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鹏飞望着妹子,低叹一声,摇头不语,这事没法出口。
今天白飞羽二人离去之后,慕炫歌莫名的酒兴大发,喝酒如水,他和宋子渊拦都拦不住,小侯爷边喝边目露凶光,随后没多久,就大醉着离去,父亲要他跟着前去照应,他就和宋子渊远远的跟在后面,谁知慕炫歌竟然来到了白飞羽住的客栈,坐在大厅又叫了许多酒来,无奈之下,孟宋二人也只好坐下陪喝,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妹妹孟嫣然居然一路跟了过来,一进来就哭哭啼啼的对慕炫歌表白爱意,这让他这个做哥哥的脸都丢尽了。
“传闻陈京慕小侯爷,自十岁起见到孟家身份低微的庶女,一见钟情,自此一发不可收,强逼亲,后退约,一言逼死了那孟晗儒那青楼出身的小妾,又差点连累心上人死无葬身之地,后忽然无限,苦守十年,只为那有个妓女娘的孟大小姐,成就了侯爷的一番痴情美名,啧啧,果然好手段!在下佩服的紧,特敬侯爷美酒一坛!”云芳菲大刺刺的坐在慕炫歌对面,抬手掀开了一酒坛的泥封,托起向慕炫歌快速抛去,眼光挑衅看着对面那刺眼刺心的男子,埋压心底多年的怨气,因姜婉华的死没有发泄而出,此次一股脑的狂涌入眸底。
“住口!”慕炫歌一拳击碎了酒坛,豁然起身,一双利眸死死的盯着云芳菲,一字一顿道:“不许你提妓女二字,更不许你在我面前瞧不起青楼女子!”
说完,他敛了脸上激动之色,重新坐下,淡淡说道:“妓女又怎样,她们不偷不抢不犯法,挣得都是自己的血泪钱,在我眼中,起码比那些黑心贪墨的大多数人好多了。”
“哦,是吗?”云芳菲高高挑起眉梢,这话怎么如此熟悉,好像自己当年教训他们的话,居然被他照搬出来教训自己了?“难道当年,慕小侯爷不是因为孟大小姐因为有个妓女出身的娘才一改坚持,执意退婚,还出言逼死了那青楼妓女出身的小妾?如今人都死了,又来维护,有什么用,能起死回生吗?”
云芳菲的声音因怒气恨意而显得异常尖锐,刺得慕炫歌一愣,随即苦笑道:“是啊,是不能改变什么,只是改变了一个人的心境而已。”
当年的事,是他不对,但他也万万没有料到,当初两个孩童之间的打闹,他的童言无忌,居然会害死了一条人命,何况后来得知那云香香为帮助夫君付出了多少辛酸血泪,他的愧疚之心就日益增加,若是时光可以倒流,他绝对绝对不会再那样做了。
只可惜,时光无情,永远无法倒转,但那日大厅中的血光漫天,永远的留在了他的心头,让他日日愧疚,夜夜不安,还有爹爹的英年早逝,好像也和这脱离不了关系,这让他如何不如鲠在喉,却又让他找不到人可以倾诉。
当然,留在他心头的,还有那一日,那个七岁的小女孩,一袭白衣,站在门口,回眸的一瞬间,金光普照在她的身上,衬着她清冷孤傲的小脸,宛如莲花般的圣洁,也永远的让他挥之不去,常常在眼前浮现。
她,是他一生的梦魇!
多少次,午夜惊醒,他恍惚四顾,仿佛还置身于那一片鲜血染红的大厅,他站在厅上茫然无措,震惊仓皇恐惧后悔,深深的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在漆黑孤寂的黑夜中显得是那样的难以呼吸。
“你是谁,为何知道当年的事?”听得云芳菲的话,孟嫣然骤然一惊,起身厉色看向她,当年的事,被爹爹和慕伯伯压的根本无人知晓,她为何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随着孟嫣然的话音,众人均齐齐的看向了云芳菲,白飞羽了然而痛惜看着她那瘦小却挺的异常笔直的身上,温柔的眸光突然深沉如翻卷不息的江流,双拳紧紧的捏在了一起。
该死的,他只查到九年前孟家不受宠的大小姐离奇失踪,却没想到内幕居然是这样?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头,才凝练成今日这看冷心冷清的模样!
慕炫歌更是身形剧震,心口猛跳,双眼在一瞬间已经袭上了她的眼神,大张着口,却无法出声,心底狂呼着:是她,是她回来了,怪不得在凉亭上看着她的眼神那么熟悉,一如记忆中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女孩,否则他又岂会大醉而出?
“不巧的很,昔日的孟大小姐和我有旧,她的事,我自然听过一些,所以对于某些人的某些不堪旧事,比较清楚。”云芳菲深吸一口气,暗骂自己太过冲动,差点暴露底细,嘲讽的眸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孟嫣然的脸上,“特别是嫣然小姐昔**迫亲姐如何落水差点身亡的事,孟大小姐更是毫不保留的告诉了在下。”
“你胡说!我没有……”猝不及防被人当众揭出了昔日的龌龊事,孟嫣然惊恐失措的向后退去,尖叫道。
孟鹏飞扶着了不断倒退的妹妹,胸间气血翻滚,双眼死死的盯着云芳菲,从齿间狠狠吐出凌厉的杀机,“这么说,我娘是你杀的还是孟芳芳那个小贱人杀的?”
“孟芳芳早就死了,你还如此作践自己的妹妹?还是你们孟家的子孙彼此之间都是贱人相称?哎呀,若是如此,真不知要怎样称呼孟相大人了,贱大人,孟大贱人?”云芳菲丝毫不惧的迎上他迫人的视线,笑意嫣嫣,樱唇一勾,邪恶的笑道:“哎呀呀,原来孟夫人已经死了呀,真可惜,我真想亲自杀了她,为我那可怜的义妹报报仇呢,唉,老天,你偏心,居然让人抢先一步,这不是诚心害我抱憾终身吗?”
孟鹏飞双目赤红,唰的一下抽出腰间长剑,二话不说,跳了起来,横剑向云芳菲当胸刺来,白飞羽见状忙将她拉在自己身后,飞身跃到一旁,脸色一冷,袍袖一甩,一根软绵坚韧的银丝线同时缠住了孟鹏飞的长剑,“孟鹏飞,在下说过,有我在,任何人休想伤害她!”
于此同时,慕炫歌也拉住了孟鹏飞持剑的胳膊,窜到了云芳菲的面前,视线滑过她微微凸起的喉结上,心底一片微凉,双眼深深的质疑般的盯着她的双眸,轻轻问道:“她真的不在了?”
“如果你问的是孟芳芳的话,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孟芳芳已经死了!”是的,对她来说,自那夜逃出孟府,孟芳芳就已经死了,活着的,是云芳菲,一个全新的和孟芳芳毫不沾边的云芳菲!
轰!
慕炫歌的大脑随着她铿锵有力的声音,突然间化为一片空白,死了?这怎么可能?那个自信的,不逊的,凶狠泼辣的女孩居然死了?
那个带着狡黠笑容伸手猛揍他的小女孩终于死了,他不知自己是该拍手称快,还是该对父亲交代一句,然后开怀大笑的庆贺自己,从此以后终于可以脱离了那副深压在他身上的沉重枷锁?
他觉得自己此刻前所未有的清醒过,从九年前那一幕之后,他每日都是浑浑噩噩般的混着日子,从父亲临终交代的遗言之后,他更是整天都在等待着那个女子的归来,甚至想过无数种两人彼此相处的清醒,每一种都是他补偿对她酿下的后果,当然也有他故意对她的冷落,来报复她小时候对他的折辱,偶尔的,他也会在心中幻想着当她和他解除了昔日的误会之后,会有怎样一番夫疼妻爱的
但从来没有一种想法会是现在这样,她居然悄无声息的就死了!
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不再见他一面就这样死掉了?以她的性子,她娘的死,她定不会希望他和那个姜婉华依旧逍遥自在的而甘心死去的人啊!
看着眼前神色大乱的慕炫歌,云芳菲的心中五味俱全,昔日点点滴滴在脑海中快速而过,微起波澜的脸上一点点的平静下来,静静说道:“那一夜,她逃出了孟府的追杀,却大病一场,我是亲眼看着她去的,她是含恨而去的,说不能手刃仇人,不能揍扁慕小侯爷的脸,她死不瞑目!”
算了,昔日的恩怨就让她来一次彻底做个了断吧,过去的就让它永远的过去!
“够了!”慕炫歌大叫一声,踉踉跄跄的奔了出去,清冷的声音在夜风中清晰的传入了众人耳中,“鹏飞,你若当我是朋友,就不要为难此人!”
语毕,狂风骤起,那抹紫色的身影一路狂奔着向着远方冲去,须臾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只余一道淡淡的尘烟在空中弥漫。
孟鹏飞周身一僵,虽然他明知母亲身上的伤痕不足以致死,但以她此刻蔑视孟府羞辱孟府的言行,一样让他难以忍下这口气!
可是,慕炫歌最后的警告,他听得一清二楚,更是深知其中含义,他若再与她为难,他和他之间,不仅朋友没得做,只怕连父亲也要被牵扯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