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前一篇诗作写的是一种帝王般的远大志向,这不是做臣子的所该说的话。”从这些事情上都可以看出刘琨的志向非常宏大。但是刘琨善于安抚而不善于控制,当他兴兵拥立晋室时,一天之内归附他的有几千人,离去的也相继而起;再比如,刘琨率众投奔幽州刺史鲜卑人段匹弹,他也知道夷狄人难以靠忠义收伏,只希望对他真诚相待,也许能侥幸成功。从这些事中足可以看出刘琨心思粗略不周密,不能先考虑到祸患便想取得成功。
粗心大意而胸无大志可称为傲慢放荡的例子,如晋朝的嵇康。《晋书》记载,嵇康性情恬静寡欲,含垢匿瑕,生活懒散,常常做修性逸神、服食丹药的事,弹琴咏诗,自得其乐。吏部郎山涛要挑选官吏,举荐嵇康代替自己的职务,嵇康愤然拒绝,写信与山涛绝交。嵇康对于兼善天下的大事固然没有兴趣,这是他胸无大志的证明;至于他与山涛绝交,绝交信中极力非议商汤王、周武王,鄙薄周公、孔子。再比如,嵇康曾经和向秀一起在大树下打铁,以自食其力。颍川人钟会,是一位贵公子,为人精明,很有辩才,他听说了嵇康的名气后,就去拜访他。嵇康见到钟会后,并不与他见礼,而是继续打铁。过了好一会,钟会要走了,嵇康对他说:“你听到了什么才来的?见到了什么才走的?”钟会回答说:“听到了所听到的才来的!见到了所见到的才走的!”钟会因为这件事而怀恨在心,在晋文帝面前进谗言,结果嵇康最终在东市被杀。这都是粗心而不考虑祸患的缘故。
心胸狭小而又志向屑小,可称为拘谨软弱的例子,如曹蜍、李志。《世说新语》中记载,庾道季说:“廉颇、蔺相如虽然是千年前死去的古人,但他们严正可畏的形象却常常具有勃勃生气;曹蜍、李志虽是现在还活着,却是死气沉沉有如九泉下的人。如果人人都像曹蜍、李志这样,便可回到结绳而治的远古时代,不过只怕要被狐狸这些野兽吃光了。”曹蜍、李志虽然活着却犹如死了,这种人没有心胸和志向。由此可知,说他们心胸狭小志向屑小,可能还夸奖他们了,但姑且列上他们算作懦夫的例子吧!
《列子》记载,秦穆公让九方皋选求良马,九方皋复命说选到一匹黄色母马。秦穆公派人去取马,取来的却是纯黑色的公马;秦穆公因此而不高兴,伯乐感慨万千地说道九方皋看到的是天机,得其精而忘其粗,得其内而舍其外。”至于观人之术也是这样啊,摘取其人的大体感觉而略去其人的细枝末节,求取其人的精华之处而舍弃其人的糟粕末节,正是观人观神的长处啊!一个人在其行走动静之时,其内在的精神、气质经常会表现出来,善于观人的人士便可以发现这种内在的精神气质。这样一来,一个人的美丑、善恶就不必通过外在的形体而发现;一个人善谈与否也没有必要通过交谈而了解。而这种特殊的精神气质,古人有时称之为“道”;有时称之为“器”;有人把它叫作“神韵”;有人把它叫作“才气”;也有人叫它“识度”;更有人叫它“气象”。这里举例说明如下:
道
《说文解字》解释“道”是人所经行的道路。《释名》说,道是引导的意思,就是疏通引导万事万物。总而言之,“道”是人们所经行的道路,也就《中庸》里面所说的“夫妇之愚可以与知,夫之不肖可以能行之”的意思。道是“疏通引导万物”的意思,也就是《中庸》里“圣人亦有所不知,亦有所不能”的说法。“道”这个字最难解释,而观人术中与此有关的记载罗列如下:
《孟子》说:盆成括要死了,这个人有点小才能,而没有听说他有君子的大道。”
《庄子》里记载,孔子见温伯雪子时一言不发,子路就说话了:“夫子很久就想见温伯雪子了!今天见了他而不说话,这是为什么呢?”孔子回答说:“说到看人嘛,看一眼就可以知道这个人的道德品质,也就没有必要说话了。”
《后汉书郭泰传》记载,谢甄,字子微,汝南召陵人,与陈留边丘相谦让,而且善于谈论,名气也都很大。这二人经常招待郭泰,通常是通宵达旦。郭泰对他的弟子说这二位都是英杰之才,但是都不入道,太可惜了啊!
器
《论语》说君子不受器的限制。”上上之人的才德,能够顺应事物的发展,根据事物本身的情况立论,不能称之为“器”;上中以下的人,则根据其本身才德的广狭高低来确定其器量。用“器”来评定人的例子如下面所列:
《论语》中记载孔子说管子的器量狭小得很啊!”
《论语公·长》篇,子贡问孔子说:“我是怎样一个人?”孔子道你好比是一件器皿。”子贡又问那是什么器皿呢?”孔子道:“就是宗庙里盛黍稷的瑚琏。”
《后汉书郭泰传》:薛恭祖说听说您遇见袁奉高连车都不停,疾驰而过,而见到黄叔却连日晤谈,我们都不希望您这样!”郭泰回答说袁奉高的器局,好似一池清水,虽然清彻见底,但很容易测度,而黄叔度则是汪洋大海一般,澄之不清,挠之不浊。他的器量既深又广,难以度量!就是在他那儿住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
神韵
《说文解字》神”,天神,就是诞育万物的东西。人类中最为精奇妙至的就是神。他像天马行空一样,独往独来,神秘莫测。《说文解字》:“韵”,就是“和谐”的意思,又引用裴光远的解释,是“均匀”的意思。人的性情和谐美好,均匀合机,就可以称之为“韵”。用“神韵”这个概念来观人的事例如下:
《晋书》中记载王衍“神情明秀”。
《世说新语》记载:王戎说:“太尉神姿高彻,像琼树瑶林一样,当然是俗世之外的神仙中人”
《世说新语》记载:司马太傅的府中有很多名人佳士,都是当时俊异之辈。庾文康曾说道看到子嵩在这些人里面,常令人心驰神往。”
《世说新语》记载:王平子看到太尉的兄长后说道:
“长相看起来像是得道之人,但是神情太过锋芒毕露。”
《晋书》记载:庚凯身高不足七尺,而腰带却有十围长,有高雅、悠远的神韵。
《世说新语》记载:冀州刺史杨淮有两个儿子,杨乔和杨髦,都是少年成才。裴顾性情弘通方正,所以喜爱杨乔有高远的风韵;乐广性情清雅淳和,所以喜爱杨髦有神奇的风度。当时有人评论道,杨乔虽然气韵高远,但没有神奇之处,乐广的见解较为正确。但二人都是杰出的后生。
才气
所谓才,就是才能性情的意思;气就是胆魄勇气的意思。颜回听到一件事,就可以了解十件事,而子贡知道一件事,只能了解两件事,这是因为二人的才气性情不一样;生下三天的小老虎可以把牛吃掉,是因为胆魄迥然有别的原因。才和气本来是分开论说的,汉朝以后才开始一起论说。
《史记项羽本纪》讲项羽力能扛鼎,才气过人。”
《史记李将军列传》记载:典属国公孙昆邪流着泪对皇上说:“李广的才气,真是天下无双啊!”
识度
《说文解字》:识,知也,度,法也。一个人既有知识,又有法度,就可以称之为有识度。
《世说新语识鉴》篇记载:石勒不识字,就让人为他读《汉书》。听到郦食其劝刘邦立六国后代为王,刻制印玺准备佩以缓带时,大吃一惊说这么做肯定要坏事!这天下是怎么得来的!”读到张良劝谏刘邦,于是说:“幸亏有张良劝谏!”
《齐书》记载,高祖曾经考察几个儿子的见识,就让他们各自整理一堆乱丝,只有文宣帝高洋抽刀斩断乱丝说:“凡是乱的,都要斩!”高祖就另眼看他,对薛淑说这孩子的见识比我要强!”
《史记高祖本纪》记载,刘邦“常有大度”。
《后汉书马援传)记载:建武四年(公元28年)冬,隗嚣派遣马援到洛阳奉送书信,马援到洛阳后,刘秀在宣德殿召见马援,马援一见刘秀的风采,当下倾倒,说:“现在天下大乱,揭竿而起,占山为王的人不可胜数;今天看到陛下豁达大度,同高祖一样,才知道世间自有真帝王在!”
《新唐书李密传》记载:李密听说包恺在猴山,便去投奔他,乘着牛,牛角上挂着一部《汉书),边走边读;越国公杨素正巧在道上遇见李密,停下马跟在李密后面,问道:“是哪个读书人这么勤奋刻苦?”李密一看是杨素,倒身下拜。杨素问李密所读何书,李密说是《汉书项羽传》。杨素便与李密交谈起来,一谈之下,很看重李密,回来后告诉儿子杨玄感说:“我看李密的识度不是你们能比得了的。”于是杨玄感便倾心结交李密。气象自然界中容易感染影响人、物的,莫过于气;而一个人有威仪,有风度,也可以成为别人的揩模。所以人的威仪风采可以感染影响他人的,就是气象。
《近思录》说:孔子是天地之间的元气;颜回则像春天一样和煦温暖;而孟子身上有一种肃秋杀气。孔子的气象无所不包,而颜回遵从孔子的教诲,像是愚笨似的,但却是一种自然和谐的气象,可以做到不说一句空话而感人无穷;孟子则是才情毕露,这也是时代使之然。孔子,如天地一样;颜回,像和风一样;而孟子则是气象如泰山一样威严。
《人谱类记》记载:程颐、程颢在伊川,气象极其严峻肃整,但是有点刻板迂腐而不可接近;只有明道先生程颢和蔼平易而又不失一身正气,颇得孔子的家法。
一天,明道先生与弟弟程颐同到一所寺庙,明道先生由左门进去,弟弟经右门进去,跟随明道先生从左门进去的数以百计,跟随弟弟从右门进去的寥寥无几。程颐十分感慨地说这正是我不如家兄的地方啊!”
综上述诸人,有的是圣人贤能,有的是英雄豪杰,有的是大儒名师,有的是风流名士,虽然有的全面,有的不全面,但是观察人的办法也只是从某一点考虑,没有必要一一列举其人的全部活动细节,而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就出现在我们面前。用得道与否和气象的高下来衡量圣人贤士,用才气识度来衡量英雄豪杰,用器局神韵来评判名人雅士,这是绝对正确的方法。就是孔子、孟子复活,也不能改变!
中国的观人术在汉朝以前多是采取分别法或比较法,这在《尚书》已有反映。《论语》中“如有所誉,其有所试”,就是分别观人法。《论语》关于仁的议论,关于忠的议论,关于清的议论;《荀子荣辱篇》关于勇的议论《非相篇》中关于辩的议论,都是比较观人法。到了汉朝末年,及西晋初期,天下大乱,士人的出路很不正常,喜欢评论人物的既不鋩标淮太高,而希求仕进的士人又因为天下大乱而无途可走,只好转而求助于清议;所以曹操要求许劭给他一个评价,孙秀请求王戎为他品评;而那些评定人物、主持清议的人身处乱世,左右为难。实事求是、直言不讳则害怕伤身害身;言不符实、空洞泛泛则又有损名声。所以笼统概括为混合观人法十分风行。晋朝人最擅长品评议论人物,像是专业人士似的,而其主要特点仍不出混合观人法,其例如下:
简文帝认为何晏“巧累于理”,而嵇康“俊伤其道”。司马道子说王恭的形象是如松柏一样“亭亭直立”,而王忱的风度则是“罗罗淸疏”。山涛认为阮成为人“清真寡欲”,而武韶为人“清白有声”。王济品评刘炎的气度是如金玉满堂的富丽堂皇。王羲之评价支遁器字轩昂,神采俊逸。殷仲堪说王羲之“清鉴贵要”,而王济认为殷浩处事随和。孙绰认为刘“清蔚简令”而王济“温润恬和”,桓温却是“高爽迈出”,谢尚是“清易气达”,阮裕是“弘润通长”,袁乔是“洮洮清便”,殷融是“远有思致”。桓温评鉴尸黎密是“精神渊着”。谢鳃认为王玄“清通简畅”,而嵇绍“弘雅劭长”。王戎看山涛如“璞玉浑金”,看王衍如“琼树瑶林”,王济视孙楚是“天才英博,亮拔不群”。
提纲挚领,观人观神,以片语只言便可概括一个人的风格特点,鲜活形象,恰如绘画写生,寥寥数笔便可传神。
曾国藩处于大清王朝摇摇欲坠、即将士崩瓦解的前期,当时太平天国的革命势力极大地威胁着大清的统治。曾国藩作为清朝的一名忠臣耿将,力挽狂澜于既倒,成了大清的一根柱石。而大清本来对汉人为官是持怀疑态度的。但曾国藩却官居三品,授太子太保,穿黄马褂,成为清朝一代最为辉煌的一名汉人。因此,他在发现人才,提拔人才时,非常重视人才的品德,希望重用德才皆备的人。
重视品德,也是中国古代用人的一大传统,不论《论语),还是《人物志》,都把德放在十分重要的地位。曾国藩作为一名“内圣外王”的杰出人才,自然也不会放弃传统。
水有清浊之分,人有智愚贤不肖之别。古人就用“清”与“浊”来区分人的智愚贤不肖,《冰鉴》自然也会很重视“清浊”。中国古代哲学观有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同一的思想,相学的“清浊”就相当于从“人合于自然”的方式来评判人的行为举止,区分人的智愚贤不肖测知人的骞达命运。
清,如水的清澈明澄,用在人身上,就是清纯、清朗、澄明、无杂质的状态,与人的端庄、豁达、开明风度相配,常与“秀”连之,称为“清秀”。
浊,如水的浊重昏暗,用在人身上就是昏沉、糊涂、驳杂不纯的状态,与粗鲁、愚笨、庸俗、猥琐、鄙陋相配,常与“昏”连用,称为“昏浊”。
从这儿可以看出,清与浊是相对应的一组概念,说明人是聪明还是愚笨,智慧还是鲁钝,在评判人的命运时,清者贵,浊者贱。
邪,指奸邪;正,指忠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道德标准,因而邪正观念有明显的时代特征。古之奸邪,在今天也许是确的,古之忠直,在今天可能是迂腐的。换言之,就是忠臣良士与奸贼佞臣之分。
另有介于正邪之间的一类人,这类人应在具体的环境下去区分他(她)是奸邪还是正直,不能一概而论。
从上可知,由于“正”和“邪”都蕴藏在“清”之中,并都以“清”的面目出现,要准确地分辨它们,就是一个比较困难,富于技巧鲈问题。既然“邪”“正”难辨,因而《冰鉴》说:均托迹于清,不可不辨。
动与静不仅是一组重要的哲学概念,在古代哲学中的使用频率也很高。在哲学中,动与静是互相对立的动态术语,是在事物的变化中去观察、分析、解决问题时带有辩证性的方法。
动与静的结合,是中国古代哲学方法论的一个显着特点,具有一定的辩证思想和科学性。这是传统神秘文化中其他学科所没有的一个特点。静态判断,必然会有失偏颇,走到形而上学的孤立静止立场,不利于全面正确观察事物。动静结合,则能提高评判的正确性。
曾国藩善于识人、用贤的一些根据性判断,往往是静态判断,如“六府高强,一生富足”一些具体性判断,往往是动态判断,如“气浊神枯,必是贫穷之汉”;而如“两目无神,纵鼻梁高而命亦促”,则是二者的结合。
又,人的行为举止,情态姿容,亦有动与静之别,上述两种判断,有时就是对比做出的。
前边已经说过,“动”与“静”是事物运动变化的状态。事物的真相和本质,最易于在运动中流露、呈现出来,特别是一些重要关头,最能见人真心。“静”虽然是稳定状态,但这种稳定是相对的,它处于其先其后的两“动”之中,在由“动”到“静”再由“静”到“动”的变化中,它仍呈动态。所以通过“动”能够看到事物的真相和本质,通过‘‘静”也能够看到事物的真相和本质。
“动”,这里是指眼睛正在看人观物之时的状态;“静”,指目光暂时静止,没有看人观物时的状态。有动必有静,静后必是动,它们是相互连贯的永恒状态。
“静若含珠”,犹如一颗烂然明珠,熠熠生光,却又含而不露,光华内蕴,静而炫然。
“动若木发”,犹如春木的生发。树木经水分的滋养,遇春而生,一冬所藏之精华化而为新芽。观人看物,目光中精气流动,如秀木吐春,新芽自清,生气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