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林徽因·人间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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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二娘来了

第二章2 二娘来了

时间是停不住的,林徽因九岁的时候,该来的终于来了。好日子跟蚂蚱一样,灵活敏捷,瞬间蹦得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回来。

何雪媛是最后一个知道老爷要娶妾的,老爷有一次回家禀告了老太爷,老太爷默许了。太阳也有落山的时候,老太爷已经是垂暮的夕阳了,他已经没有精力来操心四十七岁儿子娶妾的事情了,这本来就不是男人操心的事情,但是老太爷因为这件事倒想起了老太太,唉,要是她还在,该她操心喽。

何雪媛听到这个消息很平静。他到底还是熬不住了,也好,欠他的,都还给他,省得总是理亏。那个时代,三妻四妾的男人多了,甚至一些女性为了表现自己的大度,为了取悦丈夫,在纳妾这方面比丈夫还积极,何雪媛做不到,她虽然不算大户人家的闺秀,也是家中排行最小的、父母的心头肉,要她摇着尾巴拱手把手头的蛋糕送一半出去,是办不到的。

何雪媛平静地等着丈夫的第二个妾,甚至带着几分急切、期待和好奇。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会很漂亮吗?是娇媚的交际花还是年轻的女学生呢?她也会读书写字还会说洋话吗?她会怎么样看待我呢?

程桂林在何雪媛的期盼中终于来了,看到她的第一眼,何雪媛不禁大失所望:眼前的这个女人没有女学生年轻,没有交际花漂亮,连个头也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最多算个娇小玲珑罢了,而且,听嘴碎的仆妇说,也是个大字不识的主儿。何雪媛长吁了一口气,认为这是一个不值得过于烦恼的竞争对手。何况她对她还算是友善周全,何雪媛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亲亲热热地待她。

很快何雪媛就对这个女人亲热不起来了,她以为她最多不过分半个蛋糕——半个丈夫过去,没想到她把整个蛋糕都拿走了!丈夫一直都是一壶冷水,最浓情的时候也是温吞吞的,但是,丈夫只要回家,还是会见到他,哪怕相见无言,也胜过不见——不管是从情感上还是面子上。现在倒好,他只要一回家,就直接往她的房间去了,最多走的时候和自己打一个招呼,程桂林是整天整夜的终点站,自己不过是滞留几十分钟的起点站。上天太不公平了!

何雪媛对林徽因抱怨,你那个二娘有什么好,你爹爹在那里简直没有魂儿了!

林徽因说:“姆妈,你哪里不好,哪里就是二娘的好。你仔细看看二娘到底哪里好吧!”何雪媛起初为女儿不和自己一起控诉程桂林而愤怒,不过她很快被后面的那句话吸引了,好吧,倒要看看她怎么狐媚的。

仔细观察了几天,何雪媛不得不佩服女儿的洞察力。是的,何雪媛和程桂林就是硬币的两面,磁铁的两极,四季的冬天和夏天,地球的南半球和北半球——完全相反的。

程桂林说话柔声细语,何雪媛说话直来直去;程桂林由衷地崇拜着她的老爷,他是她的天、偶像和主人,他写字她就磨墨,他清闲她就沏茶,他忙碌她就等待,他沉默不语她就如小猫般屏气敛声;而何雪媛爱着这个男人,但是总觉得这个男人是遥远的、不可理解的,他是雾里的花,总是影影绰绰,自己一直也习惯于在自己的世界里,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最要命的是,程桂林是会嗲的女人,她好像从来没有生气的时候,她只会皱着眉头拖长了声音叫:“宗孟——你到底要怎样嘛!”那拖长的声音仿佛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掉着蜜汁。何雪媛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宗孟先生可受用得很呢。

总之,把这两个女人比做面食吧,一个是香软可口,回味悠长的蜂蜜小蛋糕,一个是又粗又硬,咬一口满嘴掉渣,还夹着砂粒的隔夜冷馒头。有条件选择,哪个男人会自讨苦吃去选择后者呢?

宗孟先生一头扎进蜂蜜小蛋糕的温柔乡,仿佛一生一世不愿出来,他带着她去游乐,去出差,去出席朋友的聚会,他新起了一个名号叫做“桂林一支室主”。与其说他是桂林一支的主人,莫不说他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乐颠颠地叫一个女人 “被主人”了。

何雪媛被这个女人气得眼冒金星,但是这个女人对于大娘的愤怒视而不见,她仍然在人前笑盈盈地称她姐姐,用吴侬软语和她搭讪。众目睽睽之下,何雪媛的金刚拳打不出去,又咽不下去,只好在别的地方发泄,猫儿狗儿、丫环仆妇都遭了殃,丈夫偶尔来了,也不能幸免,于是丈夫来的更少,最后几乎绝迹了。

再后来,二娘像示威一样,接二连三地生了四个孩子,三个男孩,一个女孩。在前院的欢声笑语中,何雪媛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就是林长民的妾了,她永远也不能升任“太太”。以前,他不愿意,是因为自己的倔强、不服软;现在,他更不会愿意了——她扶了正,他的小蛋糕就变成了妾,那是他万不愿的。

因为二娘的到来,何雪媛对 “太太”的名分彻底死心。这个名分成为她和林徽因一辈子的结,一辈子的痛。

走了一个抢女儿的婆婆,又来了一个霸占丈夫的二娘。女人的敌人,为什么总是女人?何雪媛相信,这就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