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2)
“安卡斯愿意试一试。”安卡斯的话虽不多,但听起来却很感人,只是没有引起芒罗的注意。他紧紧地把面纱碎片攥在手里,眼睛惊恐地巡视着丛林,既希望能在树丛中找到秘密,又害怕真的发现了什么。
“这儿没有尸体,”海沃德说道,“好像也没下暴雨。”
“这是显而易见,明摆着的事情。”隼眼平静地回答道,“不是她就是抢劫过她的人走过这儿,我看出来了这是从她面纱上撕下来的。她总是用那块面纱遮住那张人人都爱看上几眼的脸蛋儿。安卡斯,你说的对,那位黑头发姑娘到过这儿,她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跑进树林,能逃掉的就不会呆在这儿等着别人下毒手。咱们找找,看有没有她留下来的什么痕迹;有时我常常这么想,就是蜂鸟飞行的路线也逃不出印第安人的眼睛。”
那个年轻的莫希干人听他这么一说就飞也似地跑开了,隼眼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他又在树林边上兴奋地喊了起来。这几个人急匆匆地跑了过去,看到在一棵山毛榉离地不远的枝子上也飘着一块碎片。
“慢点儿,慢点儿,”隼眼一面说着,一面把那枝长枪横在海沃德的面前,此时的海沃德已是焦急不安了。“现在我们大家都清楚该干什么了,但千万不要破坏掉这美丽的线索,一点儿小差错就会带来许许多多的麻烦。我们已经找到线索了,绝对找到了。”
“谢谢你,谢谢你,高尚的人!”芒罗说道,“可我的女儿又在哪儿呢,她们逃到哪儿去了?”
“决定她们走哪条路,这里有很多因素。如果她们是自己走,就只能是在附近绕圈子,离我们也就十几英里;但要是落入休伦人或帮助法国人打仗的印第安人手里,那她们现在恐怕离加拿大边境不远了,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隼眼望着那几个人又沮丧又不安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和这两个莫希干人在帮助你们,请放心,就是走了几百里,也能找到她们!安卡斯,轻着点儿,你怎么像村落里的人那么慌慌张张的呢,你忘了,脚步放轻才留不下痕迹。”
“嗬!”秦加茨固喊了一声,他方才一直在研究林边矮树丛中的一条小道,这条小道显然是被人脚踩出来的。这时,他直起腰,用手指着下面,那神情仿佛是发现了一条可恶的大蛇似的。
“这肯定是人的脚印。”海沃德俯下身,看着他脚下的地方喊了起来。“这人在水塘边上踩了一脚,这就是那个脚印,错不了。她们当了俘虏了。”
“当了俘虏也比饿死在野地里强。”隼眼说道,“他们还会留下更明显的痕迹。我愿拿五十张獭皮和五十块燧石和你们打赌,保证月底前我能和这两个莫希干人摸进他们的棚屋。安卡斯,你弯腰仔细看一看,这不是鹿皮靴吗?没错儿,就是鹿皮靴,不是别的鞋。”
年轻的莫希干人弯下身,把周围的树叶拨开,仔细地研究起那个脚印。他的神情是那样的专注,就好像是眼下这个资金短缺年代的货币兑换商正在仔细研究着一张可疑的到期票据。最后,他直起身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怎么样,伙计?”隼眼急切地问道,“看出什么了?”
“精狐狸!”
“哈!又是这个无处不在的恶魔!让我的鹿枪对他说句贴心话他才会彻底踏实。”
海沃德勉勉强强认可了眼前的事实,但仍有几分怀疑,说道:“鹿皮靴都差不多,这也可能是别人的。”
“鹿皮靴都差不多!你这就等于说人的脚都一样,可我们知道,有的脚长,有的脚短,有的脚宽,有的脚窄,有的脚背高,有的脚背低,有的人脚趾并在一起,有的人脚趾分得很开。这只鹿皮靴与那只鹿皮靴是两只鞋就像两本书不是一码事一样,能看这本书的人可能说不出那本的内容。这都是事先精心安排好了的,每个人都能从中得到便利。安卡斯,让我也看一看;书也好,鹿皮靴也罢,就是对它们看法不一样,那也是书,也是鹿皮靴。”隼眼俯下身去,他马上又说道,“伙计,你说的不错,这就是他的脚印,以前我们见过好多次了。这家伙一有机会就喝酒,喝酒的印第安人走路总叉着脚,这和不喝酒的印第安人不一样;甭管是白人还是红人,喝了酒就这么走路,也算是一种天赋吧。脚的长度和宽度也没错!你看呐,酋长,那次咱们从格伦斯福尔斯一直追到温泉的路上,你不是量过好多次吗?”
秦加茨固又看了看,直起身,平静地说了一句:
“是马古亚!”
“嗨,没问题了,从这儿过去的就是黑头发姑娘和马古亚。”
“没有艾丽斯?”
“我们还没有发现她留下的线索。”隼眼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察看着树丛、灌木和地面。“那是什么?安卡斯,你去把那个挂在那儿晃晃荡荡的东西拿过来。”
安卡斯把那东西拿了过来,隼眼接过去又高高举起来。他不动声色地笑了。
“这肯定是那位歌唱家的武器!”他说道,“我们马上要找到这位牧师可能走过的路线了。安卡斯,你去找找,看有没有身高六英尺二英寸的大个子留下的脚印。这家伙现在已经不再大喊大叫了,要去找个更好的职业了,我觉得他这样一来就有希望了。”
“起码他对别人托付的事是尽心尽责的,”海沃德说道,“这样也就会有人同科拉和艾丽斯在一起了。”
隼眼把枪摘下来,支住身子,十分轻蔑地说道:“他就会给她们唱歌儿!他能打只鹿给她们吃吗?他知道怎么穿过沼泽或山毛榉地带吗?他敢掐死个休伦人吗?要是做不到这些,那他还不如一只猫声鸟呢!喂,伙计,找到没找到可以证明的线索呢?”
“这儿有个印儿,好像是人穿着鞋踩出来的。会不会是我们的朋友呢?”
“拨拉这些树叶时手得轻点儿,不然的话,这个印儿就弄没了。哎呀,这是个脚印儿,是那个黑头发姑娘留下的。她长得那么高,那么尊贵,这脚怎么这么小,歌唱家的脚后跟就能把它盖住。”
“在哪儿呢?让我看看我这个孩子的脚印儿。”芒罗说着把灌木丛拨开,弯下腰,深情地打量起这个几乎已经看不见了的痕迹。虽然姑娘的步伐又轻又快,但留下的痕迹还是很清楚的。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军人看着看着,眼睛湿润了,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了那个脚印上。海沃德看到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就想了个办法去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对隼眼说:“现在咱们已经找到可靠的证据了,那就赶快出发吧。对落在敌人手里的人来说,这会儿的一分钟就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跑得最快的鹿坚持不到最后。”隼眼说这话时眼睛盯着那个脚印头都没抬一下。“看得出来从这儿走过去的有那个凶狠的休伦人,有黑头发姑娘,还有歌唱家,可是那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姑娘在哪儿呢?虽然她还小,远远不像她姐姐那么勇敢,但她长的很漂亮,说的话也很动听。她就没有关心她的朋友?”
“她绝不会有很多的朋友!我们现在不是在追踪她吗?就我而言,不找到她决不罢休!”
“要是那样的话,我们恐怕就得到别处去找找了,即便她的脚很小,脚印儿很浅,但这儿根本没有她的痕迹。”
海沃德犹豫了,他那继续前进的热情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隼眼没有理会他的突然变化,沉思了一下便又开口说道:
“也就是黑头发姑娘和她的妹妹能留下这种脚印,这荒野上的女人想留下这种脚印也办不到。我们已经发现第一个脚印了,那另一个呢?咱们再往前走走,要是什么也找不到,那就得再回到平原上去找其它线索。走吧,安卡斯,注意点儿枯树叶,我盯着树丛,你父亲留神地面。走吧,朋友们,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
“没有我可以干的事儿吗?”海沃德焦急地问道。
“你?”隼眼和他的红人朋友已经按照他的布置上了路。“你可以在后面压阵,但要小心可别迷路。”
走了好长一段之后,那两个印第安人停下脚步,好像在格外认真地研究着地面上的什么东西。父子俩说着话,声音又高又快,一会儿看看两人都很喜欢的那个东西,一会儿又相互望着,一脸喜色。
“他们找到那个小脚印儿了!”隼眼忘了自己的职责,嘴里喊着跑了上去。“这儿有什么?这儿有埋伏!不,我敢拿这枝最好的枪打赌,这就是那两匹马留下的痕迹!一切都清楚了,而且是明明白白的。她们在这儿上的马,马是拴在一棵小树上;上了马就一直沿着这条宽宽的路朝北,朝加拿大那边飞奔过去。”
“但还是没有艾丽斯——这位年轻的芒罗小姐的踪迹呀。”海沃德说道。
“没准儿安卡斯刚从地上拣起的那个亮晶晶的小玩艺儿能说明点儿什么。伙计,递过来,让我们也瞧瞧。”
海沃德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艾丽斯喜欢戴着的小装饰。情人的记忆力是非常惊人的,他记得大屠杀的那天早晨,这个东西就挂在她那迷人的脖子上。他一把抓过这异常珍贵的珠宝把它紧紧地贴在怦怦乱跳的胸口上。隼眼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这东西就不见了,他感到很奇怪,在地上到处乱找。
隼眼哼了一声,不再用枪托在落叶中乱找了,说道:“老了,眼力不行了。这么个亮晶晶的东西也看不见了。算了,反正只要还能眯着眼放枪跟明戈人算帐就行了。可我还是想找到那东西,让它物归原主,找到它,就能把我所说的这条大路的两端连接起来,因为我们现在和她们还隔着宽阔的圣劳伦斯河,也许还隔着大湖区呢。”
“所以我们一刻也不能耽搁,赶紧走吧。”海沃德说道。
“人常说,年轻人气盛。我们可不是去捉松鼠,也不是把鹿赶到霍里肯湖里去,而是没日没夜地穿过一片几乎没人到过的荒野,书本上的东西保证不了你就能平安无事。印第安人不围着篝火抽烟开个会,是不会这么干的。我是个白人,但我很赞赏他们的这个习惯,这说明他们是谨慎聪明的。所以,我们今天晚上回到城堡去,点起篝火,明天早晨,都精神了,再动手。干,就得像男子汉,不能像叽叽喳喳的妇女或愣头愣脑的毛小子。”
海沃德从隼眼的态度上看出来再争论也是无济于事了。芒罗又变得麻木呆滞了,自从这场天大的不幸降临到他的头上,他总是这个样子,没有新的强烈刺激,他是不会提起精神来的。既然如此,海沃德只好搀着芒罗的胳膊,跟在隼眼和那两个印第安人的身后顺着原路返回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