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麦与稗子5 (1)
裂开的一棵树
秘密极少如我们害怕的那样泄露出来。但恐惧的心总是伴随着悲剧性的场面，纵然此类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麦琪的思想里有了要隐瞒的事情出现的那一年中，她不停地想：也许当她与费利浦在红苑中漫步时突然撞见了她的父亲或汤姆，秘密就被人发现了。她明知应该不会发生，可那种逼真的场景足以象征她内心的恐惧。总是因为那些看似微小的巧合以及无法预见的间接的暗示，事情才会被人发现，可是这是无法预料的。
对于某些人麦琪一点也不会害怕，例如浦来特姨妈。她不住在圣奥格镇，而且她的眼光并不敏锐，脾气也不暴躁，因此要是把所有的恐惧都集中在她身上，而不集中在葛莱格姨母身上，那真是一件怪事。可是，不幸的结局——如闪电照明了真相——不是其他人，正是浦来特姨母。尽管她不住在圣奥格，然而顺着嘎伦枞树来的那条路就横在红苑的一边，路的那一头正对着麦琪走进红苑的地方。
麦琪与费利浦最近一次见面的第二天是个星期天。那一天，浦来特先生戴着绕着服丧黑带的帽子，围着黑色佩带到圣奥格镇教堂去参加葬礼。浦来特太太趁着这个机会去葛莱格姐姐家去吃饭，并到可怜的塔利弗妹妹家去喝点儿茶。汤姆一星期里只有星期天下午留在家里。今天，他的心情似乎是少有的愉快，他与父亲尽兴地聊天，还与母亲一起去花园观赏盛开的樱花，同时还邀请了麦琪，说：“来吧，麦格西!”自从麦琪变得没有从前那么古怪，不再禁锢自己后，他又开始喜欢她了；他甚至为她而自豪，许多人都夸他的妹妹漂亮。今天麦琪脸上有一种奇怪的光彩，那是兴奋，是快乐，但还有疑惧和痛苦的成分在其中。然而旁人看来只是快乐。
“你的脸真漂亮，亲爱的，”当大家围坐在茶桌前的时候，浦来特姨母忧郁地摇头说道，“贝西，我没想到你的女儿这么美。不过，亲爱的麦琪，你应该穿上一件粉红色的衣服。你穿的是葛姨母的蓝衣服，一点也不好看。为什么不穿我送的那一件呢?
“那一件太漂亮了，姨母。我穿着实在是太显眼了——至少跟别的必须同时穿的衣服相比，真是太显眼了。”
“说老实话，如果外人不知道你有些亲戚可以送你一些用过的东西的话，这衣服穿着的确不大相称。但我送点东西给外甥女也是应该的，反正我年年买。至于露西吗，她想要的都有了。迪安妹妹可以得意一下，尽管自己皮肤黄的可怕。多可怜，我真担心脏病会让她送命。新牧师、凯恩博士今天在葬礼上讲道时就是这么说的。”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是个出色的教士，莎菲，是吗?”塔利弗太太说。
“今天露西脖子上戴上了项圈，”浦来特太太似有所思地说，“我并不是说没有好的项圈，问题是要比较起她的容貌来就必须找出最好的。”
“有人把露西叫做圣奥格之花，真是古怪。”浦来特先生说道。文字中的神密往往让他觉得深不可测。
“哼!”塔利弗先生有些嫉妒，说，“她只是个小家伙，又没什么风姿。然而好马配好鞍，人要衣服。我眼中，那些矮小的女人并没有什么让人羡慕的；在男人旁边，只有愚蠢才是不匹配的。我理想的妻子要有合适的身材——既不太高又不能太矮。”
容颜凋萎的可怜的妻子，得意地微笑了。
“然而男人也不都是大个子。”浦来特姨父说着，想起了自己。
“啊，说什么小呀大的都是废话!只要身子长得直，人人都会觉得运气!”浦来特姨母说，“威根姆律师的儿子长得才怪呢，今天我刚好在教堂里见到他了。天哪，想想他会得到那笔财产?别人都说他古怪无比，就算他疯了我也不奇怪。我总见他从红苑的荆棘中爬出来。”
这番话在浦来特太太眼中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然而扯得太远，毕竟她只看见过两次。可是麦琪却受到了强烈的影响，她努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更因为汤姆坐在她对面。提到费利浦时，她的脸越来越红；提到红苑时，她觉得自己的秘密会暴露。她甚至不敢拿钥匙，怕人家发现她颤抖得十分厉害。她坐在那里，紧握着两只手，头也不敢抬一下。幸好与父亲坐在一起，浦来特姨父坐在另一边，不抬头就看不到她的脸。幸好她的母亲转换了话题，让她放下了心。麦琪渐渐平静下来，敢抬头了。可她一遇见汤姆的目光，马上就避开了。那天晚上，她一直在想，是否大家都已看出了她的窘态呢。
然而有着敏锐目光的汤姆肯定不会轻易地放过这一点。他看得十分清楚——麦琪是惊慌的。他又回想起前些天母亲责怪麦琪不该在地下很潮的时候到红苑去。汤姆还是太厌恶费利浦的残疾，不敢想象可能发生的事。对于任何超出常理的事，汤姆都觉得厌恶。对任何女人来说，爱上一个残疾人都是可恨的——尤其是自己的妹妹。汤姆下定决心阻止他们。第二天离家的时候一些普通的事情在他心中已经变得不再意义重大了。
下午三点半，汤姆在码头上与保勃?杰金谈“阿德莱德”货船可能在一两天内抵达的事。
“嘿，”保勃望着对岸的田野，突然说，“那个驼子小威根姆正在路边走呢，只要有他的影子，我都能认出来。”
汤姆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我要走了，保勃，我有要紧事要干!”似乎这事非逼他回家不可。
他用最快的步子赶到家门口。然后故意停下来，想不慌不忙地打开门以显出其镇定自若。正在这时，麦琪戴着软帽，围着围脖儿走了出来。汤姆正在那儿，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来了，出什么事了吗?”麦琪颤抖地说。
“我是跟你一块儿去红苑见费利浦的。”汤姆说话时，双眉中的皱纹更深了。
麦琪站着，无可奈何，脸色苍白。如此看来，汤姆全知道了。最后，她说：“我不是去那儿!”说完转身就走。
“你是去那儿!我们得谈谈。爸爸去哪儿了?”
“骑马走了。”
“妈呢?”
“大概在喂鸡。”
他们一起走进去。汤姆刚进会客室就对麦琪说：“这边来。”
她顺从了，他关上了门。
“好了，麦琪，告诉我你跟费利浦之间的一切吧。”
“爸爸知道吗?”麦琪哆嗦着。
“不知道。要是你骗我，他很快就会知道的。”
汤姆有些愤怒了。
“我不想欺骗谁。”麦琪说，她听到这两个字，脸都气得发红了。
“你得把全部实情告诉我。”
“或许你已经知道了。”
“不管我知不知道，快点说出来!要不爸爸就会知道了。”
“好吧，我为了爸爸才跟你说的。”
“算了吧!你自己伤害了爸爸的感情，口头上却又说尊重他。”
“你总是对的，汤姆。”麦琪讥讽道。
“我知道是错的就绝不会去干!”汤姆骄傲地回答，“告诉我你与费利浦之间的经过，你们第一次在红苑相遇是什么时间?”
“一年前。”麦琪平静地说。汤姆的严厉让她有了一种反感。“不要再问我什么别的问题了。这一年来我们很友好，他常借书给我。”
“就这些?”汤姆紧盯着她。
麦琪顿了顿，决定不让汤姆有打骂她的机会，于是傲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