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好,去你的吧!为着这次的侮辱,我一定要在你离开这座林子之前给你一些惩罚。
——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第二幕第一场)
侦察员的话还没说完,那支小分队的头头便已出现在他们面前了,老印第安人警觉而敏锐的耳朵听到的就是这支小分队渐渐走近的脚步声。一条由鹿群周期性的出没而践踏成的小径蜿蜒穿过前面不远处的小峡谷,一直延伸到小河边,此处正是侦察员和他的红人同伴歇着的地方。这些旅人沿着这条小径慢慢地朝侦察员走来,在密林深处,他们的出现引起了非同寻常的惊奇,此时,站在同伴面前的侦察员急忙迎上前去。
“谁来啦?”侦察员问道,同时把枪随便地架到左胳膊上,右手食指扣住了扳机,但他尽量避免做出任何带有威胁性的行动。“谁来到了这里,在这荒山野林,在这群兽出没、充满危险的地方?”
“是信教徒,是法律和国王的支持者,”那位骑马走在最前面的人说,“我们从清晨起就开始赶路,在密林里整走了一天,连饭也没有吃,我们累得连骨头都散了架啦。”
“那么,你们是迷路了,”侦察员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们尝到了不知东南西北的滋味了吧?”
“正是这样,说起来我们是大人了,但跟吮奶的孩子一样需要向导,可以说我们有着成人的身高,却没有成人的知识。你知道这儿离威廉亨利堡还有多远?”
“哈哈!”侦察员叫着,禁不住笑出声来,虽然他立即克制住了这些危险的笑声,但还是以那种不易被潜伏着的敌人听见的声音揶揄道:“要问你们离目的地有多远吗,远得就像一只猎犬追踪一只鹿,它们之间还隔着一个霍里肯湖呢!威廉亨利堡,我的天!如果你们是国王的支持者,而且又有事找部队,你们最好还是沿着这条河先到爱德华堡,向韦布将军说明情况;他仍驻守在那儿,没有向狭道进军,把无礼的法国人赶回到尚普兰湖对面的老巢去。”
陌生人还来不及对这一意外的建议作出回答,另一个骑马的人冲过灌木丛朝他的同伴急驰而来。
“那么,我们离爱德华堡还有多远呢?”新来的人问,“今天早晨我们才离开你劝我们要找的地方,而我们的目的地是湖的那一端呀。”
“那你们一定在迷路前就丧失了视力,因为穿过旱道的那条路足有十一、二码宽,在我看来,它和任何一条通往伦敦的路,或者甚至通往英王王宫前面的路一样宽呢。”
“好啦,我们不要再争论路的好坏了,”海沃德微笑着说,正如读者所料,来人就是海沃德少校。“现在我只要向你们说明一点就够了,我们相信了一个印第安向导,他带我们走一条虽然偏僻但比较近的小道,看来我们是受了他的骗了。总而言之,我们不知道现在我们在哪儿。”
“一个印第安人会在森林里迷了路!”侦察员怀疑地摇摇头说,“只要炽热的太阳烤着树梢,河水涨满,他就不会迷路;只要他看见每枝山毛榉上的青苔,就会知道夜晚北斗星升起的地方!林子里到处都是鹿踩出来的小径,每个人都知道这些小径总是通向小河或它们常去舔盐的盐渍地;就连呆头鹅也不会飞到加拿大的湖里去!真奇怪,一个印第安人竟会在霍里肯湖与这条小河的拐弯处之间迷路。他是莫霍克人吗?”
“原本不是的,后来入了那一族;据说他的出生地在北边好远的地方,照你们的叫法,他是一个休伦人。”
“噢!”侦察员的两个同伴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在这之前,他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采取漠然置之的态度,听了这话后,他们不再保持沉默,而是既吃惊又颇感兴趣地突然跳了起来。
“一个休伦人(操易洛魁语的北美印第安人,为怀恩多特族中之一支,居住在休伦湖一带,故英国人称他们为休伦人英法七年战争期间,怀恩多特族为法方支持者)!”那个刚毅的侦察员重复道,他再次摇了摇头,公开表示不相信。“他们是一个盗窃成性的种族,不管他们入了哪个部落;这些人除了当强盗和骗子以外,你别指望他们还会干出什么好事来。既然你相信了这个部落的那个向导,为什么你们没有遇到他更多的同伙呢,我真有点吃不准。”
“这一点,我觉得并没有什么危险,因为威廉亨利堡还在我们M方很多英里处嘛。你忘了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们的向导现在是个莫霍克人,是作为一个朋友替我们的军队服务的。”
“那么让我来告诉你,一个人生下来是个明戈人,那么他死了也是个明戈人,”侦察员十分肯定地回答说,“一个莫霍克人!不,谈到诚实,还是数特拉华人,或者是莫希干人;打仗的时候,他们不会全体都上阵的,因为他们吃够了狡猾的敌人麦柯亚人的苦头,使他们变得像女人一样——但他们一旦参战,真正的勇士还得数特拉华人,或莫希干人!”
“好了,不用再说了,”海沃德不耐烦地说,“我希望对一个我所了解,而你却陌生的人的品格不必过多讨论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哩:这儿离驻守爱德华堡的主力部队究竟有多远?”
“这就要看谁当你们的向导了。在我看来,像你那样的马一天能赶不少路呢。”
“我不想再和你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了,”海沃德说,他一面抑制着自己的不满,一面用更为温和的口气继续他的谈话,“要是你能告诉我这儿离爱德华堡还有多远,并把我们领到那儿,你的辛劳一定会得到报酬的。”
“要是这样做的话,你怎么能保证我不是在带一个敌人、一个蒙卡尔姆的间谍到自己的队伍里去呢?并不是每个说英语的人都是诚实的呀。”
“如果你是替部队服务的,而且根据我的判断,你大概是一个侦察员吧,那么你应该知道皇家第六十团了?”
“第六十团!对驻美英军官兵,我知道得非常清楚,虽然我穿着猎装而不是红色军服。”
“好呀,那么,别的不说,你大概知道那团里的少校叫什么名字吧?”
“团里的少校!”猎人打断了海沃德的话头,颇为自豪地挺直了身子,“如果这一带有个认识埃芬厄姆少校的人,这个人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军团里的少校多着呢,你说的那个人是年纪大一些的那位,而我说的是他们当中最年轻的那位,那个负责威廉亨利堡警卫队的那位。”
“没错儿,没错儿,我听说从南部某省来的一个很有钱的年轻人担任了这一职务。这样一个军衔,对于他来说是太年轻了点,而且他还指挥那些开始长白头发的人呢;不过,人们说他是一位很有才气的军人,也是一个勇敢而彬彬有礼的人。”
“不管他是怎样一个人,不管他是否和他的军衔相称,他现在就在和你说话,当然也不必担心他会是个敌人啦。”
侦察员吃惊地看着海沃德,然后摘下了帽子,虽然他的疑虑还没有打消,但已不像刚开始那样充满自信了,于是他试探地说:
“我听说有一小队人今天早晨离开驻地向湖边开去了。”
“你听到的是实情,但我喜欢走近路,我相信我说的那个印第安人提供的情况是真的。”
“然后他欺骗了你们,接着就溜掉了?”
“我相信,两者都不是的;后者更不会,因为他还在我们后面。”
“我倒要见识一下这个家伙;如果他真是一个易洛魁人,我就可凭他的无赖相和身上涂抹的花纹看出来,”侦察员一边说着,一边从海沃德的坐骑旁走过去,来到了歌唱家的母马后面的小道上,它的小马正乘着停下来的当儿吸吮着母马的奶。侦察员拨开灌木丛,往前走了几步就遇见了那两个女子,她们正焦急地、颇为忧虑地等待着谈话的结果。在她们后面,那个信差靠着一棵树站着,面对侦察员的审视,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但他那副丑陋凶猛的样子却使人感到恐惧。侦察员观察完毕,心里有了谱儿,就转身离开了他。当他再次经过那两位女子身旁时,他不由得停了下来,看了看她们美丽的脸庞,艾丽斯向他点头微笑,他也含笑向她回礼。接着,他走到了母马边,在那儿停留了片刻,想琢磨出那匹母马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一无所获,他摇摇头,回到了海沃德那里。
“明戈人就是明戈人,既然上帝已把他变成明戈人,那么无论是莫霍克人或者是别的什么部落,都不能把他改变,”他回到原先的位置后,这样说。“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你又愿意让你的骏马任凭野狼来摆布,我就可以亲自带你去爱德华堡,一小时保证够了,因为这儿到那儿也就个把小时的路程;可是你和这两位女士同行,那就不可能了!”
“为什么?她们虽说已经很疲劳了,但是再骑马走上几英里,是没有什么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