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叶莲娜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是又惊又喜。“难道是真的吗?难道是真的吗?”她问自己,幸福得连心也快要停止跳动了。回忆一阵阵地涌上她的心头……她沉浸于其中了。后来,她又感受到了那种非常幸福、非常兴奋的平静。但是在整个早晨期间,叶莲娜却有点儿感到不安,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感到既困倦又烦闷。的确,她现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东西了,但是她心里却并不因此而感到轻松一点儿。那次难以忘怀的约会把她永远抛出了旧的生活轨道。她已经不站在常轨上了,她远远地置身于其外,然而周围的一切还在按常轨运转,一切都跟平常一样,就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似的。原先的生活仍旧在运转,仍旧指望着叶莲娜的参与和合作。她试着开始给英萨罗夫写信,却连这件事也做不成。写在纸上的那些话不是死气沉沉的,便是虚假的。日记她已经写完了:她在最后一行字的下面划了一条粗线。那已成为过去,而她已全身心地投入了未来。
她感到很难过,她觉得,跟不会起任何疑心的母亲坐在一起,倾听她说的话,回答她,并跟她说话,——好像是一种犯罪行为;她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种虚伪性,她感到气愤,虽说她没什么可脸红的;她心里不止一次地升起一种几乎是无法抑止的、要不顾任何后果地把一切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的愿望。“为什么呢,”她想道,“为什么德米特里不是当时就把我从那座小教堂里带走,带到他想要去的地方呢?他没有对我说过我是他在上帝面前娶的妻子吗?我干吗要留在这儿?”她突然开始怕见所有的人了,甚至怕见乌瓦尔?伊万诺维奇,后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觉得纳闷,手指也弹动得更起劲了。
她觉得周围的一切好像是既不亲切也不可爱,甚至好像也不是美梦:它像噩梦,像一种僵死的、一动也不动的负担压在她的心口上;它好像在谴责她,在生她的气,并且不想了解她的情况……它像是在说,你仍旧是我们的人。就连她收养的那些可怜的小动物——即那些受迫害的小鸟和小兽,也不信任地和带敌意地(至少她觉得是这样的)望着她。她为自己的这些感觉而感到羞愧。“要知道,这毕竟是我的家,”她想道,“是我的一家人,是我的祖国……”“不,这再也不是你的祖国,不是你的家庭了。”。另一个声音对她重申道。她恐惧万分,所以她埋怨自己的怯懦。苦难刚刚开始,而她已经失去耐心……那是她所许诺的态度吗?
她并没有很快就控制住自己。一个星期过去了,又一个星期过去了。叶莲娜有点儿平静下来了,并且已习惯了自己的新处境。她给英萨罗夫写了两封简函,并亲自把它们拿到邮局里去寄掉——出于羞怯,也出于骄傲,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侍女的。她已经开始在等待他本人……有一天早晨,来了一个人,但是来的却不是他,而是尼古拉?阿尔捷米耶维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