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嘉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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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二十四章火种全灭:窗前的一张脸

(指家庭争吵的结果。——译者)

那天赫斯特渥特一个晚上都留在市中心,工作完了以后就到巴尔默旅馆住下了。因为老婆威胁要采取的行动足以危害到他整个儿的事业前途,他眼下正心急如焚。她威胁要采取的行动究竟有多大的影响,他也没有把握,不过有一点是他可以断定的,那就是,长此以往,她的态度会给他招惹无穷无尽的麻烦。她是打定了主意的了,并且在一场非常重要的较量中把他给打败了。今后又会变成怎样呢?他在那间小小的办公室以及后来在他那间房间里的地板上转来转去,左思右想,找不到一条出路来。

相反地,赫斯特渥特太太已经打定了主意,决不消极等待,坐失时机。如今她事实上已经把他唬住了,她决心要紧接着提出一些要求,接受这些要求就能叫她的话将本成为法律。如今她按期向他索要的钱,以后他就要付给她,不然的话,就不客气。至于他会干些什么,那无关重要。至于他以后还回不回家,她实在没有放在心上。没有他,家务事会照常快快活活地运转,她也可以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跟任何人商量了。现在她准备请一位律师,还雇一位侦探。她要马上动手,看看她究竟能搞到什么好处。

赫斯特渥特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在心里盘算着他目前处境的主要情况。“财产是用的她的名字啊,”他不断地对自己说,“这一下多么狡猾。该死!这一着多蠢。”

他又考虑到了他那个经理的地位。“要是她现在闹起来,我就会丢掉这个差使。要是报上见了我的名字,他们是不会要我的。我的那些朋友们呢,还不是一样!”一想到如果她采取行动,人家会怎么说闲话,他就怒气冲冲。报上会对此怎么说啊?每一个他所认识的人都会胡乱猜测。他就必须进行解释,进行否认,而他也就成了众矢之的。这样,摩埃就会来,就会跟他商谈,从而有的是无穷的麻烦。

他这样盘算的时候,眼旁聚起了皱纹,额头渗出了冷汗。任何事他都找不到解决办法——无路可逃。

这样思前想后,忽然想起了嘉莉和逼在眼前的星期六的事。他的事全都是这么纠缠不清,可是他倒并没有为这个担心。在无穷的烦恼之中,就只是这一件叫人高兴的事。他完全可以安排得好好的,因为如果必要的话,嘉莉会乐于等待的。他会先看看明天是什么个情况,然后跟嘉莉谈一谈。他们会像早先一样相见。他将要看到的只会是她美丽的脸蛋,苗条的身姿。他心想,不知道为什么生活不能安排得这样——和她在一起的欢乐天长地久,永无尽期。那样的话,会多么愉快。接下来他会又一次想到她老婆的威胁。皱纹和汗水便会又一次出现。

到了早上,他从旅馆里过来,打开邮筒,不过除了普通的信件以外什么都没有。为了某种原因,他觉得,事情也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因此把所有的信封一个个细看后没有发现值得可疑的东西,他反倒心里一宽。在上办公室以前,还觉得胃口不开,现在觉得胃口开了,便决定去公园与嘉莉相会以前,先到大太平洋饭店去,去喝一杯咖啡,吃几个面包卷。危险固然还没有减退,但是也没有具体地出现啊,而对他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嘛。只要他能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想想,也许就会找到什么办法的。当然,对这件事决不能听之任之,以致造成灾难,弄得自己一筹莫展。

不过,他到了公园以后,情绪便低落了。他等啊,可嘉莉就是不来。他找到了一个有利的地形,等了一个多钟点,然后站起身来,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以致她来不了?会不会他老婆去找到了她?当然不会。他根本很少考虑到杜洛埃,因而连一次也没有担心过他会发现。他左思右想,心神不定,后来又认定也许根本没有什么事。或许是她今天早上没有能脱身吧。他今天总会收到一封信的。也许他回去时,信已经放在他的桌上了吧。他要马上找开来看。

又等了一会儿,他决定不等了。便没精打采地往马迪逊街车站的方向走。更增加他的不幸的是原来晴朗的天气这会儿密布了小小的羊毛似的云层,遮住了太阳。风转向东吹,等他走到办公室的时候,眼看整整一个下午可能会毛毛细雨下个不停。

他走了进去,又翻看了一下他的信件,可就是没有嘉莉的信。幸而也没有他老婆来的信件。谢天谢地,正当他需要好好思量的时候,总算不必对付那样的家伙。他再一次在地板上走来又走去,装作一切正常,其实是烦恼得非言语所能形容。

到一点半钟,他到勒克特饭店去吃中饭。吃过中饭回来,一个信差正等候着他。他对那个小家伙打量了一下,满心疑惑。

“我要等个回信。”这个小孩说。

赫斯特渥特认得他老婆笔迹。他撕开一看,并未表现出什么感情色彩来。信开头是完全公式化的,可全信措词既尖刻又冷冰冰的。

“我要你把我要的钱马上送来。我需要这笔钱以实现我的计划。如果你高兴,你可以不必来,根本就无所谓。不过我必须要钱,因此不要耽搁,把钱交给小孩。”

他读完后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信。事情的狂妄一至于此,可把他气坏了。这激起了他的愤怒,激起了他心底深处的反叛心理。他第一个冲动是只写四个大字作为答复——“见你的鬼!”不过他采取了一个折衷办法,对小孩说没有回信带回去。然后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漠然地凝视着前面,思量着他如此做的结果。她会怎么办呢?该死的家伙!她会不会威胁他逼他屈服?他要亲自去,和她算帐,他就是要这么干。她太专横啦。这些就是他最早的一些想法。

可是到后来,他那惯常的谨慎态度占了上风。总得做些什么才行。高潮是临近了,她不会坐着无所动作。他深知她的脾气,一旦决定了一个计划,她就会紧跟着干起来。很可能事情会立刻转到了律师的手里去。

“该死的女人!”他低声地说,牙齿咬得紧紧的,“要是她给我惹麻烦的话,我可要叫她受不了。我得叫她换个腔调说话,就是用强迫手段也在所不惜!”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了出去,朝街上张望着。绵绵的细雨开始飘下来了。行人把衣服往上翻,裤脚管往上卷,没有伞的人把手插在口袋里,有伞的撑起了伞。货车、大马车长长的一串响成一团,人们到处想方设法躲雨。可是这样一幅图画他却视而不见。站在他面前的总是他的老婆,他总是在要求她改变对他的态度,乘着他还没有下手伤害她的时候。

到四点钟,来了另外一封信。信上简简单单几句话,说如果今晚上还不给那笔钱,明天早上就提到费滋基拉尔特和摩埃的面前去,并且会采取其它的法子要这笔钱。

这样坚决不松手,真叫赫斯特渥特几乎大叫起来。是的,他会把钱给她的。他会拿了钱去给她的——他会亲自去,跟她面谈,而且立刻就走。

他戴上了帽子,朝四下里找他的伞。他得把这件事设法安排一下。

他叫了一辆马车,在惨淡的细雨中前往北区。一路之上,他思量着事情的细节,情绪平静了下来。她知道些什么呢?她又干了些什么呢?也许她掌握住了嘉莉——谁知道呢——或者——或者杜洛埃。也许她真是掌握了证据,然后像从暗中设伏处跳出来把他打倒在地那样对付他吧。她可是个狡猾的人。要不是她有充分的把握,她怎么会这么嘲弄他呢?

他开始盘算本该达成某种妥协才是——把钱送给她。也许现在就可以这么办,反正他要亲自去看一看。他不要吵架。

等到他到了他家那条街,他深感到自己处境的艰难,一再盼望能有个什么解决办法出现,能找到个解脱的法子。他下了车,走上家门口的台阶,不过心还是怦怦地跳动。他取出钥匙,想塞进去,不过里面已经有另一把钥匙塞在那一头。他摇了摇门把手,可是门是锁着的。然后他打了铃,没有人应。他再打铃,这一回打得响些,还是没有人应。他几次不停地使劲打铃,可是无济于事。然后就往下走。

台阶下面有一扇门通到厨房,外边有一道铁格子,是为了防盗之用的。到了那里,他发现门也是关着的,厨房里的窗子也是关着的。这究竟是什么意见啊?他打了铃,然后等着。后来看看没有人应,他就回转身来,朝马车走去。

“我看他们都出去了吧。”他对躲在一阵松松垮垮的油布雨衣里的红脸蛋表示歉意地说。

“我看到那扇窗里面有一个年轻姑娘。”马车夫回答说。

赫斯特渥特张望了一下,可是这张脸现在看不到了。他闷闷不乐地爬上了马车,既松了一口气,又感到苦恼。

玩这样的把戏,呃?把他关在门外,可钱还是要由他付。啊,天啊,欺人太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