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罢工 (2)
“你得当心这些事啊。”左边那个警察态度恳切地说。
“是啊。”赫斯特渥特难为情地表示同意。
“这条线上可有不少拐弯啊。”右边的警察说。
拐了弯以后，路上的人多一些了，前面可以见到一两个行人。从一家门口冲出一个孩子，手里拿着洋铁皮牛奶罐，给了赫斯特渥特第一声的责骂。
“工贼!”他吼道，“工贼!”
赫斯特渥特是听到了的，不过不想评论，甚至也不往心底里去。他知道会挨骂的，也许会挨得更多吧。
再往前边一个拐弯处，一个人站在铁轨旁边，招呼车子停下来。
“别理他，”一个警察说，“他准有什么鬼把戏。”
赫斯特渥特听从了。在拐弯处，他看出了用意所在。那个人一看到人家想不理睬他，便举起拳头。
“你这个吸血的胆小鬼!”他使劲地吼。
有五六个人站在拐弯处在急速行驶着的车子后面扔过来辱骂嘲笑声。
赫斯特渥特丝毫没有退缩。可是实际情况比他原来想到的还要糟一些。
离这儿三四段街区的前面，如今望得见轨道上有一堆东西。
“他们一直在这里捣蛋。”一位警察说。
“也许我们得争吵一场。”另一位说。
赫斯特渥特把车开过来，停了下来，不过，车还没有停好，一群人聚拢来。其中一部分人是原先的司机和售票员，还有少数朋友们和声援的人们。
“伙计，下车吧，”其中一人以和解的口气说，“你不会从别人嘴巴里抢面包吃，是吧?”
赫斯特渥特握住了刹车和驾驶杆，脸色发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往后站，”一个警察使劲吼。他斜靠着司机台的栏杆，“马上散开去。要给这个人一个机会干这个活儿嘛。”
“听我说，伙计，”领头的不理会警察，直接对赫斯特渥特说话，“我们都是劳动者，跟你一个样。你要是一个普通的司机，受到了我们那样的待遇，你也不会愿意有人插进来，代替你的位置，是吧?你不会愿意有人把你挤出去，夺去你的权利，是吧?”
“关上发动机!关上发动机!”另一个警察粗暴地说，“走开去!”一边从栏杆那边跳到了地上人群的面前，驱逐着人群。另一个警察立即也跳到了地上，站在他的边上。
“往后退，”他吼道，“滚开。你们打什么鬼主意?滚开。”
人群像一小群蜜蜂。
“别推我嘛，”一个罢工工人说，态度很坚定，“我什么事也没有干嘛。”
“滚开!”警察一边吼，一边挥起了警棍，“我要在你脑壳上打一棍子。往后退。”
“见鬼!”另一个罢工工人说，一边冲开一条路，一边咒骂。
一个警察的警棍往他额头上敲了一棍子。他两眼昏花地眨了几下子，脚摇摇晃晃，手一伸，踉踉跄跄往后退。作为回报，一拳很快地打在警察的颈子上。
警察这下子给惹怒了，就疯狂地挥舞警棍，左冲右撞。他的警察兄弟出力地帮了他一手。他大声地咒骂盛怒的人群。幸亏罢工工人动作敏捷躲得快，没有造成严重伤害。他们站在过道上，使劲笑骂。
“售票员在哪儿?”一个警官吼道。他对此人颇为注意，他已经慌慌张张地走上前，站到了赫斯特渥特的旁边。赫斯特渥特呢，他注视着这个场面，诧异多于害怕。
“你为什么不下来，把石头从轨道上搬走?”警察问道，“你站着干什么?你存心想整天停在这里?下来。”
赫斯特渥特重重地透了一口气，和那位慌乱的售票员一起跳了下来，仿佛他也是被叫下来似的。
“快。”另一个警察说。
天气固然很冷，可是这些警察热烘烘的，像发了疯。赫斯特渥特和售票员合作，搬起了一块又一块石头，搬得身上发热。
“啊，你这个工贼!”人群里吼，“你这个胆小鬼!偷走人家的活儿，不是么?抢穷人的，你这个贼?我们会对付你的。等着瞧。”
这些并不是由一个人说的。这里、那里都这么说，还有更多的这类话和咒骂声。
“干吧，你们这些恶棍，”有一个声音在吼，“干这个肮脏活儿吧。你们这些穷苦人的吸血鬼!”
“求求上帝饿死你。”一位爱尔兰籍的老妇人吼道。她打开了附近一处的窗户，把头伸出了窗口。
“是啊，是你，”她接着说，一边和一个警察对视了一眼，“你这个杀人魔王!你敢打我儿子的脑袋么，你这个残忍的杀人恶魔?啊，你——”
可是那个警察像聋了似的。
“见鬼去吧，你这个母夜叉。”他朝散开的人群扫去一眼时低声地说。
现在石头是搬走了，赫斯特渥特在一片咒骂声中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两个警察站在他的身边，售票员打了铃，突然之间，砰!砰!一片片大大小小的石头扔进窗口，扔进车门。其中一块差点儿打中赫斯特渥特的脑袋。另一块打碎了后边的窗子。
“拉紧操纵杆!”一个警察吼道，一边自己伸手去握把手。
赫斯特渥特听从了他的话，车就直奔得老远，后边有石块扔过来，有咒骂声飞过来。
“那个——扔到我颈子上了，”一位警察说，“不过，我也为此回击了他一棍子。”
“我看，我已经叫有些人身上留下了伤疤。”
“我认识那个叫我们的大个子，”第一个警察说，“我要跟他好好算一算帐。”
“我看，到了那里，我们准有麻烦。”那第二个说。
赫斯特渥特身上发热，精神兴奋，定神凝视着前方。这对他是一次叫人吃惊的经验。他在报上读到过这些事，不过，实际情况总还是新鲜的。在精神上，他并非是个胆小鬼。既然他已经吃了不少苦，这就激发了他的决心，要挺过去。他的思想上倒并没有想到回纽约或者回家里。跑这一趟可真是焦头烂额。
他们眼下开进了勃洛克林的商业中心，路上并没有停下来。人们盯着看那辆车打碎了的窗户和穿着便服的赫斯特渥特。不时响起了“工贼”的声音。车到商业中心这一站，一个警察去了他那个派出所，汇报了纠纷的经过。
“市外有一伙暴徒，”他说，“还埋伏着等着我们。最好派些人去，把他们轰走。”
车子往回开时比较太平些——有嘲骂声，有怒目相向的，有扔石子的，不过没有进行攻击。赫斯特渥特看到了车库时，连呼吸也变得舒畅了。
“好啊，”他自言自语，“我总算过了关。”
车子进了车库，他就可以休息一下，不过后来又叫到了他。这一回有另一班警察派到车上来。他比先前更有些信心，就沿着普通的街道往前开，心里也少了些害怕的心理。不过，在另一方面，他也很吃亏。天气阴冷，飘着雪花，朔风使劲吹，车一开快，更是难受。他身上的衣服就不是为了干这样的活的。他冷得发抖，蹬脚，捶胳膊，学着过去有些司机的样子，不过不作声。他被逼到这里，深感倒霉与不幸，不过眼下的局面是新的，又有危险，这倒多少减轻了些他原来的感受，不过毕竟还感到苦涩与辛酸。他心想，这可是狗一般的生活啊。逼到如此地步，真是够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