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第四章瑰丽色流,喷射绚烂文艺乐章 (2)
唐代传奇不仅数量多,而且内容新颖、广泛,更贴近现实生活。上至帝王后妃的宫廷生活,统治集团内部为争权夺利而展开的斗争,下至妓女士子的恋爱婚姻悲剧,乞儿商贾羁旅行役的生活状况,无不写入唐人传奇中。传奇所描绘的生活面,几乎触及唐朝社会的各个角落。笔锋所向,既多揭露黑暗丑恶现象,也有对光明理想的追求。有些作品具有高度的文学价值,故而会有我们古代小说“至唐代为之一变”之说,会被看做是中国文言小说发展史上的第一个高峰。
唐传奇是我国古典小说发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唐代许多著名的文学家都写过传奇,这些文人借鉴《史记》、《汉书》等史传散文和《大人先生传》、《桃花源记》等文人作品的传记写法,同时汲取六朝志怪小说和稗官野史在情节处理、艺术构思上奇异新颖、富于变化的特点,创立了小说领域内的“始就一人一事,纡徐委备,详其始末”(夏曾佑《小说原理》)的传奇体。因而形成了结构严谨完整,波澜起伏,富于悬念的文学作品。
沈既济的《枕中记》是讽喻传奇的代表、袁郊的《红线传》是侠义传奇的代表、陈鸿的《东城父老传》是历史政治传奇的代表,与这些类型的传奇相比,以爱情婚姻为题材的传奇,才是当时影响最大、艺术成就最高、最精彩动人的一类。
爱情关系是人际关系中最耀眼的、最富戏剧性的一种,同时也是整个社会风气的缩影。爱情这个亘古不变的话题,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人们无法忘却的。正因如此,历朝历代关于爱情的文学作品都深深地烙上了时代的印迹,成为那个时代独特的见证。唐代的爱情传奇也不例外,后人能从中看到当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唐朝人的人生观、价值观和婚恋观等。
唐朝,是一个个性张扬的朝代,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外向、乐观的。在这样的环境与氛围中,人们的生活自然多了几分自由与洒脱,少了几分约束与顾忌。在感情生活上,文人还没到宋明理学“三从四德”遍行天下的时期,加上唐朝是各方融合的朝代,因此,一些社会的伦理道德规范,人们并不过多地在意,甚至还以狎妓为荣,以风流自诩,杜牧就曾为“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而感到自豪。风流之事可遇而不可求,因此成了文人显示其才气、魄力与风度的一种手段,追求风流成了一种时尚。这些终日与笔为伴的文人,自然会将这种风流带入到他们的作品中,因而留下了很多的爱情传奇。
元稹的《会真记》(一说《莺莺传》)是唐代传奇中,文字最优美的一篇,而且据说这篇传奇是元稹自己的忏悔录。莺莺作为贵族的千金大小姐,最初对张生的态度也只是矜持和犹豫,但后来红娘将她送至张生处时,她还是将满腔的热情和爱都献给了张生。裴铏的《虬髯客传》中,红拂是个胆识过人的女子,她本为杨素的侍姬,当见到李靖后,知道他是位胸怀大志的英雄,就乔装打扮成男子与其私奔。她坚持自由选择,为寻找自己倾慕的人无怨无悔。
此类动人的故事,数不胜数,这是李唐王朝兼收并蓄的政治思想、空前活跃的民族融合和开放宽松的社会氛围所带来的百姓之幸。但并非一切身在唐朝的人皆可如愿,也并非人人都能做到《诗经?郑风?褰裳》中所说的:“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意为:你爱慕我,就提起下装趟溱河;你若无此心,难道就没有别人爱慕我了吗?)
唐朝毕竟是一个封建王朝,传统的礼教思想、门阀制度等各种现实的力量,仍然会对追求自由婚恋的人们带来压力。爱情需要的是浪漫,对象要有才有色有情;婚姻需要的是现实,对象要有门有第有德行。即便是在自由恋爱的时代,人们还清楚地将爱情与婚姻区别开来,更何况是一千多年前的封建王朝之中。
面对爱情与婚姻,人们发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但唐人是浪漫的,他们用一种浪漫的方式,“用美丽的理想去代替那不足的真实”(德国作家席勒语)。白居易的弟弟白行简所著的《李娃传》中,让李娃这名感情真挚的妓女成了豪门的媳妇,并被封为“汧国夫人”,不失为一种对现实生活的挑战。
青年男子不许擅自与少女交往,于是就大胆想象,邀请各种美丽的仙与妖,来自己的作品中“客串”一把。李朝威的《柳毅传》中,龙女加入了进来,她在柳毅的帮助下,从丈夫和公婆的虐待中逃脱了,与有情有义的柳毅结为夫妇;沈既济的《任氏传》中,狐仙参与其中,机智、勇敢、善良的狐仙具有中国传统女性的贤淑品德,为了维持永久的爱情,以死表明了对爱情的忠贞不渝。
当情人们面临无法解决的难题时,无须斗争,便会出现具有超凡本领的英雄,助其脱离苦海。薛调的《无双传》中,古押衙身为皇陵卫官,却破坏皇陵规矩,营救被贬至皇陵的宫女刘无双,使其得以与王仙客成亲;裴铏的《昆仑奴》中,磨勒从一品大官的魔窟中救出红绡,使她与有情人终成眷属。
在这个浪漫的时代里,唐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实践或者幻想着爱情的美梦,爱情传奇成了一种重要的工具。传奇不仅适用于爱情,还可遍及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它与唐诗共同为后人展示唐朝的美。“唐朝犹如一位站在东方文化之中的美女。从唐诗,我们可以窥见她柔美胸中的美丽幻梦。”(老舍语)唐代的传奇则更接近于现实的生活,比较注意“对于人和人的生活环境作真实、不加粉饰的描写”(高尔基语),其描绘出的无疑是一幅唐朝的“清明上河图”,将唐朝的百态全部纳入其中,却无凌乱之感。这幅奇异的绚丽之图,是古代文学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也是后世戏曲、小说的重要源流。
著名作家高阳说:“历史,除了人名地名以外都是假的;小说除了人名地名以外,都是真的。”此话未免有偏颇之处,但也有其道理,唐代的传奇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让后人看到了当时社会的真实。
缤纷绚丽的大唐扇面
富丽堂皇的天竺宫殿中,跋山涉水终于至此的玄奘,正在接受迦摩缕波国国王拘摩罗王的召见。寒暄过后,拘摩罗王问玄奘:“现在我的国中有许多人都在吟唱摩诃至那国的《秦王破阵乐》,听说很久了,不知那个国家是不是就是您的国家呢?”玄奘答:“不然,那就是我的祖国,那首歌就是歌颂我国皇帝的盛德的。”拘摩罗王又说:“想不到您就是那个伟大国家之人,我一直都很羡慕那里的风土人情,早已有东望之心,只不过因为山川阻隔而不无法派遣使者前往啊!”一曲《秦王破阵乐》令整个唐朝扬名于遥远的异邦,真是出乎玄奘的意料,也正是这首远销海外的乐曲,揭开了大唐的艺术帷幕,将一幅幅缤纷绚丽的精美扇面展现于世界面前。
《秦王破阵乐》是一部集歌、舞、乐于一体的大型综合性歌舞剧,是一部歌颂唐太宗李世民统一中国、以武功定天下的艺术作品。贞观元年(627年)正月初三,李世民为庆祝自己的胜利,借春节之时宴请群臣。在君臣欢宴的时刻,李世民命乐工共奏《秦王破阵乐》,这是此曲第一次正式登场。贞观七年(633年),由当时精通音乐的大臣起居郎吕才写音律,魏征、虞世南、褚亮、李百药等一些文官作歌词,李世民根据多年戎马生涯的经验,绘制了《破阵乐舞图》,并命吕才依图教乐工120人披甲执戟而舞。
据《旧唐书?音乐志》记载,舞队摆出各种阵势,“发扬蹈厉,声韵慷慨”,伴奏音乐“声震百里,动荡山谷”。舞蹈不仅具有浓厚的战阵气息,还有一种威慑力,令观者“凛然震竦”。这首《秦王破阵乐》从初唐到晚唐,流传了近三百年,同时也随着唐朝声势的不断壮大,远播海外,所以才有玄奘所遇见的那一幕。
此时的大唐,是一个艺术的国度,“歌舞凌烟阁,酒酣意淋漓”。狂放不羁的音乐,粗犷豪迈的动作,艺术的珠玉便在一个个音符与动作间,坠落到凡间,虽然称不上“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但其彰显的自信与大度也是历朝历代无法企及的。正如著名文学家李国文评价说:“你不能不服气在唐朝的天空下,这种在别的朝代少有的百无禁忌的强烈自信……这一通狂舞,绝对是那个时期大唐帝国活力的最高体现。”
无独有偶,唐太宗李世民去世三十多年后,大唐帝国中最具文人气息的君王——唐玄宗李隆基,再一次创造了一首艺术史上不容忽视的曲子——《霓裳羽衣曲》。唐玄宗这个多才多艺的君王,不仅有辉煌的政绩,还是一个当之无愧的音乐家。他不仅爱好音乐,而且极有天赋。他精通音律,能作曲,随意即成;能演奏乐器,且曲尽其妙。《霓裳羽衣曲》便是他一生百余首作品中,最为后世所津津乐道的。
相传,李隆基一日梦游月宫,耳闻仙乐后参照西凉乐《婆罗门曲》创作了《霓裳羽衣曲》,这首曲子是我们古代戏曲发展鼎盛时期最优秀的宫廷乐舞曲之一,它以悠扬典雅、虚无缥缈的特色闻名于世。它由玄宗亲自教人演奏,由宫女歌唱,仙乐飘飘、舞姿婆娑的情景,尽现其神仙般的生活。
或雄壮、或绮丽的曲调与舞姿,不应只有身处其中之人可以享受。于是,画师们用他们手中的画笔,记录下了每一次震撼人心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