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求学时代2
圣诞节假期
好心的白发红颜的圣诞老人，将贵重的礼物——温暖的色彩——分发各处；同时还将那寒冷和白雪，温暖和寒冷，色彩和白雪作强烈地对比。
雪铺在田野和河岸上，盖在每一幢房子那倾斜的屋顶上，压在月桂树和松树的枝头上，最后发出那令人心颤的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雪用洁白的外衣覆盖着高低不平的芜菁田，使一头头山羊看上去就如同一个个黑色斑点，家家户户的门却被斜坡样的雪堆堵住，就像在“无依无靠的悲哀”中变成的化石。
圣诞老人在屋外布下这些无情的景色，脸上却笑嘻嘻的。因为他打算让大家甜蜜地团聚在屋子里，增强一下家人之间的朴实感情，使熟人脸上的笑容像躲藏起来的晨星一样受人欢迎。然而，有的人家脸上却没有笑容，炉火也不热，食物也不香——圣诞老人的心里并没有恶意，他没有学到公平的保护人们的秘诀，那是因为他那位素来残酷的父亲——时间老人——将那秘诀隐埋在慢慢跳动的心中了。
汤姆刚回家不久，虽然心里很高兴，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圣诞节会过得不如以往快活。午夜的歌声就与往年一样，使第二天早晨显得比平时出色。厨房里麦牙酒的香味、心爱的颂歌、一簇簇绿油油的枝叶和简短的讲道，都给这事增添了适当的节日气氛。
摩斯姑母和摩斯姑父带着他们的八个孩子也来了，一个个被熊熊炉火映得红光满面。点心和往年一样好，金黄的桔子，棕色的橙子，深色和浅色的透明苹果冻，还有蜜桔李子。从这一切看来，这一个圣诞节和汤姆所记得的以前的每一个圣诞节都没有什么不同，说有不同，那也不过是今年更精彩罢了。
圣诞节是愉快的，可是塔利弗先生并不觉得愉快。现在塔利弗先生正在下定决心对抗那个坏到骨子里的人——皮瓦特先生。他在丽波河上游有几块地，他正在想方法引水来灌溉这些地，就用水这件事来说，迟早会侵犯到塔利弗先生的那份合法的水利权上来。狄克斯在这条河上也有一座磨坊，不过和皮瓦特比起来，可以说他只是魔鬼的一个小帮手而已。
调解使狄克斯恢复了理智，威根姆的劝告对他并没有多大好处。塔利弗先生现在恨透了皮瓦特，他轻视狄克斯的心理也就变得有点像是友好的依恋了。今天塔利弗先生讲话时只有一个男性听众，那就是摩斯先生，不过，他为了亲戚关系和欠着钱这两个重要原因，也是在附和塔利弗先生的结论。
摩斯太太比较关心每一件与她哥哥有关的事，她静静地听着，在不妨碍照料小孩的情况下，不时还说一两句。
“哦，哥哥，皮瓦特在这附近，是个陌生姓氏吧?”她说，“父亲在世时，他并没这块地。”
“陌生的姓?对，我想那是一个陌生的姓，”塔利弗先生气愤地强调，“道尔考特磨坊属于我们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可是没有谁听到过有一个皮瓦特和这条河有什么关系，直到这个家伙来了，别人连喝都来不及喝住他，他就买下了宾康!”
“哥哥，你不至于弄得跟他打官司吧?”摩斯太太有点儿担心。
“那又怎样?我倒知道我还清楚法律，我会把他和他的开渠引水的事弄到非怎么办不可。他有威根姆在背后撑腰。要压倒他，就得有一个大坏蛋才行。”
塔利弗先生是个非常正直的人，而且为自己的正直觉得骄傲，可他认为，在打官司这事儿上，要得到公平结局，只有用大坏蛋来压制小坏蛋。
“高尔不是个傻瓜，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他恶声恶气地说。
汤姆这时候正拿着一只小摇鼓，在抚弄摩斯家的小娃娃，听到这些，那只拿着小鼓的手不知不觉缩了回来，那个小娃娃很任性，立刻用一声尖叫来表达她的感情。
摩斯太太看着嫂子，说：“看到哥哥为了我的事这么烦恼，我心里真难受。”
“你哥哥就是这个脾气，摩斯太太；我在结婚前，从没听到过这样的事。”塔利弗太太带点责备的口气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塔利弗先生干了什么不完全值得赞美的事，她在摩斯太太跟前提起自己的丈夫，总是说“你的哥哥”。尽管多德森家要算她最软弱了，自己却要比丈夫的妹妹高一等。她丈夫的妹妹不光穷，而且依靠哥哥过活，又心地善良，脾气柔顺，不仅爱丈夫和一大群儿女，还爱一切远近的亲属。
“我希望别打官司，”摩斯太太说，“因为结果难以预料，有理不一定赢。皮瓦特看来很有钱，有钱人办事，许多时候都是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的。”
“说到这个，”塔利弗太太一边抹平衣服，一边说，“我在自己家里见过的都是一些有钱人，姐姐们嫁的也都是有钱人。但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嫁一个像你哥哥这样的男人是怎么个滋味——她们又怎么知道?我的那些姐姐只知道照自己的意思办事。”
“唔，”摩斯太太说，“要是我的丈夫没一点头脑，得由我替他出主意的话，我想我也不会喜欢他了。做使自己的丈夫高兴的事，总比绞尽脑汁去想做别的什么容易。”
“说到做使自己丈夫高兴的事，”塔利弗太太略微模仿她的葛莱格姐姐，说，“我敢说一句，你哥哥要找一个像我这样的妻子，样样由他作主，恐怕也不容易吧。”
我们可以看出，塔利弗太太并不是没有能力来影响她的丈夫，每一个女人都有这种力量，不是叫她丈夫照她的希望办事，就是使他违反她的希望办事。
不过，即使这一位典型的多德森家的女人，亲自来直截了当地劝他别打官司，也不会比想到威根姆更容易使他激动，那个替皮尔特幕后牵线的家伙!但是塔利弗太太担心如果他的官司败诉，他的田地就成了每一个流浪汉都可以走的大路了。
更苦的是，这位受了迫害的磨坊主人，最近在借五百镑时，为了自己的事，不得不跟威根姆的事务所做一笔小生意。这个鹰钩鼻子的能说会道的家伙!
塔利弗先生骑在那匹白马上，一路上想着这些费解的问题，一会儿左偏，一会儿右偏。这事可能出现的结果，现在还看不出，要等在家里和外面经过热烈地反复争论之后，才会显现出来。
“爸爸，”在假期快结束时，有一个晚上，汤姆说，“葛莱格姨父说，威根姆律师要将他的儿子送到斯特林先生那儿去，人家说威根姆要送他去法国，那是谣言。你不愿意我跟威根姆的儿子一块儿上学吗?”
“那倒没关系，”塔利弗先生说，“你别跟他学坏就行。我的孩子。”
塔利弗先生的心里很得意，他儿子受着和威根姆的儿子同样的教育，可是汤姆对这一点并不觉得愉快。要是那律师的儿子不是个残疾人，那就简单多了，汤姆可以自由自在地狠揍他，这行为在道德上是许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