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嘉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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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2)

第三十章在伟大事物的王国:一个朝山进香者的梦 (2)

“两人合营也能有利可图,是吧?”他问道。

“你要是酒店生意的行家,就能自己作出判断,”老板说,“这只是我开的两家店中的一家,另一家在那苏街上。光我一个人这两家照顾不过来。要是有人真正懂得这一行生意,我不在乎和他合开这一家,由他来掌管。”

“我的经验还相当丰富。”赫斯特渥特态度殷勤地说,不过他有点儿羞于提到费滋基拉尔特和摩埃开的酒店。

“好吧,悉听尊意吧,惠勒先生。”店主人说。

他只肯出让存货、设备和信誉的三分之一股权,有愿入股者须缴一千元,加上本人的管理才能,这笔交易不牵涉到房产,因为店主人是向一家房地产公司租来的。

这笔交易很不赖,不过对赫斯特渥特来说,在这个地段,三分之一的股权,能否每月进款一百五十元,以维持通常的家用与一个舒适的生活,这可是一个问题。不过,经历了这么多的失败,如今总算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可没有时间再迟疑了。因此,他决定同意合股,付了一千元钱,准备第二天进店。

他起初的反应是颇为得意。他告诉嘉莉,他认为,这是他实现了一项卓越的安排。不安啊,时间提供了进一步反省的余地。他发现他的这位合伙人叫人非常讨厌。此人经常喝得烂醉,酒后大发脾气。这是赫斯特渥特做生意时最不习惯的一件事。而且,营业还变化不定。来这里的,和芝加哥的老主顾们可不一样。他发现交成朋友,在这里得花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行。那些人急匆匆进进出出,根本不想寻找友谊的乐趣,这里并不是聚会或者闲聊的去处,好多天好多星期过去了,还没有一次像在芝加哥那样每天热情打招呼的事发生过。

还有一点,赫斯特渥特深感他失去了与名流结识的机会——那些衣着讲究的精英人物,足以叫一般的酒吧增添光彩,并且把各处遥远的高级圈子里的新闻带来的那些人。整整一个月中,连一个这样的人都没有能见到过。到傍晚时分,他还在值班,他偶尔在晚报上看到有关他所认识的那些名流的新闻——那些他曾好多次一起喝过酒的人。这些人会光顾像费滋基拉尔特和摩埃酒店那样的酒吧,或是像霍夫曼饭店。不过,他很清楚,这些人是不会光顾这里的。

再说,生意的收入并不如他原来所想的。收入增加了点儿,不过,他发现他得在家用开支上得算着点儿,这可是叫人气恼的事。

刚开头,夜晚回家,见到嘉莉正在家,这可是件乐事。他总是想方设法赶回家,在六七点钟和她一起吃饭,然后一直呆在家里,到第二天早上九点钟。不过,隔了一段时间以后,新鲜感减退了,他开始觉得累赘起来。

第一个月还没有过完,嘉莉以非常自然的口气说:“我想我这个星期要上街去,去买一件衣服。”

“什么样的?”赫斯特渥特说。

“哦,上街穿的。”

“好啊,”他回答说,一边微笑着,尽管心里在想,为了他的经济起见,最好她能不买。第二天,这事没有见提起,第三天早上,他问道:

“准备好去买衣服了么?”

“还没有。”嘉莉说。他迟疑了一会儿,仿佛在想着什么,然后说:

“推迟几天,你不会介意吧?”

“不,”嘉莉回答说,对他所说的话,含义何在,她还没有领会。有关他的事,她从来没有想到他会钱财拮据,“为什么?”

“嗯,我告诉你,”赫斯特渥特说,“我这笔投资眼下得花很多钱。我指望短期内全收回来,不过眼下我手头很紧。”

“哦!”嘉莉说,“那当然了,亲爱的。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不必要嘛。”赫斯特渥特说。

尽管她同意了,不过,赫斯特渥特言语之间自有某种东西,叫嘉莉想起了杜洛埃以及他喜欢耍弄的小手段。这只是一刹那间闪过的念头,不过这是一个开始。在她对赫斯特渥特的想法上,这是一种新的感觉。

别的事情就时常跟着来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积累起来,最后就等于充分的暴露。从任何的意义上说,嘉莉决不是个迟钝的人。两个人在一起住久了,不可能彼此没有所了解。一个人心灵上的问题总会表现出来,不管他承认与否。一个人遭到的困难,总要流露出来,使人变得忧郁,而这是无法掩饰的。赫斯特渥特穿得像往常一样漂漂亮亮的,不过那还是在加拿大的时候添置的。嘉莉注意到他并没有添置很多衣服,尽管他的衣服并不多。她还注意到,他难得说起到外边去玩。他对饮食绝口不谈,一心只是放在生意上。这可不是在芝加哥那个潇洒的赫斯特渥特——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手头宽余的阔绰的赫斯特渥特。变化委实太大了,逃不了别人的觉察。

恰好在这时候,她开始觉察到另一种变化,那就是他并不是把什么都告诉她。很明显,他喜欢偷偷摸摸,什么事都由他一个人在心里盘算。她发现她自己也只把小事情问问他。对一个女人来说,这可是不愉快的局面。伟大的爱情使之变得合理,有的时候使之变得情有可原,但决不能叫人感到满意。当连伟大的爱情也没有的时候,自然会得出一个比较确切的结论,也是一个难以满意的结论。

至于赫斯特渥特,他正向情况改变所带来的种种艰难进行英勇的拼搏。他为人太精明了,不会不体会到他已经犯了大错误。他也认识到,今天能搞成目前这样一个局面,全都是辛苦经营所致。不过他总是禁不住要把他眼下的情况,跟他过去的情况相比,一个钟点、一个钟点地比,一天、一天地比。

此外,他特别怕遇见旧时的老朋友。他来到本市以后不久,就遇到了一次这样的情况。从这以后,他一直有戒心。那是在百老汇,他看见有一个他熟悉的男子朝他走过来。他已经来不及装作不认识了,彼此交换的眼神太锋利了,彼此的底细太清楚了。因此,那位朋友,芝加哥一家批发业的代办商,觉得不得不停住脚步。

“你好啊?”他说,一边伸出手来,显然表现出了既有所感受又连一点表面上装得高兴的表情都没有的这样复杂的心态。

“很好,”赫斯特渥特说,他同样地感到很窘,“你好吧?”

“很好。我是到这儿来购进一小批货色,你眼下住在这里么?”

“是的,”赫斯特渥特说,“我在华伦街开了一个店。”

“是这样啊?”那个朋友说,“听了很高兴。改天去那里看望你。”

“欢迎。”赫斯特渥特说。

“再见。”那个人说,满脸堆笑地往前走。

“他可并没有问起我的门牌号码啊,”赫斯特渥特心里想,“他是不会来的了。”他抹了抹有点儿潮滋滋的额头,但愿从此再不会撞到别的人。

这些事情对他和善的性格不无影响,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惟一的希望是但愿在钱的上面,情况可以好转。他得到了嘉莉啦,家具的钱正在付给人家嘛,他的地位正保全得好好的嘛。至于说到嘉莉,他为她提供的娱乐的机会暂时还对付得过去。他假装这一回事也能保持相当长一个时候,不至于暴露,这样,就可以万事大吉了。他在这些问题上的失误是:他没有把人性的脆弱这一层——婚姻生活中的为难之处——考虑进去。嘉莉还年轻,对于他来说,同样,对于她来说,心灵状态的变化,那是普普通通的事。在任何一个时候,心情很可能绝对不同,表现为在饭桌上彼此相持不下。在最有节制的家庭里,这样的事也时有发生。在这种场合所引起的那些琐碎的事情,需要由伟大的爱情在过后加以消其于无形。如果不能做到这样,那就会由两方面各自作出结论,而到以后就会造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