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五章 (1)
哈特费尔德宅子就是在这样的期待、希冀和默契中进入六月份的。这个月并没有给海伯里带来具体的变化。埃尔顿一家仍然在谈论萨克林一家的来访,以及如何利用他们的四轮马车。简?费尔法克斯仍然住在她外婆家。由于坎贝尔一家从爱尔兰返回的行期再次推迟,不是在仲夏,而是改成八月份,所以她很可能要在这儿继续住上整整两个月,当然啦,前提条件是她必须击退埃尔顿太太的殷勤纠缠,避免被逼着违背自己愿望去寻欢作乐。
奈特利先生出于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原因,一开始就不喜欢弗兰克?邱吉尔,现在变得更加讨厌他了。他开始怀疑,那年轻人追求爱玛的行为中潜伏着某种阴谋。从一切迹象都能看得出:他自己的兴趣、他父亲的暗示、他继母的缄默。种种迹象全都一致:言谈和举止,慎重和轻率全都表达了同一种意义。虽然有那么多表面现象显示他倾心于爱玛,而爱玛则希望将他的恋情移向哈里特,但是奈特利先生却怀疑他有爱慕简?费尔法克斯的倾向。他也无法理解,不过他至少认为他们之间有某种感情交流的迹象——在他那一方面有爱慕的迹象。
尽管奈特利先生希望避免爱玛式的想象,但是自从他看出这一点后,便认为那不可能毫无意义。第一次产生怀疑时,她本人并不在场。当时,他在埃尔顿家与朗道斯宅子的一家人和简一起吃饭,他发现一个眼神盯着费尔法克斯小姐,那可不是个随便的眼神,由于是发自伍德豪斯小姐的崇拜者,便显得有些不得体。他再次与他们做伴时,便感到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看到过的事情,也无法避免再次作出观察,使他更加怀疑弗兰克?邱吉尔和简?费尔法克斯之间有一种不公开的好感,甚至是一种默契,他认为那不可能是考珀(考珀:威廉?考珀(1731-1800),英国诗人。——译注。)和他在暮色中从火中看到的幻象:
“我自己创造了所见到的一切……”
一天晚饭后,他照自己的常有的惯例,步行而来,打算在哈特费尔德宅子度过晚上的时光。爱玛和哈里特正打算出去步行,他便陪同她们。结果,在返回的路上,与另外一批人不期而遇,那些人像他们一样,认为有下雨的危险,便提前外出活动。韦斯顿夫妇和他们的儿子与贝茨小姐和她外甥女也是偶然相遇的。大家汇合在一处,抵达哈特费尔德宅子院门外时,爱玛知道这些人正是他父亲欢迎的客人,便力劝大家进屋陪他喝茶。朗道斯宅子的一家人立刻表示同意。贝茨小姐作了根本没人听的长篇大论,最后才感恩不尽地接受了好伍德豪斯小姐的邀请。
大家走进院子后,佩里先生骑着马从旁经过。男人们便谈论起他的马。
“顺便问问,”弗兰克?邱吉尔立即对韦斯顿太太说,“佩里先生购买马车的计划怎么样了?”
韦斯顿太太显得有些吃惊,说道:“我还不知道他有这种计划呢。”
“哎哟,我是从你这儿得知的。你三个月前给我写信提到过的。”
“我?不可能!”
“真是你说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你提到这事,说是肯定很快就有结果。佩里太太对人说起过,而且为此感到极为高兴。那都归功于她的敦促,她认为他在恶劣天气出诊对他的身体大有害处。你现在回忆起来了吧?”
“我敢发誓,我在这之前从来没听说过。”
“从来没有?真的从来没有?我的天哪!怎么可能呢?那准是我在梦中想出的。不过我完全确信——史密斯小姐,你步行的样子看上去很疲惫。回到家一定感到满意。”
“说什么?说什么?”韦斯顿先生大声问道,“佩里的马车?佩里要买马车了,弗兰克?我很高兴他买得起马车了。你听他自己说的,是不是?”
“不,爸爸,”他儿子笑道。“我好像没有从任何人那里听到过。真怪!我真的以为韦斯顿太太几个星期前在一封寄往恩斯康伯的信中提到过,还说起种种细节,可是既然她一口咬定关于这事连一个字也没听说过,那准是我在梦里杜撰出来的。我是个大梦想家。我不在这儿的时候,在梦中见到海伯里的每一个人。一一见过我的好朋友后,我就开始梦佩里先生和佩里太太。”
“真是个怪想法,”他父亲评论道,“你在恩斯康伯宅子居然还能常常梦见这里的人们。佩里买私家马车!他妻子为他的健康考虑,敦促他买——我毫不怀疑,这事迟早能成为现实,只是现在还为时过早。有时在梦中出现的东西多么富有可能性啊!可是在另外一些梦中却是一堆荒诞不经的玩艺儿!嗳,弗兰克,你的梦确实显示出,你不在这儿的时候,心里还是有海伯里的。爱玛,我想你也是个大梦想家吧?”
爱玛没有听见他的话,更没有体会到韦斯顿先生的暗示。她忙着赶在客人前面向父亲通报客人们的到来。
“这还有错吗?说实在的,”贝茨小姐嚷了起来,过去两分钟里,她一直设法让大家听她说而没有奏效,“要是我不得不发表评论的话,我看这是不能否认的,弗兰克?邱吉尔先生很可能——我不是说他没有做过那种梦——我有时就作过世界上最怪诞不过的梦——不过要是有人问我这件事的话,我必须承认,这个想法去年春天就有了。因为佩里太太本人就向我母亲提起过这事。科尔夫妇对这事了解得像我们一样清楚。不过,这是个秘密,其他人谁都不知道,大家可能只是在三天前才想到过。佩里太太很急于让他买马车,有一天上午兴致勃勃地来找我母亲,因为她认为自己的主意占了上风。
简,你不记得有一天我们回家后,外婆对我们说的事情了吗?我忘记我们那天步行去过什么地方——很可能是去朗道斯宅子。不错,我想是去朗道斯宅子。佩里太太总是特别偏爱我母亲——老实说,我不知道有什么人不喜欢我母亲——她自信地向我母亲提到这事。她当然也不反对她转告我们,可是不能再告诉其他人。打那天到如今,我从来没有向任何熟人提起过。与此同时,我也不敢保证说,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作过暗示,因为我知道,有时候我可能无意中吐露点秘密。你们知道,我是个健谈的人,是个非常健谈的人,本来不该泄露的事情可能无意中抖露出去。我真希望能像简一样,可我不能。我可以保证,她从来不会泄露任何秘密。她在哪儿?啊!就在后面。对佩里太太来访的事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个了不起的梦!”
大家走进门厅。奈特利先生的目光在贝茨小姐之前扫视一下简。他的目光从弗兰克?邱吉尔看出一种压抑住的困窘,或者是以一笑置之的困窘,他不由将目光转向她,不过她的确是在后面,正忙着收拾自己的围巾。韦斯顿先生已经迈进门了。另外两位先生侧身门外请她先进。奈特利先生怀疑弗兰克?邱吉尔是要捕捉住她的目光——他似乎在死死盯着看她——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是枉费心机——简从他们两人中间穿过去步入客厅,没有朝两个人望一眼。
没有更多的时间作进一步的评论或解释。那个梦不得不容忍,奈特利先生不得不在爱玛的引导下,随着大家在哈特费尔德宅子中那个富有现代气息的大圆桌旁就座。除了爱玛之外,谁都休想劝说她父亲用这桌子,她父亲宁愿使用每日两餐凑合使用的折叠桌。奉茶十分令人愉快,谁也不急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