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梦续红楼之溶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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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想到方才那个美艳女子,对宝玉是情深意重,黛玉心中虽然有隐隐的难过,却没有太过悲伤的感觉,反而真的像是面对一个兄长的家人,像面对今后宝钗的角色。黛玉暗想着,也许他们之间的情缘真的已经尽了。

黛玉平静问宝玉道:“宝玉,你这是去哪里?”

宝玉已无了往日神采,低头道:“一言难尽,先去受刑,再去转世投胎。”

水溶问道:“可判得你下世为什么?”

宝玉低头道:“为母马,供人驱使。完了此劫方可再转世为人,重头做起。”

黛玉沉寂起来,一语不发,低对想道:外祖母佑大年纪,几经离丧,宝玉又是她心爱之孙,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如何的心痛;二舅母只遗此一子,又要弃她而去,将来她倚靠何人?宝钗方新婚,便失了夫君,漫漫时日如何熬过,想及此,不由心酸泪涌,对那押宝玉的鬼施礼道:“请二位慢送他赴刑,我去去就来。”

二鬼道:“如何听得你的话,办完了他的事,我们还能好多事要做?岂能为他延误了时辰。”

黛玉便想着如何护了宝玉,但见手中鸳鸯二剑飞出,落在宝玉身前身后,形成一道屏蔽,那两个小鬼便近不了身。

水溶转眼对黛玉道:“我们走。”

黛玉轻点头,水溶引他回身飘入殿来,有小鬼上前来拦,却近不得身,二人反而一路无阻到了殿前。

大殿正中,阎王沉着脸,威严喝道:“谁敢闯殿。”

黛玉与水溶停步,见殿内威宇森严,金钏与晴雯中低头跪在殿下,如此威严,不由有些生畏,但想着此行为何,既来之,岂能有退回之理?黛玉吸口气,平稳心神,走近几步,对着大殿上阎君,深施一礼,道:“阎君,贾宝玉是我表兄,我不知他有什么罪恶,既做了错事,受处罚是他应受的,但小女子斗胆请阎君开恩,放他还阳,让他在祖母、父母面前尽孝。”

已在判官查了生死簿,向阎君禀明了殿前女子与贾宝玉的渊缘,阎君道:“林氏女,你今生并无恶事,身后也不到我这里来报到,这里的事你就不用插手了。况贾宝玉与你无姻缘,已经娶了他人,他的事你尽可以不管。”

话既已出唇,林黛玉也顾不得声音发颤,仍说道:“我与他是兄妹情谊,他前世于我又有灌溉之恩,我怎么能不管他的生死。”

水溶心中想道:这女子原是与贾宝玉知已的,如今宝玉已经成亲娶薛氏女,明知与贾宝玉无缘无份,还这样无怨的付出,该是如何的胸襟。

阎君沉思良久方道:“那金钏、晴雯与贾宝玉之间的一切本应是前世的宿怨,怎奈金钏是跳井身亡,水鬼的怨气是最重的,因为临死时要受冰冷和呛水的痛苦。死后灵魂在鬼门关外游荡,受了欺凌,自是怨气冲天,即便她到了寿终之日能进鬼门关,因她乃自尽身死,还要受无尽的苦罚,那金钏更是难得脱生,因而她一腔怨气冲了冥界。而晴雯因是受谤夭亡,也是一肚子不平,定要与贾宝玉说个清楚,免得做鬼也被人说三道四。我们是要为她们二人主持公道的,恰巧贾宝玉魂魄离体,我们查了他生死过错,要他生魂接受处罚,而本体变成痴傻之人,等他寿终之日,再去下世脱胎,悔过。他这么大的罪孽,怎能因你一句话就免了惩罚。”

此是黛玉方知金钏与晴雯的苦处,她们怨气怎能不重?都只为宝玉一人,害她二人死了都不得安宁,目光掠过宝玉,说道:“既罚了宝玉,她二人又能得以脱生吗,不如让他还阳,为他二人请僧诵经做超渡,免她二人的苦难。”

阎君若有所思道:“你的话不无道理,不过,我凭什么听你三言两语,就免了他的处罚,除非你愿替他受罚,方显你的诚意。”

黛玉不由一丝犹豫,沉吟道:“这……”她的身躯可经得起冥界处罚,要为他魂飞魄散,该不该?

阎君笑道:“看来你也不过是如此,到了关键时时刻,谁不为自己身家性命着想?要一个女子做出大义之举,实在是笑话。”

黛玉听他出言讥讽,心中生出傲气来道:“我愿代他受过,只要金钏与晴雯平了心中恨意。”

从小她便被爹爹充作男孩教养,常有出格之举,她也如探春一般,常叹若身为男子,必可做出一番大事来。

阎君不想黛玉竟真的答应了,原被人闯殿,心中不快,此时面上生愠,喝道:“岂有此理,他的错有他自己承当,就是人间法律,也是如此。”

到此时,黛玉狠下心来道:“您要的只是有个人受到惩处,您又管他是什么人代过?”

阎君本是极严谨神灵,谁对谁错,不容有丝毫差池,方才不过是有心讥讽而已,并不真的想让黛玉代受,听黛玉如此说,不由思虑起来,自语道:“也是这个理,不如让她代受,让宝玉回魂。这么做对也是不对呢,这个时辰正是夜半,我且请他来商量商量。”附耳于身旁判官,低声说了。

众人张望间,判官恭敬地引了一身穿黄袍之人进殿来。

宝玉自是不识,黛玉、水溶一见,躬身行了臣君大礼,来人正是当今皇上水洺生魂。

水洺笑道:“水溶,师妹,你怎么到了这里?”面向阎君道:“你弄错了吧,要堂弟到你这里来,我可还不放他呢?我的江山可离不了他。而她是我的师妹,如花年纪,怎能现在就你这里来?”

阎君笑迎道:“帝君,你说笑了,我怎么敢随便招你的人进来,我是想着我们两个有一阵未聚了,请你来说说话,也巧我这儿正有为难之事,只得打搅你了。”

阎君是掌管冥界,帝君掌管人间,玉帝掌管天庭,而紫微大帝则是统领自然界。

阎君便讲了黛玉、水溶与宝玉至此因由,帝君转眼瞥一眼前人,但见师妹黛玉虽微低头,骨子里却透着孤傲,凄冷与纯美,又柔弱得让人怜惜,水洺不免感慨,想起师妹就如师娘那般轻轻淡淡的,似欲归去般。

水洺不由好奇,心中想道:师妹风一吹就飘去的模样,能有多大勇气替人受罚,只怕一时之勇,再说又有谁舍得对她下重手,有心护师妹,又恐阎君说他不公。对阎君道:“你且准了她,到时她受刑不过,你不是就可以依然处罚贾宝玉,那时她也无话可说?”却对阎君眨眼。

阎君呵呵笑道:“你既这样说,我也想看她承受得了吗?”

黛玉壮胆闯殿,为宝玉求情,阎君有心要罚黛玉。

阎君听罢水洺言语,转而对黛玉喝道:“不知死活的女子,你若要替他受刑,我便成全了你。看你受得住,受不住。拉她到殿外受刑。”

有小鬼上来拉扯林黛玉,林黛玉以袖拂了道:“你们不要碰我,我自己走出去。”

水溶紧随而出,到了殿外,贾宝玉此时也在殿外押着,小鬼放下宝玉,吩咐林黛玉,站在刑台之上,执鬼鞭准备行刑。

贾宝玉心神俱碎道:“林妹妹,不要管宝玉了,一切都是宝玉该受的,况且不配林妹妹如此。”

林黛玉淡然道:“宝玉,今后你好自为之。”

阎君令下,小鬼鞭子落下,黛玉闭上眼睛,鞭在身上,却并不觉鞭入骨髓,没有钻心的痛,身上更无伤痕。黛玉心中忽然明白,不过是阎君一心试她诚意。

这一鞭下来,黛玉的心却觉十分轻松,从此,她对他再不相欠,从此,她与宝玉的情做了了断,她的心生出一种冷绝之意,情已冷,心也冷。

原本不知她与他之间的渊源,只觉他对她有情意,只能成空,硬生生把情转淡,如今自从知道她欠他灌溉恩情起,总觉得心沉甸甸的。

而宝玉如此博情,她林黛玉不过是他广施博爱关心的女子之一。是她自己多情吧,林黛玉自嘲地想着:原是自己太孤独,太需要温暖,才把一腔情思深寄。付出过,她不悔,看清了他,她不再恋。她已冷了待他的浓情意。原来阎君已解水洺之意,鬼鞭落下,却并未真打在黛玉身上。

而水溶与贾宝玉却并不知情。

贾宝玉却是撕心裂肺地一声悲鸣道:“林妹妹。”

他的错要林妹妹来担,悔从前,把情思错付,不曾珍惜林妹妹一腔真情。只怕再想回头,人还在,情已非。

水溶眼见那鞭落下,却如落在自己身上般痛彻心痱,仿佛受刑的是他自己一般。

水洺心中一震,师妹好刚烈!他见过的女子,躲祸还恐不及,或是嫁祸他人受过,何似她这般只为了兄妹情谊,奋不顾身,心中不由想起自己埋藏在心底的那个神似师娘的柔弱的影子,纤美嫣然,为了他对她的深情眷恋,她舍了性命:她要的是他的情,不是他带给她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