐道:“好没羞啊你,这话也说的出来。”

水溶顺势握着她的手笑道:“玉儿,不要生气。你记得上次下毒害你的鲍太医么?还有那什么马道婆,我猜是逸清审的有些眉目了,所以才来找我。你也一处听听,若是实在不愿见,我也不勉强你。”

黛玉轻轻抽出手来道:“早说这个不就完了?罢了,我就见一见。”

二人说着,逸清已经在亭外,朗声道:“参见王爷、郡主。”

水溶知道他是为黛玉在此,故而不敢造次遂笑道:“进来说话罢。”

逸清走进亭来,又施礼道:“不知郡主在此,有失回避,请郡主恕罪。”

黛玉见他彬彬有礼遂微笑道:“穆大人不必多礼。”声音柔细清脆。

逸清心中一动,妹妹,眼前的这个纤细袅娜的女子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禁抬起头看着黛玉。

黛玉也看着他,心中惊讶,这个穆大人,眉目举止何其酷肖爹爹,身上那种书卷气,更似爹爹一般。旋即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胡思乱想,世上的人眉目相似的大有人在,便是凑巧遇见了,也不为怪事。想着,却对逸清有了几分亲切之感。

逸清笑向水溶道:“恭喜啊,浩卿,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水溶笑道:“也是借你吉言了。”一面请逸清坐了忙,后又扶着黛玉坐下,方自己坐了。

黛玉听得二人言语,知道这个穆逸清对自己的事都是知道的,便垂首不语,逸清怕她尴尬便掩过这个话题向水溶正色道:“浩卿,那个鲍太医,我已经审过,也已经叫他与马道婆当面对质。这是他们的供词,你且看看。”说着从袖中抽出两摞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纸页。

水溶结果打开细细一看,并不说什么,将供词递给黛玉道:“玉儿,你看看。”

黛玉接过匆匆看了一遍,诧异道:“赵姨娘?怎么会是她?”

逸清道:“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毕竟不曾见过,不知端的是个怎样的人。便找浩卿来商议,正巧郡主也在,可否说说这赵姨娘究竟如何?”

水溶道:“玉儿,我记得你上次对我说,有个姨娘与马道婆甚好。可就是这个赵姨娘?”

黛玉点头道:“正是她。马道婆每次往那边府里去,必是要看一看赵姨娘的。”

水溶点头道:“这赵姨娘可有所出没有?”

黛玉道:“有的。一个女孩儿,是贾府的三姑娘,素日常在一处顽的,还有个兄弟,叫贾环,却也还小的。”

水溶道:“若是说为了儿子打算,前次用巫蛊害贾宝玉可以说的通。玉儿又碍她不得,用这般毒计害玉儿实在是无甚道理。”

逸清道:“说的是。还有一桩奇怪的。那九蟒断肠的毒,这赵姨娘怎么会有?”

水溶也觉得费解,向黛玉道:“玉儿,这赵姨娘家可有什么人做买卖的?”

黛玉摇头道:“大概没有。这赵姨娘原是贾府的家生子儿,只有一个兄弟,前年也已经去世了。”

水溶沉吟道:“那就更说不通了。既然是奴才出身,如何能重金求的此毒?就算是倾其囊箧又如何去的许远的广里?”

逸清道:“浩卿,这些我都想到了。看来这马道婆、鲍太医必然是未说实话的。只是不解的是,他们之前并不曾见,如何串供,又如此天衣无缝?”

水溶道:“可有人去探过监?”

逸清想了一会道:“鲍太医被捕的事因事涉郡主,未曾张扬出去。那马道婆倒是曾有个他家什么亲戚来看过她,送了些衣服之类的。我因见人之常情,也未曾驳回。”

水溶沉思片刻,扬一扬眉道:“送衣服,寒冬未至,送的什么衣服?说不定这里面有文章的。”

逸清道:“浩卿,你的意思是……”

水溶嘴角一弯道:“不过是些贪生怕死之辈,让他们说实话,却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