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求学时代3
新同学
在二月份一个寒冷的下雨天，汤姆回到学校。这倒霉的天气!要不是口袋里有送给小箩拉的一包冰糖和一个小的荷兰妹妹，他就别指望有一丝乐趣来使这忧郁的气氛有一点儿生气。不过，他很爱萝拉噘起嘴唇，伸出小手，要吃那一块冰糖的样子；为了更进一层地体味想象所带来的乐趣，他把纸包拿出来，戳了一个小洞，咬掉一小块。
“啊，塔利弗，又看到你了，真令人高兴，”斯特林先生恳切地说，“那边炉子生得很旺，你还可以在那儿遇见一个新同学。”
汤姆取下外衣，心里不安且激动不已。他在圣奥格见过费利浦?威根姆。即使这家伙不是坏蛋的儿子，他也不喜欢去与一个残疾孩子作伴。他也看不出一个坏蛋的儿子怎么可能去做一个好人。
“塔利弗，这是你的一位新同学，跟他握一下手吧。”那位先生一走进书房就说。
汤姆看上去又狼狈又尴尬，费利浦却站起来，胆小地看着他。汤姆不愿意走过去向他伸出手，也不打算听了那么短的介绍之后就说“你好”。
斯特林先生很明智地走开。只有在大人们走开时，孩子的怕羞心理才会消失。
汤姆看着费利浦的脸，越看越勤，也越看越久。因为他现在还不能够去注意他的驼背，这是张讨厌的脸——汤姆觉得这张脸太老气。看得出，费利浦那畸形的脊背，并不是天生的驼，而是小时候一个意外事故造成的结果——但这些汤姆是不懂的。在他觉得，费利浦只是个驼背罢了。
汤姆认为这张脸真可怜。这一个威根姆是个脸色苍白，个子矮小的家伙，很明显，任何一种值得一提的游戏，他都不会玩；不过，他拿笔的那副样子，倒有点令人羡慕。
看着费利浦画上的那张纸，汤姆现在又是惊奇又是钦佩，不由自主地嚷了起来，“啊，一头驮着筐子的驴，一条狗，还有几只在谷子堆里的鹧鸪!我这半年也要学画画了，我不知是学画狗还是驴!”
“啊，你用不着学就会画的，”费利浦说，“我就从来没有学过。”
“可是我画狗和驴的时候总也画不像，也许我多试几次就可以了。”汤姆说。
“是啊，很容易的，你只要把东西好好观察一下，然后一遍又一遍地画。你第一遍画错了的地方，第二遍就可以改过来。”
“可是，你真的什么也没有学过?”汤姆渐渐猜疑起来。也许是因为费利浦是个驼背，才有这样的才能吧。
“是啊，”费利浦微笑着说，“我学过一些拉丁文、希腊文、数学、书法，还有一些这类的别的东西。”
“不过，我说，你不会喜欢拉丁文吧?”汤姆像有什么秘密似的小声说。
“不，我不怕念拉丁文，我喜欢。”
“你大概没有念Propria quae maribus吧。”汤姆说。
在这个身子结实、神情活泼的男孩明显的愚蠢中，费利浦觉察到了还有一种强烈的自满心理，不过他还对他很礼貌，竭力作出温和的表情说：
“文法我已学完了。我不再学了。”
“这么说，你不与我念一样的书?”汤姆感到失望地说。
“不一样，若是我可以帮你，我一定会非常高兴。”
汤姆并没说“谢谢你”，因为他在全神贯注地想，威根姆的儿子好像并不是如他想象中那么恶毒。
“我说，”汤姆接着说，“你爱不爱你的爸爸呀?”
“爱的，”费利浦涨红了脸，说，“你不爱你的爸爸吗?”
“爱的!我只是想知道罢了，”汤姆说，他还想到，要是费利浦不爱自己的父亲，那他心里的疙瘩也许会消失掉。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得学拉丁文，”汤姆说，“学拉丁文简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那是上等人应受的教育的一部分，”费利浦说，“每一个上等人都得学这些东西。”
“什么，你以为训练猎狗的能手，约翰?克莱克爵士也懂拉丁文?”
“在小时候，他当然也学过，”费利浦说，“不过，也许他已经忘了。”
“啊，好吧，那我也能将它忘掉。斯特林先生很严，你知道吗?要是你把jam念成nam的话，他会要你重念十遍；他一个字儿也不让你错。”
“我可不在乎，”费利浦忍不住笑了，“我记性好，况且我还很喜欢这几门课程呢。我喜欢希腊历史和希腊的一切，我喜欢做一个希腊人，跟波斯人打仗。”
“希腊人都是伟大的战士吗?”汤姆问，他开始想象起来，“希腊历史中，有没有像大卫、歌利亚和参孙这样的人物?犹太历史里，我只喜欢这些人。”
“嗯，很多这一类故事，都是讲希腊人的，就像《奥德赛》吧，那是一首很美的诗，里面有一个比歌利亚还要奇怪的巨人——波吕斐摩斯，只有一只眼，生在额头中间；而万利西斯，一个矮小的家伙，又聪明又机灵，拿一根炽红的松树干，刺进他那一只眼，直痛得他咆哮起来，就像一头牛在叫。”
“真有趣!”汤姆跳起来，“你可不可以把那些故事讲给我听听?是不是每一个上等人都学希腊文?你看斯特林先生会不会叫我开始念希腊文?”
“不会，我想不会，”费利浦说，“不过我有英文本。”
“我可不喜欢看书；我情愿你讲。我妹妹麦琪总喜欢给我讲故事，可是她讲的故事都没什么意思。”
“是啊，”费利浦说，“除希腊故事外，我可以讲狮心王理查、萨拉丁、威廉?华莱士、罗勃特、布罗斯、詹姆士、道格拉斯的故事给你听。”
“你年纪比我大吗?”
“你几岁了?我十五岁。”
“我还没满十四岁呢，”汤姆说，“不过，在雅各布斯那儿，谁也打不过我，打曲棍球也好，爬山也好，我都比他们强。你会不会钓鱼?”
汤姆刚才听费利浦夸口，现在也想夸一下口。
“我最恨钓鱼，我觉得钓鱼的人都是傻瓜，浪费时间，一连几个钟头傻坐着。”
“哼，他们要是钓到一条大狗鱼，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他们本来会争下去，幸好吃饭时间到了。第一次谈话结束了，不过在汤姆心里，他觉得驼子有这样的看法，也是应该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