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韩非子权术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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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韩非子》作品(2)

韩国,是一个小国,但却需要应付四面的攻击,君主受辱,臣下受苦,君臣上下忧患与共已很久了。修筑防护工事,警戒强大的敌人,又有物资储备,修城垛挖护城河以加固防守。现在要攻打韩国,一年之内是不可能拿下来的,假若仅攻克一座韩国城池而退,那么秦国的权势便会被天下各国看轻,各国诸侯就会对秦国进兵了。韩一背叛秦国,魏就会响应,赵依靠着齐作为后盾,如果这样,韩、魏就可以借助赵依靠齐来实现他们的合纵,而以此来和秦国争强,这就成了赵国的福气、秦国的祸患了。如果进兵赵而不能攻取,退而攻韩又不能攻下,精锐部队苦于野战,辎重部队疲于供应,那样就等于集结一支精疲力尽的部队来对付齐、赵两个万乘之国的兵力,这就与灭赵的本意不相符了。如果都照贵国大臣的策略去办,那秦国一定会成为各国的军事目标了。尽管陛下的寿命像金石一样长久,然而兼并天下的日期也是不会到来的。

【原文】

今贱臣之愚计:使人使荆,重币用事之臣,明赵之所以欺秦者,与魏质以安其心,从韩而伐赵,赵虽与齐为一,不足患也。二国事毕,则韩可以移书定也。是我一举,二国有亡形,则荆、魏又必自服矣。故曰:“兵者,凶器也。”不可不审用也。以秦与赵敌衡,加以齐,今又背韩,而未有以坚荆、魏之心。夫一战而不胜,则祸构矣。计者,所以定事也,不可不察也。韩、秦强弱,在今年耳。且赵与诸侯阴谋久矣。夫一动而弱于诸侯,危事也;为计而使诸侯有意我之心,至殆、也。见二疏,非所以强于诸侯也。臣窃愿陛下之幸熟图之!夫攻伐而使从者间焉,不可悔也。

【译文】

现在贱臣进奉愚计:派人到楚国去,用重金收买掌政大臣,宣传赵为什么要欺骗秦国;送给魏人质来稳住他的心;率韩以攻赵,赵虽和齐结成一体,也不足为患。这两个国家的问题办完了,那么韩可用一封书信就解决了。这就是说只要我们动一动,这两个国家就有灭亡的形势,于是楚、魏也就必然会顺从了。所以说:“兵乃是凶器。”不可以不审慎使用。以秦国来和赵抗衡,再加上齐,如今又背弃了韩,而又没有办法去坚定楚、魏和秦国一致的心情。如果一战而不能取胜,那就要构成大祸了。计谋是决定事情成败的关键,不能不审慎考虑。赵和秦国谁强谁弱,也就在今年了。况且赵与各国阴谋策划已经很久了。如果一次战争受挫而被削弱,那是很危险的事;决定计谋而使诸侯有算计我们的心理,那是最危险不过的事。出现上述两种疏漏的情况,不是于诸侯前示强的办法。臣希望陛下能仔细考虑这件事。秦国一旦出兵会使合纵者钻空子,那样后悔就来不及了。

【原文】

诏以韩客之所上书,书言韩子之未可举。下臣斯。臣斯甚以为不然。秦之有韩,若人之有腹心之病也,虚处则然,若居湿地,着而不去,以极走则发矣。夫韩虽臣于秦,未尝不为秦病;今若有卒报之事,韩不可信也。秦与赵为难,荆苏使齐,未知何如。以臣观之,则齐、赵之交未必以荆苏绝也;若不绝,是悉赵而应二万乘也。夫韩不服秦之义而服于强也,今专于齐、赵,则韩必为腹心之病而发矣。韩与荆有谋,诸侯应之,则秦必复见崤塞之患。

非之来也,未必不以其能存韩也为重于韩也。辩说属辞,饰非诈谋,以钓利于秦,而以韩利窥陛下。夫秦、韩之交亲,则非重矣,此自便之计也。

臣视非之言,文其淫说靡辩,才甚。臣恐陛下淫非之辩而听其盗心,因不详察事情。今以臣愚议:秦发兵而未名所伐,则韩之用事者以事秦为计矣。臣斯请往见韩王,使来入见,大王见,因内其身而勿遣,稍召其社稷之臣,以与韩人为市,则韩可深割也。因令象武发东郡之卒,窥兵于境上而未名所之,则齐人惧而从苏之计,是我兵未出而劲韩以威擒,强齐以义从矣。闻于诸侯也,赵氏破胆,荆人狐疑,必有忠计。荆人不动,魏不足患也,则诸侯可蚕食而尽,赵氏可得与敌矣。愿陛下幸察愚臣之计,无忽。

【译文】

大王诏韩使臣所上书,书中说韩尚不可以攻取。下令臣斯审议。臣斯认为韩使臣所讲是很不对的。秦国让韩存在,就如同人有腹心之病一样,无事时已是很痛苦了,就像居住在潮湿的地方,病痛在身上弄也弄不掉,着急一跑就发作了。韩虽说臣服于秦国,未尝不是秦国的一块心病,一旦有了什么紧急情况,韩是不可以信赖的。秦国与赵为敌,派荆苏到齐去说齐与赵绝交,不知情况如何。以臣看来,齐、赵之交未必就会因荆苏游说而断绝;如果不断,那就要用整个秦国来应付两个万乘大国了。韩不是服于秦国的道义而是服于秦国的强大,如今集中力量对付赵,则韩必定成为腹心之病而发作起来。韩与楚一有谋划,其他诸侯国就会响应,那样秦国一定会重蹈崤函的祸患。

韩非的到来,未必不是想用他的能力保全韩国以求得到韩的重用。用他的能言善辩,以掩盖欺诈的阴谋,以便在秦国钓取利益,为韩而来刺探陛下。如果秦、韩之交亲密了,则韩非的地位就会加重,这是他为了自己的利益。

臣观看韩非的言词,文饰着惑乱的说法和华而不实的辩解,确实很有才华。臣恐陛下沉湎于韩非的诡辩而采纳了他的盗贼之见,因而也就不仔细考核事实情况了。现在按臣下的愚见:秦国发兵而不宣布目标,那么韩的当权大臣就会采用侍奉秦国为国策了。臣斯请求前去见韩王,使他前来觐见,大王接见后,就把他扣下,然后再一步步地把他们的管事大臣召来,作为交换条件,就可以割取韩的土地了。接着命令象武调发东郡的兵马,出兵察看边境而不发布去向,则齐国一定害怕而听从荆苏的计策,这就是说我们的大兵还没有出境,强劲的韩就会被我们的威势所制服,而强大的齐也会被我们的威势所震撼而不得不听从。天下各国风闻之后,赵就会吓破了胆,楚就会不知所措,必定有忠于秦国的计谋出现。楚不动手,魏就不值得忧虑,便可以把各国蚕食而尽,就可以和赵较量了。希望陛下能考虑愚臣之计,不要把它忘掉。

【原文】

秦遂遣斯使韩也。

李斯往诏韩王,未得见,因上书曰:“昔秦、韩戮力一意,以不相侵,天下莫敢犯,如此者数世矣。前时五诸侯尝相与共伐韩。“秦发兵以救之。韩居中国,地不能满千里,而所以得与诸侯班位于天下,君臣相保者,以世世相教事秦之力也。先时五诸侯共伐秦,韩反与诸侯先为雁行以向秦军于关下矣。诸侯兵困力极,无奈何,诸侯兵罢。杜仓相秦,起兵发将以报天下之怨而先攻荆。荆令尹患之,曰:‘夫韩以秦为不义,而与秦兄弟共苦天下。已又背秦,先为雁行以攻关。韩则居中国,展转不可知。’天下共割韩上地十城以谢秦,解其兵。夫韩尝一背秦而国迫地侵,兵弱至今。所以然者,听奸臣之浮说,不权事实,故虽杀戮奸臣,不能使韩复强。

“今赵欲聚兵士,卒以秦为事。使人来借道,言:‘欲伐秦’,其势必先韩而后秦。且臣闻之:‘唇亡则齿寒。’夫秦、韩不得无同忧,其形可见。魏欲发兵以攻韩,秦使人将使者今于韩。今秦王使臣斯来而不得见,恐左右袭曩奸臣之计,使韩复有亡地之患。臣斯不得见,请归报,秦、韩之交必绝矣。斯之来使,以奉秦王之欢心,愿效便计,岂陛下所以逆贱臣者邪?

臣斯愿得一见,前进道愚计,退就殖戮,愿陛下有意焉。今杀臣于韩,则大王不足以强,若不听臣之计,则祸必构矣。秦发兵不留行,而韩之社稷忧矣。臣斯暴身于韩之市,则虽欲察贱臣愚忠之计,不可得已。边鄙残,国固守,鼓铎之声闻于耳,而乃用臣斯之计,晚矣。且夫韩之兵于天下可知也,今又背强秦。夫弃城而败军,则反掖之寇必袭城矣。城尽则聚散,聚散则无军矣。城固守,则秦必兴兵而围王一都,道不通,则难必谋,其势不救,左右计之者不用,愿陛下熟图之。若臣斯之所言有不应事实者,愿大王幸使得毕辞于前,乃就吏诛不晚也。秦王饮食不甘,游观不乐,意专在图赵,使臣斯来言,愿得身见,因急于陛下有计也。今使臣不通,则韩之信未可知也。夫秦必释赵之患而移兵于韩,愿陛下幸复察图之,而赐臣报决。

【译文】

秦国于是派遣李斯出使韩国。

李斯奉命前去告知韩王,没能见到。因而上书说:“从前秦国和韩同心协力,互不侵犯,天下各国都不敢来攻打,这样已经有好几代了。前些时五路诸侯联兵伐韩,秦出兵救援。韩,地居中原,国土方圆不足一千里,而所以能跟各国诸侯并列于天下,君臣上下得以保全,就是世世代代相互教导后代要侍奉秦国的缘故。从前五路诸侯联兵伐秦,韩反而排在各路诸侯的前列,向秦进攻一直到函谷关下。各诸侯国兵疲力尽,没有办法了,这才罢兵撤军。后秦以杜仓为丞相,发兵来报各国进攻秦国之仇,先是攻楚。

楚国令尹很发愁,说:‘韩认为秦不义,却又和秦结为兄弟共同为害天下。然后又背叛秦国,作为各国的先锋攻至函谷关下。韩居天下之中央,反复无常,无法了解他的意图。’各诸侯国共同割韩的十个大城向秦谢罪,这才解除了秦兵的进攻。韩背叛秦国才一次,便令国家窘迫,领土被夺,兵力削弱直至今日。所以到了这种地步,就是因为听了奸臣的浮夸之说,不去衡量实际情况而造成的结果。因此,虽然后来杀了奸臣,也不能使韩恢复到从前那样强盛了。

“如今赵想要聚集士兵,就是要对付秦国。他们派人来韩借道,说是要攻打秦国。

实际上,必先攻韩而后击秦。而且臣还听说:‘唇亡则齿寒。’因此,秦、韩两国不能没有共同的忧患,这在形势上是可以看得出的。魏想要发兵攻韩,秦国就派人把魏使臣送交韩国。如今秦王派臣斯前来而不得见,将使韩再度陷入失地的祸患。臣斯不得见大王,只好请求回国汇报,秦、韩两国的交往一定会断绝。斯来出使,是奉秦王友好的情谊,希望献上有利的计谋,难道陛下就用这种办法来接待贱臣吗?臣斯希望见到大王,近前陈述愚策,然后退下来接受刑戮,但愿陛下留心此事。现在韩杀了臣下,也不足以显示大王的强大,如果不听臣下的计谋,那祸患一定会构成了。秦国发兵从不迟疑,而韩的社稷宗庙就有了忧患了。把臣下的尸首抛到市集上示众,那时再想研究贱臣的愚忠之计,就不可能了。边境城邑残破了,都城严密防守,金鼓之声不绝于耳,再想到采用臣斯的计谋就晚了。况且韩的兵力在各国之中是很清楚的,如今又背叛强大的秦国,假若军队打败仗,放弃一些城池,那么内部一定会有乘机谋反的人偷袭都城。城池丢光了,民众流散逃亡了,这样也就没有兵源了。

如果坚守城池,秦国就必定发兵来包围大王的一座大城市,使道路隔绝,就难以实施适合的计谋,势必无法救援,左右的计谋也用不上,希望陛下仔细考虑。如果臣斯所说的话有不符合事实的地方,也希望大王能让我把话说完,再去领罪杀头也不见大王,恐怕大王信从左右因袭以往的计谋为晚。如今秦王喝不好、吃不好,游玩观赏也不快活,只是专心一意收拾赵国,这才派臣斯前来表白,希望能在活着的时候见到陛下,因为是急于对陛下献计。现在使臣:不得通禀,则韩的信守无从得知了。那样秦就会放弃赵而移兵向韩,愿陛下能够再次考虑这个问题,并把贵国的答复赐告臣下。”

难言

【原文】

臣非非难言也,所以难言者:言顺比滑泽,洋洋洒洒然,则见以为华而不实;敦祗恭厚,鲠固慎完,则见以为掘而不伦一;多言繁称,连类比物,则见以为虚而无用;总微说约,径省而不饰,则见以为刿而不辩;激急亲近,探知人情,则见以为谮而不让;闳大广博,妙远不测,则见以为夸而无用;家计小谈,以具数言,则见以为陋;言而近世,辞不悖逆,则见以为贪生而谀上;言而远俗,诡躁人间,则见以为诞;捷敏辩给,繁于文采,则见以为史;殊释文学,以质信言,则见以为鄙;时称《诗》、《书》,道法往古,则见以为诵。此臣非之所以难言而重患也。

故度量虽正,未必听也;义理虽全,未必用也。大王若以此不信,则小者以为毁訾诽谤,大者患祸灾害死亡及其身。故子胥善谋而吴戮之,仲尼善说而匡围之,管夷吾实贤而鲁囚之。故此三大夫岂不贤哉?而三君不明也。

上古有汤,至圣也;伊尹,至智也。夫至智说至圣,然且七十说而不受,身执鼎俎为庖宰,昵近习亲,而汤乃仅誓知其贤而用之。故曰:以至智说至圣,未必至而见受,伊尹说汤是也;以智说愚必不听,文王说纣是也。故文王说纣,而纣囚之;翼侯炙;鬼侯腊;比干剖心;梅伯醢;夷吾束缚;而曹羁奔陈;伯里子道乞;傅说转鬻;孙子膑脚于魏;吴起收泣于岸门,痛西河之为秦,卒枝解于楚;公叔痤言国器反为悖,公孙鞅奔秦;关龙逢斩;苌弘分脆;尹子阱于棘;司马子期死而浮于江;田明辜射;宓子贱、西门豹不斗而死人手;董阏于死而陈于市;宰予不免于田常;范雎折胁于魏。此十数人者,皆世之仁贤忠良有道术之士也,不幸而遇悖乱暗惑之主而死。然则虽贤圣不能逃死亡避戮辱者,何也?则愚者难说也,故君子难言也。且至言忤于耳而倒于心,非贤圣莫能听,愿大王熟察之也。

【译文】

臣非并不是不善于表达,然而难于进言的原因却是:语言流利,而有文采,长篇大论,就会被认为华而不实;语言敦厚恭敬,耿直坚定,真诚而又执着,就会被认为拙劣而不讲道理;语言滔滔不绝,旁征博引,比较对照,就会被认为虚浮而无用;概括精微,陈述简约,径直而无华,就会被认为直率伤人而不会说话;激烈指责人主的亲信,探知他人的隐情,就会被认为诬陷好人而遭受谴责;语言宏大广博,深远难测,就会被认为夸张而无用;言及家常生计一些琐事,就会被认为粗陋短浅;语言接近世俗,词不抗上,就会被认为贪生怕死而逢迎君上;语言远离世俗,怪异不羁,就会被认为荒诞无稽;敏捷善辩,富于文采,就会被认为不够质朴;不用经典,语言质朴而信实,就会被认为村野浅陋;时而引用《诗经》、《书经》,旁征典籍,称道效法往古,就会被认为这是背诵古书。这种种就是臣非难言和深为忧虑的原因。

所以法则尽管正确,却未必听从;义理虽然完美,也未必采纳。大王如果认为这些并不切合实际,轻的也要受到诋毁诽谤,重的就会遭受祸患灾害以至身亡。所以伍子胥虽然善于谋划而吴王却杀了他,孔子虽善于说教而遭宋国匡人围困,管仲确实有才干而为鲁国囚禁。这三位大夫难道不是有才干的人吗?但是那三个君王糊涂啊!上古有成汤,是最圣明的君主,伊尹是最贤明的良臣。最贤明的良臣去劝说最圣明的君主,劝说七十次都不接受,还要亲自操持炊具,作为厨师,亲近熟悉后成汤这才了解了他的贤明而任用了他。所以说,用最贤明的良臣去劝说最圣明的君主,也未必就被接受,伊尹劝说成汤就是例证;用贤明的良臣去劝说愚昧的君主,一定不会听从,西伯劝说殷纣就是这样。