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在匈牙利大地上进行 (2)
“那你扔出大牌啊,笨猪!”帅克笑着说,“简直像上回在万尔舍饭馆打牌一样的局面,一个猪猡手里牌非常好,别人都要不起,跟你现在一模一样,终于我忍不住了,干瞪着眼对那位猪猡说:‘你亮牌吧,别在折腾了。’谁知他对我大怒,说他明知道我们要不起可偏爱这样慢慢来。叫我们闭嘴,说他还是个高级知识分子。而后来我们发现他玩假牌,尽管差一点儿没揍他,可他还是在逃出店门口的过程中踩了一块冰,把鼻子给摔破了,因此他大喊大叫了一通,惊动了巡逻队。当然啦,店里老板是旧相识,伙计们肯定替我们对巡逻队的人说话了,后来他摆了一副臭架子,在店里干坐了一晚,好,现在谁出牌,快点儿!”
“不——我们玩‘补进’(一种扑克玩法)吧!”有人提议。
“玩那种还不如讲讲灵魂是怎样转世好呢。”军需上士万尼克说。
“灵魂转世我以前听过,”帅克说,“几年以前我下了很大决心要让自己进步点儿,多学点儿文化,免得一不小心就落后,我就跑到布拉格工业协会阅览室去自学。第一次去的时候因为穿的裤子有一个窟窿,看门儿的以为我是偷大衣去的被撵了出来。后来我又去了,不过换了一套节日装,进去了,我在那儿看了一本灵魂转世的隶书,内容是这样的:
说一位内阁大臣是由獾变来的,獾呢,是由猴变来的,猴子由一头被宰的猪变来的。你知道那头猪是怎么变来的吗?”帅克忍不住插问一句,“是由一位印度皇帝变来的。后来我在军队里才明白,其中还是蛮有道理的,因为任意一个军人,只要肩上有一颗星,他就称他们的部下为猪,或是其他动物名字。故这些士兵先生在几年之前肯定是名声赫赫的大将,这种灵魂转世之前我们是什么,而且这种事也太蠢了。死去的人可以附在马身上,马到兵营里,战争一爆发马被炸个粉碎,它的灵魂又来到牛身上,牛被士兵宰了吃了,牛的灵魂又马上转到电话兵身上,电话兵……”
“你这杂种!”电话兵霍托翁斯基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你干嘛取笑我,为什么不讲你是臭虫转世而来的!”
“你有没有一位长着一双大而黑的三角眼的名叫霍托翁斯基的亲戚?”帅克一副天真地问道,“密探我特别喜欢。几年前我的一位战友叫施滕纳,他的后脑勺像松果,很大。有一次军士对他说:‘你那松果脑袋当靶子很不错。’可怜的他是吃尽了苦头。那位私人密探也有不少伤脑筋的事,他总会不厌其烦地对我说,他经常为雇主监视其夫人,一雇主无精打采地委托他探听自己的老婆是不是在跟别人相好,具体情况是怎么发展的。或是一个醋劲儿挺大的女人,来探测他的丈夫现在跟谁去鬼混。施滕纳说起破坏夫妇忠贞的事总能用一些高雅的词句来表示。每当他讲给我们各式各样的场面时他就很不好意思,我们就像饿了几天之后被放出来的狗看见一块肠一样垂涎三尺。在被罚关进兵营时,他总是描述这类事来给我们解闷。他总是强调自己可怜,说他不知挨过多少耳光。
‘那没关系,大不了痛一下,可怕的是我还得受贿,有一笔贿赂我永远不会忘怀。有一对笨蛋光着身子在旅馆里没闩门,可能是沙发容不下他们,所以二人在地毯上调情。我推门,他俩跳了起来,我说:“对不起,我是霍托翁斯基侦探所的私人侦探施滕纳,我现受尊夫人委托,当场捉拿您,现与你发生关系的是格罗特娃太太。”他似乎异常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请允许我穿上衣服;是她毫无根据地嫉妒,逼我去找别人,她经常嫌疑我,并侮辱她丈夫的欲望。如果现在,有人做证的话……我的衬裤在哪里?”他若无其事地问。“在床上。”“要是真的发生了那种事,那只能‘离婚’了,这可是洗不清的污点,反正离婚实在是不得已的手段,最好我老婆别向外张扬。现在我走了。”留下了那位太太回到床上和我交谈着,我举了一些事实告诉她婚姻关系并不是把双方引向幸福,克服欲念是夫妻的责任,这时候我已脱了一半自己的衣服了,以后我便开始朝她撒野了。
“‘这时我的竞争对手什达赫闯进了房屋,“啊哈,我现在可以完成任务了,我会报告格罗特先生现在和她太太发生关系的是谁了。”’后来他还告诉我们他怎么穿好衣服撒腿便跑,怎样向他的顶头上司报告,可是一切都已晚了,什达赫已从老板那儿走出来了,他老板给霍托翁斯基当头一棒,告诉他他那些侦探所人员是些什么东西,无计可施的上司打个电话给施腾纳的老婆,让她去整治吧,从此以后,施腾纳先生说他的松果脑袋就更大了。”
后来他们又重新玩扑克。
在莫雄站火车停了下来,但不许任何人下车,在路轨碰击声里传来了高昂的歌声,原来是一个卡什贝尔的士兵在夜幕降临匈牙利时他深情地赞颂静静的夜晚:
夕阳西下
月兔东升
终于可以休息了
夜晚啊夜晚。
“住嘴,你这乡巴佬!”士兵大叫,他便不再唱了。
人们并不想马上休息,即使浑身像放了气的皮球一样,累得睁不开眼。当帅克抓到王牌时他总是很开心,因为想换几张就可以换几张,他总是说那是一种很公道的游戏。
从玩“补进”到玩“健康”他们不断变着花样玩,一个个脸上神采飞扬,他们似乎不知道到达前沿阵地便是血淋淋的厮杀。
“我没想到我把四张没有用的牌都换了之后便得了一张K,我要用K压你们。”
正当他们为K压谁而争论时,在前线国王正驱使着臣民们厮杀。
火车准备开出的那刻先遣营军官们的车厢里能听见一枚针掉在地上,大部分军官手里都拿着一本德文书《神父的罪恶》——路德维希的小说,都在读着一六一页。
站在窗口的营长扎格纳大尉眺望着远方的风景,心里不断琢磨怎样来表述此书的意义。
这一切是很机密的。
此时军官们已经确认,施雷德上校疯了,他以前就神经失常,难以想象这么年轻就这么快疯了。开车之前他召集了所有的军官开了最后一次会。他宣布给每人发一本《die siionden der vater》,书已送到营部办公室。
“诸位,你们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去看看一六一页!”他神秘地说。军官们埋头猜读了半天也读不出第一百六十一页有何奥妙,里面除了写一位名叫马尔达的女人来到写字台,然后拽出一个某种角色的人物,然后说大家必须同情剧中人的痛苦。还有就是一个叫阿尔伯特的人使劲地说些擦不上边的胡扯的俏皮话。简直把卢卡什上尉给气晕了。
“那老家伙已完全疯了,肯定完蛋了,把他调到军政部去也是个废货。”大家都这么想。
扎格纳大尉仔细思忖了半天才把讲解第一六一页的意义的教案写出来。
他和上校老头儿差不多,开场白总是“meine ldorrn(诸位)”,尽管上车之前他都以“kamaraden(伙计)”称呼,内容上奉上校关于《die siiolen der Vafer》第一六一页的指示。他接下去的是告诉大伙儿作战时怎样使用密码。士官生半哈着腰说:“我把笔记本和铅笔准备完毕,大尉先生。”
这蠢货在志愿兵军校学习时就以勤奋而出名了,总是表现出了“超天才”的笨。他刚说完大伙儿就瞧了那笨蛋一阵。当第一天军校校长问学员家庭情况时,他把祖辈的姓氏写成了比勒?冯?莱特霍利。他们家还有家微,家微上有一个鹳翅膀,那翅膀是由鱼尾巴形成的。
从此他便以“鱼尾巴鹳翅膀”而出名。大家毫不留情地取笑他,也没人理睬他,原因再简单不过了,他父亲仅是一位卖兔皮的老实生意人,跟鹳翅膀鱼尾巴毫不相称。这位发奋求学的浪漫主义人士,真想把所有的知识全都塞进脑子,他很顺利地完成了学业,也多学了许多其他知识,可他还是那个猪脑袋,日积月累,他的军事艺术和战争史的著作越来越多,他也更加地不分场合地卖弄直到他沉沦与毁灭之前,他常常觉得自己在军官中是惟一位能与上级平起平坐的人。
“sie kadett!(听着士官生)”扎格纳大尉说,“我现在命令你闭嘴,没人叫你说话。其实你很聪明,只是太过头点儿了,现在我把极其重要的绝对机密文件告诉你,你给我好好用心记着!绝对不允许泄漏,哪怕一点点都会毙了你。”
另外一点,士官生比勒还有一个很好笑的特点,他会竭尽所能地让众多人相信他的说法是对的,尽管没有人会对他多看一眼。
“报告上尉先生,这点你绝对放心,即使我的笔记本找不见了或是给敌兵偷走了,那么谁也认不出我写的是什么,因为我是用独创的速记法写的,谁也无法知道这其中的内容,这种速记法以前只在英国出现过。”
大家又带着异样的眼光瞅了他一下。扎格纳大尉朝他作了一个停止手势,又继续说下去了:“这套最新科技成果的战时密码,你们起初肯定是不明白,让你们看《神父的罪恶》第一六一页是因为那一页是一把钥匙,它可以让你们理解上级军团司令部最新指示而采用的密码,战地电文的手段有多种,而这种补充数字法是最新的,以前发给你们的译电码法从此作废。”
“柯尔布雷希特大公工式的密电码,”自作聪明的比勒自言自语唠叨着,“8922——R是肯定根据格龙菲午德式改的。”
“这本密码下册的译电本是我从上校上那儿领来的,其实呢,它很简单。”扎格纳大尉大声说。
“现在我举个例子:
(auf der kote 228, masch inenewehr feuer linksrichten)(令二二八高地机枪向左方射击)我们接到电报就是这样写:sache——mit——uns——das——wir——aufsehen—in——die——versprachen——diemartha——dich——das——angatlich——dann——wir——martha——wir——den——wir——Dank——woh——regiekollegium——Ende——wir——versprachen——wir——gebassert——versprachen——derke——Idee——ganz——hemscht——letzten——太简单不过啦,团部打给营部然后打到连部,连长用这个密码就译出来了: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六一页,从反面的一六○页上从上向下找sache(事情),sache在第五十二个字上出现,从反面的五十二个字母数下去找到这个字母。然后又从一六○页上的第七个字找到反面一六一上的第字母是V,依此类推,一直到把‘awf der kote 228、machmenge wemfeuev Lmksnichten’这个命令全译出来,这个电码就这样破译了。这简直是太巧妙、又太简单了。如果没有《神父的罪恶》的第一六一页,那你能译出来简直比摘天上的星星还难。”
大家都双眼迸出火花似地盯着这该死的第一六一页,绞尽脑汁,还是找不出其中的所以然来,忽然间,士官生比勒大声叫起来:“Herr Hauptmannich melole gehorsam: Jesus maria! Esstimmt mcht!(报告上尉先生,我的老天爷,密码对不上号呀)”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军官们再怎么看也没有像扎格纳大尉一样依据第一六○页的字的次序找到反面第一六一页上的字母,然后再由这个字母查出电文的其它字母来。
“诸位,”当扎格纳尉发现士官生比勒绝望地叫了那一声之后,他自己也迷糊了,支支吾吾地说,“怎么回事,我这本《神父的罪恶》可是一点儿没错,怎么你们的和我的不一样呢?”
“大尉,请允许我指出此书已分上下两集,估计得不错的话,你那本是下集,而我们拿的是上集。”士官生兴奋地说,“所以二者根本不能等同,继那本书的第一个译出电文是Auf(在……之厂),而我们的是Stau(阻塞)。”
一切都已明白,照这样说来,比勒也并不是像大伙想象中的那么笨。
“错了,旅部发给我的跟发给你们的不一样,准是如此。”听他说话的口气仿佛他早已对破译密码了如指掌,“以前没说清楚要领的是下集,所以现在才会弄错了。”
无比得意的士官生比勒扫视了大家一眼,杜布中尉那里悄悄地对周围地军官说:“鱼尾巴鹳翅膀把扎格纳大尉狠狠地‘刺’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