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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君臣不识愁滋味,温柔乡里诉国殇 (2)

第三篇 第三章君臣不识愁滋味,温柔乡里诉国殇 (2)

徽宗好写字,每每看到自己的“瘦金体”,会禁不住沾沾自喜。《书史会要》对他的字评价甚高:“行草正书,笔势劲逸,初学薛稷,变其法度,自号瘦金书,意度天成,非可以形迹求也。”他在绘画上的造诣更佳,精工细作,栩栩如生。据说他画鸟雀,常用生漆点睛,睛目如小豆般的凸出在纸绢之上,灵动非常,跃然纸上。他有一幅《芙蓉锦鸡图》,花枝和禽鸟动态十足,锦鸡把芙蓉压得很低,锦鸡在注意着翻飞的蝴蝶,三者如同对话,可爱异常。宋徽宗对画的细节非常注意,所以也容不得别人有半点差错。据闻一次宣和殿前的荔枝结了果,孔雀在树下啄食落下的荔枝。赵佶心血来潮,命画师们画一幅荔枝孔雀图给他评赏。他看完画师的作品后不满地说:“你们虽画得不错,可惜都画错了,孔雀上土堆,往往是先举左脚,而你们却画成了先抬右脚。”起初画师们不信,反复观察后,果如赵佶所言。

可以说,徽宗是个文艺大家,他喜欢李师师,不但因为这位美女的姿色,更爱的是她的才情。他好书画,喜美学,如果是一般人家的子弟,即便是柳永也行,他就可以流芳千古,而不是一个遭人谩骂的误国之君。他这个皇帝做到正值壮年,匆忙写了“传位于皇太子”几个字,就把一个烂摊子撂了出去,带着蔡京、童贯等贼臣,借口烧香仓皇逃往安徽亳州蒙城。在面临北方游牧铁骑纷沓而来、攻城抢劫的时候,他就像那些井民一般,糊口就行,不用操心未来的大计。日薄西山的国家,在一个玩物丧志的皇帝手下,很难不“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徽宗当了太上皇,他的儿子宋钦宗只做了两年的皇帝,两人便被金人掳走,成了亡国父子皇帝。才华横溢、诗词书画无所不精的宋徽宗用了一首:“九叶鸿落一旦休,猖狂不听直臣谋。甘心万里为降虏,故国悲凉玉殿秋。”结束了自己的残生,这与百年前的李煜,是如此的相似。同为才子佳人,独不能为君也。

帝王不是艺术家或者学者,而是统治天下的盖世英才。徽宗的才气只能化作江山美景的纸上沉淀,至于江山本身何在,对他来说,恐怕不如一支笔、一首诗来得重要。他注定成不了军国霸业,但是他的书画和创办的画院却影响了整个北宋后期的文艺界,如果没有他,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不会问世,如果没有他,许多文学家、书画家都将埋没在北宋的仓皇尘土中。宋徽宗在政坛上无所作为,而在文艺世界里,他为文艺拓开了更广的疆土,找到属于自己、可以自由呼吸的艺术天空。

一片玉里的精雕,音乐大家的风流

从来没有一个音乐家像他一样,只为女人写词曲;从来也没有一个音乐家像他一样,写出的词曲几乎沁人心脾。如果柳永生在他的年代,柳永会甘拜下风,但是柳永没有生在他的时代,所以名声比他要好听。他说:我不关心江山,我只关心美女,我就是这个样子,谁人对我的非议都是废话。这个很有个性的词曲乐家,就是周邦彦。

与北宋诸多名人年少时便是神童不同的是,周邦彦少时性格散漫,但是很喜欢看书,有用的,没有用的,他都爱翻一翻。宋神宗时,周邦彦正值少年,他写了一篇《汴都赋》,赞扬新法,洋洋洒洒几千字,辞赋韵味十足,格调风雅。后来的周邦彦,深入了音乐世界,成为当世最善于谱曲写词的人。他很风流,走过大江南北,凡是当时的名妓都是他的朋友,他给女人们写过太多的词曲,传唱中原、江南,连士大夫阶层的人,都是他的乐迷。

“纵情声色”就是周邦彦的个性。北宋的晚年是凄艳的,国力衰弱,内忧外患,在上者昏庸,在下者抗争,在外者犯境。周邦彦死时的前一年,正值方腊起义,他死后第六年,宋徽宗被俘,北宋沦亡。可以说,曾长期担任乐工的周邦彦是国家衰亡的见证者,不仅如此,他是国家音乐机关的主掌者,这位音乐大师的词曲本应充满着国仇家恨,但却恰恰相反,词作“艳科”在他的笔下,充分地显示出来。他沉浸于自己的润泽曲调中,尽管背后已是干戈,仍毫无所觉。

许是北宋末期的士风影响了他,因为非但士大夫纵情声色,连帝王也是如此。据民间传闻,当年宋徽宗去探访李师师的时候,还曾与周邦彦撞车。那次正值宋徽宗生病,周邦彦趁机来探望红颜知己李师师。二人正在闲叙,忽然有人报圣驾到来,周邦彦躲避不及,藏在床下。后宋徽宗因身体没全好,不敢留宿,急急走了。周邦彦这才出来,后来他作了一首酸意十足的词: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帏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筝。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谁想李师师在与宋徽宗饮宴时不小心唱了出来,宋徽宗一问才知是周邦彦。宋徽宗立刻明白那天周邦彦也一定在屋内,脸色大变,恼羞成怒,找了个借口把周邦彦贬出了汴京。后来李师师唱周邦彦谱写的另一曲《兰陵王》,流露了失意之言:“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凄侧”,“沈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宋徽宗一听,感觉罚得太重,就把他召回来,给了个闲职“大晟乐正”,即是国家音乐行业的最高领导人。此后,官场失意的周邦彦再不问政事,一心只管圣贤乐,而艳情与羁愁词,几乎占据了他诗词生活的全部,没有对事态的关注,却都化作了生活的无聊情趣。而那些痴缠婉约的词曲,正适合士大夫们的口味。

因为缺乏厚重的时代感,周邦彦的词显得肤浅、淡薄,所以他在艺术的技巧上争胜,把艳情妆饰得更加华美,辞藻之美、之艳无人能级,他成了婉约派之大成者。在软玉温香之中,他用上乘的辞藻,最佳的情思,根据自己亲身的经历,调动一切美化艺术的手段,创造了属于他的艳词乐曲国度。于是“美成自号清真,二百年来,以乐府独步。贵人、学士、市儇、妓女,皆知美成(周邦彦字)词为可爱”。

与柳永相比,他把婉约派词的艺术发挥到了极致。柳词多慢曲,为民间的新声,口口相传,常有缺失,一些乐师、名妓还曾自己谱曲调,自行发挥;不仅如此,柳词作品字数参差不齐,大多不规整。周邦彦是音乐大家,无论是他自己写的词作、曲子,还是在他领导下整理的,皆严格规范,字词公正,颇有格律。柳词多为一种宫调,词曲漏字多字可以自行添加,但是周词却有交响乐的效果,大调繁多,曲风多转折,因此每每唱起来,一个字都不能含糊,否则便跑调了。所以周邦彦的曲子无论读起来或唱起来,都是阴阳协调,曲折回环,悠悠扬扬,章法变幻莫测,几乎没有单独乐师能奏出他谱的曲子。周邦彦在音乐和词句锤炼上的造诣,恐怕已经登峰造极了。周汝昌曾这样评价:“薰沐往哲,涵泳时贤,宜其词中千门万户,集婉约派之大成,开格律派之宗风。”连当时同以婉约词作出名的秦观,也未能得到如此高的赞赏。

对于周邦彦的“不食人间烟火”,后人大多有很多非议。他未能从纷繁世事脱颖而出,凌空沉思时代的嬗变与苍凉,在末世还赋歌艳词,实为人所不齿。也有人为他开脱,国家忧困,压力太大,逼得他不得不逃避现实。不过在周邦彦的词中,难道就从来不曾有山河破碎的悲与怨吗?

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

断崖树,犹倒倚。莫愁艇子曾系。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夜深月过女墙来,赏心东望淮水。

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

金陵的土地,你是如此美丽。临水悬崖上的古树啊,依旧倒挂在那里。在赏心亭上向东望去,秦淮河水只留下一片沉寂。当年的酒楼戏馆今在何处?这里仿佛是东晋时王谢家族的乌衣巷。燕子怎知人事变迁,只管飞到寻常百姓家了。它们在夕阳里低低自语,似乎在冷眼诉说着朝代的更替。佳地、古树、秦淮河水、燕子、王朝的更替,都看在词人的眼里,写在诗里。

周邦彦感叹过,也悲伤过,但是他却从不在词中尖啸、疯狂。他只管他的绵绵情语,他不在乎别人怎样看他的低迷,让那些假道学、大仁义都见鬼去吧,只管调动自己擅长的音乐、善制的曲谱,驰骋开那本应忧国忧民的才情,专为青楼女子的歌咏,写音律严整的词曲,伴红牙拍板曼声低唱,艳丽华美口中出,缠绵细腻口中叙,把宋代的音乐文化发展到最顶端——词既然是唱出来的,就要唱到最美、最好、最精;如果要做音乐家,那么就做到全国最有名、最权威、最有水准的那一个。他的特立独行、婉约柔词,让他成为北宋末年的一株奇葩,不知怎的,也影响了后世一大批词人、诗人像他一样,宁肯沉溺在脂粉堆里,也不想为国破家亡而号哭烦恼。但是,真的能像他一样,在追求音乐过程中不断进行自我超越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反而有许多人越陷越深,词词曲曲都变成了陈腔滥调。

“书”写乾坤:方圆不易,立世更难

所谓“文人”与“墨客”,就是一个作诗作词、作赋作曲,一个能写能画。宋朝的文人墨客数量太多,能说能写的人到处皆是,街边卖“名家”手笔的当然也多。有一部电影《唐伯虎点秋香》,明代唐伯虎的字画和书法,随便几笔,就价值万两,如果是名作,就要上百万两之多,甚至只有皇家才能收藏。所以唐伯虎的家丁一开门,扔出的废纸篓都有人蜂拥而上一抢而空。据说一个人抢到了一张唐伯虎所写的完整字,差点没被其他人打成猪头三。宋代书法大家有很多,他们的字画虽然不至于像电影里演得那么抢手,但凡是懂点书法又喜欢收藏的人,看到他们的字,口水可能就够浇一盆花了。

飘若惊鸿,宛若游龙,逍遥往来,自在其中。上下翻飞,如若敦煌仙子,游于壁石之间,意欲乘风归去,却仍落入其中。如果一个人将文字写出了如此高超的境界,就不失为书法大家。古来能到达这个水准的人不多,偏偏宋代的几位书法家,大多都能达此境界。

古往今来,书画养性,众人皆知。书法习得好的人,人品自然信得过,宋代有四大书法家“苏、黄、米、蔡”,分别为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人品和字画一样,皆是响当当的。不过,关于蔡襄却有争论,原来据闻当时的宰相蔡京的书法造诣甚高,“蔡”很可能指的是他,但是因为他的人品问题,使自己的美名落入蔡襄之手。究竟蔡京的人品为什么受到置疑,还要从王安石变法说起。

熙宁变法改变了太多的人,王安石是革新党的代表人,失败之后就沦为“吴下阿蒙”,而司马光本来有巨大的历史贡献,因为反对改革,后世之人对其有诸多诽谤。苏轼虽然被归类为司马光等元祐旧党,但他还不是完全靠在旧党一边,摇摆不定让他沦落“江湖”。而蔡京,也被这场变法,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