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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安娜·兰斯基的童年 (2)

第三章安娜·兰斯基的童年 (2)

“他是个吓人鬼。”“不,他倒不吓人,他一走路就得那样儿。”当可怜的耐特似滚似爬地进来时,她就溜走。要是有人给她买耐特的花生,她就不吃。要是农夫们用骨牌赌花生,她就生气地大叫:“那是脏家伙的花生。”于是人们开始对耐特反感起来,不久他就被迫到另一家作坊去了。现在,布朗温暗下决心要让安娜成为一个贵妇人。他的在诺丁汉的哥哥阿尔弗莱德成了一位医生的遗孀的情人,那女人受过教育。这桩事成了一宗大丑闻。他哥哥常把自己的老婆和家人丢下,以朋友的身份到德比郡她的住处去,几天后再回家。偏偏没人敢说一句。他脾气犟性子直,声称自己是这寡妇的朋友。有一天布朗温在车站上碰到了哥哥。“你这是去哪儿?”弟弟问。“去沃克斯沃斯。”“我听说你在那儿有朋友。”“嗯。”“我要去那儿时我会去看你的。”

“请便。”汤姆?布朗温对那女人感到极为好奇,第二次去沃克斯沃斯时,他就打听她的住处。他找到了一座靠峭壁而建的漂亮住宅,这座宅第俯瞰着坐落在盆地那一边矿坑里的古老城市。福比斯太太正在花园里忙着,她高高的个子,花白的头发,一边走来一边脱下厚厚的手套,放下剪刀。正值秋天,她戴着宽边草帽。布朗温脸都臊红了,红到了耳根,不知说什么才好。他说:“我觉得我应该来看看,既然知道你是我哥哥的朋友。我以前来过沃克斯沃斯。”她马上认出他是布朗温家的人。“您请进吧,”她说,“我父亲正卧病不起。”她把他带进一间摆满了书籍的客厅,屋里还有一架钢琴和一个提琴架子。他们聊了起来,她的话言简意赅,娓娓道来,她的仪态更是庄重。这样的房间布朗温从来没见过。屋里的气氛显得坦率、舒畅,就像在山顶上那样畅快。

他问:“我哥哥爱读书吗?”“读一些,他一直在读赫伯特?斯宾塞的著作,有时我们读勃朗宁的诗。”布朗温打心眼儿里感到佩服,简直是敬畏。当她说:“我们读”时,他的眼睛亮了。最后,布朗温环顾一下房间脱口而出说:“真不知道我家阿尔弗莱德还有这一手。”“他可是个不寻常的人哩。”他惊奇地看着她,很明显,她对哥哥有新的看法,她明摆着是喜欢哥哥的。他又打量了这女人一下:她四十岁上下,坦率中稍有点刚愎,是个独特的人物。不过,他并没因此而爱上她,因为她身上总散发着些寒气,可他毕竟对她崇拜极了。喝茶时,她介绍他认识了她父亲。他卧床不起,要人照顾,但气色不错,保养得好。头发都白了,可一双蓝眼睛却是明亮的,彬彬有礼中透出些天真,这些对和蔼、快活和纯朴的布朗温来说有些新奇。

他的哥哥是这女人的情人,真不可思议。布朗温回家了,为自己可怜的生活方式感到自卑,他是个陷在烂泥中的茶虫子,一个粗人,现在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想摆脱出来,爬到这个幻想中的体面世界中来。他富足,跟哥哥一样富足,阿尔弗莱德一年总共也不过赚六百块,而自己能赚四百块,要想多赚还能赚;另外,自己的投资一天天多了起来,为什么自己不干点什么呢?自己的妻子也是个贵妇人哩。可他一回到玛斯,他就感到每件事都是固定不变的,另外一种生活离他太远了,于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留在农场上继承父业感到后悔,他感到自己是个在押犯,无忧无虑地混日子,一点险都不能冒,他本来是可以冒点险干出更多的业绩来的。

可他既读不懂勃朗宁也读不懂赫伯特?斯宾塞,连福比斯太太这样的房间都没有进过,那种生活跟他没关系。可他又说他不想这样,这次拜访所带来的激动开始减弱了。第二天他又恢复了老样子,如果他要是想那女人,他就想她身上或她的住处里他不喜欢的某种既冷酷又陌生的东西,好像那不是个女人而是个非人的东西利用人的生活来达到她葬送生命的目的。夜幕降临了,他跟安娜玩了一会儿,然后就单独跟妻子坐在一起。她做针线活儿,他坐着抽烟,显得很不安。太寂静了,太平淡了,他真想拆掉这几堵墙让黑夜闯进屋里来,那样的话他妻子就不会这么四平八稳地坐着了,他希望空气不要这样窒息。他的妻子跟他毫不相干,她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动声色、不被注意,也不去注意别人,他让她搞得动弹不得。他起身向外走去,他再也不能这么闷坐着了,他必须离开这个让人感到压抑窒息的女怪物。他的妻子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出去吗?”她问。他朝下看去,两个人的目光相遇了。她的眼睛黑得不能再黑了,目光深邃。当她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他时,他感到自己在她面前退却了,自己是在自卫。“我正要去考塞西的,”他说。她还在盯着他。“你为什么要去呢?”她问。他心跳得很快,慢慢地坐下了。“不为什么。”他说着又机械地往烟锅子里装着烟。

“你为什么常出去呢?”她问。“那是因为你不需要我啊,”他回答说。她沉默了。

“你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她说。这把他吓了一跳。她怎么知道这事的?这本是他的秘密呀。“唉。”他支吾着。“你想干点什么别的事儿。”她说。他没回答。“会吗?”他自己问自己。“你不应该要求更多的关照了,”她说,“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也没抱怨呢。”他这样说,实际上是在抱怨。“你觉得你得到的不够多。”她说。

“这话怎么讲?”“你觉得你在我这儿得到的不够多,可你是怎么了解我的?你让我爱你,可你做了些什么?”他大为惊奇。“我从来没说过我在你这儿得到的不够多,”他回答说,“我知道你要让我做什么你才会爱我。你需要什么?”“你已经不能让我们之间好起来了,你对这不感兴趣,你不能让我需要你。”“你也不能让我需要你,现在你能吗?”一阵寂静。两人竟是如此陌生。“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别的女人?”她问。他睁大了眼睛。她,他的妻子,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可那明明是她呀,一个矮小、陌生、跟他有隔阂的女人。除了现在这种认可的关系,她甚至不承认她是他的妻子,这他才开始明白真相。说来道去,她是认为他可能想别的女人了,他们之间产生了一条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