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诱惑14 (2)
“乍看好像是对的；可是仔细看看，我肯定那是不对的。忠诚坚贞不仅是指那些做最容易做到并且使自己最快乐的事情，它还指不做那些损害人家对我们信赖的事，不做使那些在生活中信赖我们的人痛苦的事，要是我们的——要是我们的品质善良些、高贵些，这些原则就会在我们心头很强烈地出现——我就会觉得它们一直压在我的心头，就如现在头脑清醒的时候一样，要是这样，对抗的情感就不会如现在那样在我心中滋长，而会立即消失；我应该诚恳地祈求保佑，我应该立即躲开，如同躲开可怕的危险一样。我感到不能原谅自己——一点也不能。如果我不软弱、不自私和狠心——能够想到别人的痛苦而感到痛苦，就不会经受不住诱惑，那就决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对不起露西和费利浦了。啊，露西现在会感到怎样?她相信我——她爱我——她待我这样好。想想她吧——”
“我不能想她，”斯蒂芬说，痛苦似地跺着脚，“除了你，麦琪，我什么都不能想。你要别人做办不到的事。我以前这样想过，可是现在没法再产生这种感觉了。你想这些事，除了折磨我之外还有什么用?你现在无法消除他们的痛苦，你只会将你自己从我身边夺走，使我的生命变得对于我毫无价值。即使我们可以回去，而且各自结婚——即使现在还可能的话——想到你做费利浦的妻子，嫁给你所不爱的人，也真是又可恨又可怕了。我们已经从错误中被解救出来了。”
麦琪的脸涨得通红，她讲不出话来。斯蒂芬看到了。他又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用热情而哀求的眼光凝视着她。
“麦琪!亲爱的!你如果爱我，你就是我的。谁能像我那样配娶你呢?我的生命寄托在你的爱情上了。过去的一切决不能取消我们彼此间的权利；我们两人都是第一次全心全意地恋爱。”
“不，斯蒂芬，我不是全心全意的，”她胆小而果断地说，“我从未全心全意地同意过。回忆、同情、追求完美的渴望都紧攥着我的心，这一切都不会长久地离开我；这一切会立刻回来，使我痛苦——后悔。如果我在上帝和自己中间投下故意犯罪的阴影，我就不能安心生活。我已经造成了不幸——我知道——也感觉到；但是决不是故意的。我从来没有说过，让他们受苦，我就可以享乐；我从来没有计划和你结婚，要是你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得到了我的同意，那么你决不会得到我的整个心灵。如果我能清醒过来，回到昨天以前的时候，我一定选择忠于比较平静的感情，过着没有快乐的爱情生活。”
斯蒂芬放开她的手。
“天啊!女人。”
他终于忍不住说道：“仁慈的上帝啊!男人在爱情上是多么可怜!我为你赴汤蹈火而在所不辞，你却要思前想后权衡再三。我明白，你并不爱我，如果你对我的感情有我对你的感情的十分之一，你就不会让我牺牲。你知道吗?你正在剥夺我的幸福，可是你对此却无动于衷。”
麦琪害怕极了，她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片刻之后说道：“哦，不是这样，我并不想牺牲你，但是我又认为这样对你毫无益处。幸福对我们来说是无法选择的，我们只能在面前的两条路中选择一条：一条是眼前及时行乐，另一条是听从神的呼唤，为了使我们的生活变得崇高起来而牺牲眼前的享乐。我也知道要坚守这一信念不容易，但是一旦放弃它，我们的一生中将不会再有光明。”
“你听我说，麦琪，”斯蒂芬在她身旁坐下来，说，“昨天发生的一切已经把整个情形都改变了!你为什么还不能看清楚?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选择权了，我们只能这样做。如果我们昨天已经结婚了，那还不是一回事?这在别人看来毫无差别，这个差别只是我们自己承认。那时候你也许会承认你和我的关系比任何人都要密切。”斯蒂芬说完后痛苦地低下了头。
麦琪一声不吭，她的脸上升起了一阵红晕。斯蒂芬又认为他能得胜了，他伸出胳臂搂住她，非常温柔地说，“现在你是我的人了——大家都相信。我应该负起责任来。再过几个小时，你就要名正言顺地属于我，任何人都不容质疑。”
麦琪惊慌地瞪大眼睛看着斯蒂芬的脸，脸色又变白了。
“不，我不能这么办!”她痛苦地说道，“斯蒂芬，你不要逼我，我确实不能及时进行分辩，但是我心里极不愿意这样做。我曾经受过苦，但现在我却要让别人痛苦，我能够理解受苦人的心情。我十分关心费利浦——另外一种关心。我知道他把我当作他生活中唯一的希望，他十分信赖我，但我却要去遗弃他。还有露西——她也上了当。我不能跟你结婚，不能从别人的痛苦中获取欢乐。”
“麦琪，你疯了吗?”斯蒂芬猛地站起来，抓住她的胳臂，说，“你不跟我结婚怎么回去?别人会说三道四的，你看到的不是事情的真相。”
“不，我看到了。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他们，露西会相信我，她也会原谅你。亲爱的斯蒂芬，你让我走吧!不要让我更加后悔。我从来就没有同意过，过去不曾，现在也没有。”
斯蒂芬失望极了，他放开了她的胳臂，重又倒在了椅子上。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看她；她的眼睛却恋恋不舍地转过来看他。最后他还是避开了她的目光，说：
“那么，好吧。你走吧，不要再折磨我，我受不了。”
她不知不觉地走了过去，伸手去摸他的手。但是他立刻把手缩了回去，仿佛麦琪的手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然后又说：
“离开我。”
麦琪转过身子，目光慢慢地从那张忧郁的脸上移开，走出了屋子，她好像在梦里一般，心头一片迷茫。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下了楼梯，走过石板路，走到了一条大街上，又转到了另一条路上，那里有一辆公共马车，乘客们正在车上——她突然想起这辆车会把她带走，也许会带她回家。但是她还是什么也不会问，径自上了马车。
这时候她最想干的事情是回家，那里有她的母亲和哥哥，还有费利浦和露西；在那里她能得到关怀和庇护；在那里放着圣物，她不会再堕落。每当她想起斯蒂芬的时候，心里就有一阵可怕的刺痛，同时也引起了一连串混乱的思绪。在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中，她一点儿也顾及不到别人会如何看待她的行为，因为爱情、怜悯和痛苦已经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她无暇顾及别的了。
这辆马车没有把她带回家，却把她带到了离家更远的约克，直到半夜下车时才知道。这倒没有什么关系，她可以在那里过一夜，她的钱包里装着她所有的钱——一张纸币和一个金镑。
读者们也许会问：那天晚上，她一个人躺在阴暗的客房里，有没有动摇过自己的想法呢?事实上，人生斗争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晚上，不管她是睁开还是闭上眼睛，她都能看见斯蒂芬那张带着热情、埋怨的脸，她又回想起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一边发抖，一边感到高兴，生活就像湖中泛舟一样，不只是默默地坚持、忍受和挣扎，她所摒弃的爱情又一次残酷地出现在她面前。她觉得自己想再一次张开双臂去拥抱它，但是这种爱情溜跑了，不见了，完全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