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6月,全国的京剧现代戏观摩演出大会在北京举行。来自9个省、市、自治区的28个京剧团演出了38台表现现代生活的“现代戏”。除了《红灯记》、《芦荡火种》(后根据毛泽东的意见,改名《沙家浜》)外,还有《奇袭白虎团》(山东京剧团)、《智取威虎山》(上海京剧团)、《杜鹃山》(宁夏京剧团)、《红色娘子军》(北京京剧四团),以及《苗岭风雷》、《节振国》、《黛诺》等。在这次会演的前后,除了《红灯记》、《沙家浜》以外,京剧《智取威虎山》、《海港》、《奇袭白虎团》,芭蕾舞剧《白毛女》、《红色娘子军》,和交响音乐《沙家浜》也都不同程度地进行了修改。
到了1967年,三年前的这场京剧现代戏的演出,被称为“京剧革命”,并赋予它以“无产阶级文比大革命的伟大开端”的重大意义。《红旗》杂志在第6期上,刊出《欢呼京剧革命的伟大胜利》的社论。社论上也正式使用了“样板戏”的说法,称《智取威虎山》等京剧样板戏,“不仅是京剧的优秀样板,而且是无产阶级文艺的优秀样板”。1967年《人民日报》社论《革命文艺的优秀样板》,第一次开列了“八个革命样板戏”的名单:京剧《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海港》、《沙家浜》、《奇袭白虎团》,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白毛女》,交响音乐《沙家浜》。
第一批“八个样板戏”宣布之后,“培育”样板仍在继续进行。一方面,对原有的剧目仍不断进行修改,在1972年前后,这些剧目有了新的演出本;另一方面,又有一批剧目被宣布列入“革命样板戏”的名单,如钢琴伴唱《红灯记》,钢琴协奏曲《黄河》,京剧《龙江颂》、《红色娘子军》、《平原作战》、《杜鹃山》,舞剧《沂蒙颂》、《草原儿女》,交响音乐《智取威虎山》等。不过,新的“样板”的质量,大多已无法维持开始时的水准,而“样板”制作所不可避免的标准化、模式化问题,也尖锐地浮现了出来。
“样板戏”的演出,在1970年达到了高潮。但演出主要是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里,这对“样板”地位的确立,以及发挥其效应,有很大限制。于是,全国各地掀起了普及样板戏的热潮。具体措施包括:一、组织“样板团”到外省巡回演出。二、组织各地剧团来北京学习革命样板戏。三、利用电影的手段,以忠实地“复制”来达到“普及”的目的。四、大量出版有关“样板戏”的书刊,包括普及本、综合本、五线谱总谱本、主旋律曲谱本和画册等。
随着革命样板戏地位的确立,大量的由各“样板团”或专门写作班子撰写的文章,开始总结“样板戏”的规律和经验,以提供给所有文艺创作者作为必须遵循的规则。“样板戏”的创作经验,还被要求推广到包括小说、诗、歌曲、绘画等各种文艺样式的创作中去。
“样板戏”的创作,在“文革”期间,被描述为是与“旧文艺”决裂的产物,具有开创“文艺新纪元”的重大意义。但事实上,这些作品与激进派所批判的文艺之间的关联,是显而易见的。从题材来源和艺术经验上说,“样板戏”是对已有剧目的修改或移植。《红灯记》和《沙家浜》移植自沪剧。《智取威虎山》改编自小说《林海雪原》;在这之前,这部当时的“畅销书”的小说已改编为电影和其他的艺术样式。《红色娘子军》的电影1960年问世就获得很高的声誉。40年代初创作的《白毛女》,在很长时间里被认为是中国新歌剧的典范之作。另外,《杜鹃山》改编自60年代初上演的同名话剧(王树元编剧),而作为《平原作战》创作蓝本的电影《平原游击队》,完成于1955年。因而,在“文革”中,激进派强调“样板戏”等创作与过去文艺(包括中国五六十年代的“社会主义文学”)的决裂,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是脱离现实的。
但是,作为“文艺新纪元”标志的“样板戏”,也出现了若干重要的特征。这些特征的确立,为当时社会、文艺思潮的状况所制约。“样板戏”最主要的特征,是文化生产与政治权力机构的关系。这种关系,在“样板戏”时期,表现得更为直接和严密。“样板戏”大都选择自有很高知名度的文本。
在“样板戏”的制作过程中,一方面,删削、改动那些有可能模糊政治伦理观念的“纯粹性”的部分;另一方面,极大地利用了传统文艺样式(主要是京剧)的程式化条件,在脸谱化人物和人物关系的设计中,将观念符号化。一些作品更典型地体现了政治观念阐释的特征(如京剧《海港》),另一些由于其创作的文化来源的复杂性,使作品也呈现多层含混的状况。如京剧《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舞剧《白毛女》、《红色娘子军》等,而这正是这些剧目在政治意识形态有了很大改变的时空下,仍能保持某种“审美魅力”的原因。
“文革”期间的文学激进派在十多年里所进行的创造“样板”的实验,尽管宣称“取得了伟大胜利”,实际上不断陷入难以摆脱的困境。对中外文化遗产及知识分子的批判,使他们创造经典的样板作品的计划受到严重打击:任何值得重视的艺术创造,都不可能在空地上发生。其结果是,或者在“决裂”的口号下来吸收“遗产”以作为创作的基础,或者使其“产品”粗陋化。从工农大众中发现和培养作家,作为“无产阶级文艺”的主要创造力量的设想,也未见显着的效果。文艺创造所具有的复杂的精神劳动的性质,使缺乏必要文化准备的“无产阶级”在承担这一历史性责任上难以胜任。另外,人民群众也无法斩断与“文化传统”的联系。
总体来说,“样板戏”是“文革”期间特定的历史产物,但由于在艺术形式与表现手法上的局限性,使得“样板戏”没有深入群众生活,凭想象塑造空乏的完美形象,脱离生活实际,显得苍白无力,很少有真正文学价值的作品。但通过对“样板戏”的了解,有助于加深对于中国当代文学史发展状况的认识。
“文革”时期的戏剧与电影文学
“文革”期间,戏剧和电影受到的摧残最为惨重。“文化大革命”最初几年,“四人帮”一方面窃取、篡改1964年京剧改革的成果,捞取政治资本;另一方面把他们篡改过的剧目封为“样板戏”,并以所谓“样板戏”的“经验”扼杀戏剧创作。1973年以后,“四人帮”为了使戏剧创作成为他们推行极左路线的工具,又频繁地举行全国性戏剧调演活动。每次调演,他们都定调子,提要求,树样板,这就使当时戏剧舞台上的绝大部分剧目都染上了“四人帮”的习气。
当时受到“四人帮”赞扬和支持的剧目,如话剧《战船台》(杜冶秋、刘世正、王公亭编剧)、《风华正茂》(天津市话剧团集体创作,路希执笔)、《宣战》(江西省话剧团集体创作,陈其行执笔)等,都是一些帮味甚浓的作品。《战船台》在反映大打造船工业翻身仗的旗号下,夸大工业建设战线的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鼓吹不尊重客观规律的蛮干,为“四人帮”的极左路线唱赞歌。《风华正茂》完全颠倒了教育领域的路线是非,它否定书本知识,否定正常的教学秩序,剧中歌颂的“革命闯将”是个张铁生式的人物。《宣战》也是把实践知识与书本知识对立起来,否定建国后教育事业的伟大成绩,否定党的教育方针、路线和政策。这些剧目歌颂的“高大完美”的“英雄形象”,在现实斗争中,造成很坏的影响。
在戏剧创作中,有一些剧目的思想内容,既宣传了错误的观点,又含有某些积极因素,正确与谬误相互交织,但从总的倾向看,都是极“左”的产物。它们中有反映南京长江大桥建设的《大江飞虹》(江苏省话剧团集体创作)、表现商业工作者支援工业建设的评剧《向阳商店》(北京评剧团集体创作,郭启宏、胡沙执笔)、描写清洁队青年工人思想斗争的话剧《迎着朝阳》(李冰、胡庆树编剧)、歌颂农村人民公社社员们主人翁精神的吉剧《队长不在家》(张国庆编剧)等。这些剧目普遍存在的问题是:把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简单化、庸俗化,搞绝对化,宣扬形而上学观点,贬低群众,夸大个人作用。
比较好的剧目很少,而且其思想与艺术水平,跟建国后的优秀剧作相比,要逊色得多。湘剧《园丁之歌》(长沙市湘剧团改编,柳仲甫执笔)算是十年戏剧创作的佼佼者。它的主要意义在于突破了“四人帮”的禁区,肯定了人民教师的劳动,肯定了智育的地位,提出了“没有文化怎能把革命的重担来承担”这个尖锐的现实问题。晋剧《三上桃峰》(山西省文化局《三上桃峰》创作组)也突破了“四人帮”动辄就是阶级斗争的框框,大胆地描写了生活中产生的矛盾,歌颂了社会制度。此外,反对弄虚作假、颂扬实事求是作风的楚剧《追报表》(湖北省《追报表》创作组)、描写社会新风尚的湖南花鼓戏《送货路上》(株州市文艺工作团创作组编剧,刘国祥执笔),也是较好的小戏曲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